黃明遠因此知道秦湛沒有爸爸,家裏的重擔全部壓在身體不怎麽好的母親身上。


    也知道秦湛不上晚自習,不是他作為同學眼裏的學霸,成績好,所以老師格外偏愛對方。


    而是因為秦湛需要去打工賺取生活費,以及大學學費。


    普通學生根本沒法理解這個概念。


    大學學費,那不是父母會準備的麽,他們根本就不用操心這些。


    正是因為知道秦湛家裏困難,不容易,所以黃明遠對秦湛莫名有股遠比這個年紀更為成熟的縱容感。


    這也是黃明遠其它朋友不明白也沒法理解的事。


    他們或許沒有多少惡意,隻是單純覺得秦湛不好相處,就算是他們有心和秦湛處好關係,可架不住秦湛這人一放學就沒了影啊。


    下課他在睡覺,上課他在認真聽講,和老師一問一答,師生相宜。


    學生眼裏再嚴厲難搞的老師,似乎都對秦湛格外看重寬宏。


    不是他們存心孤立秦湛,是實在沒法和秦湛相交。


    碰過一兩次壁後,他們也就放棄了。


    唯獨黃明遠仿佛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怎麽寫。


    明知道約秦湛出去玩秦湛不可能一口答應,卻還是每次有什麽活動,都會邀請秦湛。


    當然,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絕就是了。


    他一頭熱的一腔熱情,在他的朋友們眼裏看著,難免就對秦湛這個每次都拒絕黃明遠的人生了幾分不滿。


    此時看到秦野,黃明遠眼神變幻,臉上表情生動地暴露了自己心裏的各種想法。


    黃明遠的小腦瓜裏頭閃過的想法,是秦湛媽媽給秦湛找了個後爸。


    自古這個後爸後媽和繼子繼女之間的問題,一直都是個大難題。


    黃明遠現在就擔心會影響到秦湛高考。


    秦湛成績這麽好,而且他本人也是將高考視為人生出路,極為重視的。


    臨近放假的月份,酷暑難耐,一到下午人就犯困。


    可哪怕教室裏頭東倒西歪睡倒了一大片,可一定會有一個人是清醒狀態的。


    那個人就是秦湛。


    他隻在下課時間補覺,上課時間一直很認真,就算是自習課,他也是看書刷題,而不是和旁邊同學聊天打鬧。


    秦湛被老師偏愛,成績一枝獨秀,每次都是被老師單獨拎出來誇讚的對象這一點,黃明遠反正是一點都不嫉妒的。


    不光他,班裏其它同學也對這一點沒有任何意見。


    要是秦湛受到影響,高考失利,講道理,秦湛怎麽樣先不說,但黃明遠肯定是絕對會為秦湛感到不值和可惜的。


    年輕稚嫩的高中生沒什麽城府,心裏想什麽,臉上表情就跟著像是變色盤一樣不斷地來迴變化。


    秦野掃一眼就大概知道了黃明遠和個老媽子一樣在擔心什麽。


    他攬住老大兒肩膀,一副和他哥倆好的架勢:“你死黨?”


    “同桌。”


    秦湛哪有什麽死黨,更小一點的時候,鄰居死孩子聽了家長嚼舌根,立刻同仇敵愾,對秦湛充滿敵意,還罵他是沒爹的野孩子。


    秦湛沒少偷摸背地裏套他們麻袋收拾他們。


    當然是沒有下死手,隻是揍了他們一頓。


    之所以偷偷摸摸這麽做,是因為這些死孩子欺負了他,還惡人先告狀。


    更氣的是,熊孩子惡人先告狀,熊孩子媽就帶著熊孩子堵了他家的門。


    楊秀芬在涉及到底線的時候,寸步不讓,表現得非常兇悍,可不涉及到底線時,她卻是個很好欺負的人。


    秦湛從那時候起,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因為自己沒有爸爸,所以別人眼裏的自家,是很好欺負的,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上門一頓欺負辱罵,卻不會有什麽麻煩。


    小孩之間鬧矛盾打架,家長下場拉偏架,倒黴的隻會是在他們眼中是很好欺負的孤兒寡母的秦湛母子。


    所以秦湛就學會了偽裝。


    見誰都甜甜地笑,甜甜地問好,誰見了都得誇一句這孩子又有禮貌又乖巧,和自己家裏那個皮猴子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有人看著時,發生衝突,秦湛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好一個被欺負的小可憐。


    一離開大人視線,秦湛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路過的狗都要迎來一個白眼。


    熊孩子哭著迴家告狀,沒得到任何安慰,反而被父母一頓混合男女雙打。


    隻因為父母根本不信熊孩子的話,隻覺得死孩子滿口謊話,欺負了別人,還要惡人先告狀。


    明理一點的父母是暴怒,要扭轉自家孩子這種不好的行為習慣。


    不明理的父母,則是憤怒自己孩子竟然把自己當傻子。


    秦湛家附近那一片的同齡人,和秦湛之間的關係相當不友好。


    從小吃的虧,長大了還要繼續吃虧。


    沒別的,就因為秦湛家裏頭快擺滿了的大大小小的獎狀。


    他們小時候被秦湛陰得欲哭無淚,心裏最討厭的人非秦湛莫屬。


    長大了意識到秦湛家那個條件,油然而生的自得,卻被自家爹媽張口閉口都在誇都在提的別人家的孩子給衝垮。


    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又是他們兒時的生死大敵。


    兩相結合,很好,這關係更差了。


    所以,死黨?


    別搞笑,別說死黨,秦湛連朋友都隻有阮嬌嬌一個。


    這還是因為阮嬌嬌的主動靠近,以及兩人這不可思議從小學一直到高中的同學緣分。


    不過現在兩人不在一個班,秦湛分班去了火箭班,阮嬌嬌則是在普通班。


    可憐的好大兒,這是從小缺愛啊。


    秦野眼裏的慈愛都快溢出來了。


    秦湛無意間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渾身不自在,就和渾身刺撓一樣。


    楊秀芬滿腦子隻有工作,她能吃苦,也願意吃苦,可哪怕如此,生活的重擔,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隻是一個普通女人,又因為被壓得喘不過氣,楊秀芬和孩子之間的互動,永遠是自家有多艱難,多不容易,他要懂事雲雲。


    楊秀芬自然是愛孩子的,可她的愛,有時候很沉重。


    不說楊秀芬,國內大部分父母都是如此,和孩子之間從來不會主動直白地把愛意表露出來。


    母親還好,和孩子相處得最多,也是從小照顧孩子點點滴滴的那一個,孩子大都能感受到母親對自己的愛。


    父親就難說了。


    所以,麵對秦野這麽直白的父愛,秦湛表現得坐立難安。


    從學校門口到停放車輛的路,仿佛被無限拉長,以至於秦湛甚至生出,怎麽這條路這麽長的感慨來。


    “等等,等我一下。”


    阮嬌嬌小跑著追了上來。


    阮嬌嬌既辦理了住宿,又辦了走讀,她在學校有宿舍,有床位,累了可以迴宿舍休息,放學後則是迴家。


    住宿是阮嬌嬌父母心疼女兒學習累,走讀則是父母想念女兒,不想一個星期隻有周末那麽短短兩天時間才能見到女兒。


    等升了高三,高三生怕是連周末那麽短短兩天的假期都沒了。


    從小就把女兒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裏的阮父阮母哪能受得了這麽長時間的和女兒分離。


    家長堅持,老師也隻能隨家長的意,隻是額外簽了一份學生一旦離校,家長需得自行為學生安全負責的文件。


    聽到身後的聲音,父子倆動作一致地停下腳步。


    阮嬌嬌剛才就被帥大叔的氣質帥到,等人停下,一塊迴頭朝自己看來,一大一小,雙倍絕色。


    大的是氣質,小的是臉,阮嬌嬌被衝擊得一愣一愣的,一副看起來非常不聰明的樣子。


    “你同學?”


    秦野的眼神透著股,這孩子瞧著不大聰明的意思。


    秦湛看得分明,心頭有些赫然。


    沒什麽朋友說明他人緣不好,僅有的朋友則表現得如此愚蠢不做作,他便宜爹會怎麽看他?


    怕會義正言辭地說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讓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吧?


    想到這裏,秦湛的表情當即有些不耐煩起來。


    不過這不是因為阮嬌嬌,而是因為秦野,他收斂了幾分表情,沒有迴答秦野的話,而是詢問阮嬌嬌:“有事?”


    “我看到叔叔是開車來,正好我今天爸媽不在家,讓我去大伯家吃飯,我能不能搭一下叔叔的順風車?”


    阮嬌嬌麵色不改地撒謊道。


    她爸媽當然在家,兩人開了個生意還算不錯的飯館,逢年過節都不舍得關門休息,而是想著多賺點錢,好讓女兒將來更有底氣,怎麽可能會不在家。


    秦湛隻是和阮嬌嬌認識,阮嬌嬌父母是不怎麽喜歡他的。


    出於對女兒的擔心,擔心女兒和秦湛走得太近,關係太好,以後情竇初開時,會喜歡上秦湛這個窮小子,以至於兩人對秦湛的印象和態度都不怎麽好。


    秦湛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不在阮嬌嬌爸媽麵前晃。


    此時聽到阮嬌嬌這麽說,秦湛立刻看向秦野。


    阮家大伯還在秦湛住的小區裏,算得上發家的,隻是阮嬌嬌家,搬出去的也隻有阮嬌嬌一家。


    當然,阮家大伯,再怎麽也比秦湛家強了數倍。


    秦湛這意思已經很明顯是打算順路捎阮嬌嬌一程的了。


    秦野自然不會駁了便宜好大兒的意,張口笑道:“你是小湛同學,咱們又是順路,當然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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