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鹹走了過去,在那人麵前坐下道:“趙董,真是好巧啊,您今天居然也在這裏!”


    這位中年男子姓趙,號還真,如今便以號為名,在一家規模尚可的公司當董事。至於他的原名是什麽,彭鹹並不清楚。


    因為其人說話帶點家鄉口音,講“還真”的時候總感覺像“壞人”,所以在私底下得了個綽號叫趙壞人,隻是沒人當麵這麽叫他。


    古代術士多有法號,但到了現代社會,很多術門弟子幹脆就用本名了,在網上混熟的甚至平日隻稱唿網名,隻有到了四階之時,才會由師長賜法號。


    趙還真隻是丹鼎門的三階“陰陽家”,平日卻用法號,就連網名都叫“還真”,看來是自認為遲早能晉階四級以上。


    趙還真沒說什麽客套話,麵沉似水道:“今日並非巧遇,聽說你在這裏訂了地方請客,我就是特意來找你的。”


    彭鹹:“趙董找我有什麽事?”


    趙還真:“這種場合,你還是叫一聲師兄吧。”


    彭鹹:“還真師兄有何貴幹?”


    趙還真抬手揮刀,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精巧的弧線,切下了薄薄一片肥瘦相間的肋條肉,用刀尖挑著肉抬起頭,目光如錐道:“我先問一句,你幹什麽來了?”


    彭鹹很想答一句:“請客來了。”但看見對方的目光與手中的刀,不得不解釋道:“前段時間有風聲,這裏疑似有隱蛾出沒的線索,我便為此而來。您不是也來了嗎?”


    趙還真搖頭道:“我師弟梁凱應是為此而來,但我不是,我是為調查師弟之死而來。”


    彭鹹作驚訝狀:“我聽說梁師弟隻是失蹤,難道他已經遇害?”


    趙還真:“你們都打聽過現場情況吧?就連我師父都認為,他已兇多吉少。我就是奉家師之命來到棲原,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捉拿兇手歸案。”


    趙還真與梁凱是同一個師父,就是丹鼎門外務執事、五階術士萬鍾樂。各術門長老地位崇高,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執事才是真正的日常事務管理者。


    外務執事不僅負責與其他術門的交易與交流,同時還打理宗門在外的產業,負責給一些不擅俗務的宗門弟子安排營生,油水多、權利大,是丹鼎門重要的實權人物。


    丹鼎門術士,最擅長采集、培育、煉製各種靈藥,同時在收集和煉化靈材方麵的手段僅次於入微門,還經常與入微門一起合作煉製法器。


    身為丹鼎門的外務執事,有很多人都會上門求他辦事,萬宗樂身在其位,當然要表現得矜持一點,以示自己並不欲以此牟私。


    那麽很多找門路的人,平日就刻意去結交與萬宗樂關係密切的丹鼎門術士,尤其是萬宗樂本人的弟子,待到有事相求時,也好有人幫忙遞話。


    弟子之間也有親疏遠近,萬宗樂門下最受萬鍾樂寵愛弟子的就是梁凱。梁凱借此撈了不少好處,乃至有人在私下傳梁凱是萬宗樂的私生子。


    有萬鍾樂這麽一位大人物罩著,梁凱脾性也難免有些驕縱,擅長各種吃拿卡要的手段。其實換個角度看,他很像萬執事刻意培養的一副白手套。


    這次隱蛾在棲原出沒的消息,也是有人主動告訴梁凱的,算是一種討好吧。


    這小子卻沒告訴別的師兄弟,自己一個人就跑到棲原來了,結果還出了事!萬鍾樂則命令弟子趙還真來調查,並要求趙還真一定要把兇手抓到。


    趙還真很鬱悶啊,甚至也懷疑那個傳言是真的了——梁凱就是師父的私生子。兇手顯然就是隱蛾,傳說中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手段又如此兇殘,他也怕呀。


    可他又不得不完成師命,所以心情並不愉快。


    這時彭鹹又問了一句令他更不愉快的話:“令師萬執事,他老人家為何不親自來?”


    趙還真把小刀往羊肚子上一插,皺眉反問道:“地師大人傳令,各術門四階及四階以上弟子不得參與此事、不得在棲原現身出手……你難道不知嗎?”


    彭鹹:“這,這樣啊?小弟還真的不知!”


    趙還真冷哼道:“看來你不清楚的東西還有很多。”


    心盤術一階,人稱“采風者”。


    心盤術二階,俗稱“俠客”。


    心盤術三階,自稱“旅行家”。


    心盤術四階,戲稱“貨商”。


    心盤術五階,號稱“江湖人”。


    心盤術六階,尊稱“地師”。


    無論將哪門術法修煉到六階,便自動擁有術門長老的身份。


    包括觀身門的“醫師”、入微門的“器師”、興神門的“幻師”、心盤門的“地師”、望氣門的“座師”、丹鼎門的“藥師”、靈犀門的“算師”。


    提到地師大人,彭鹹很自然就想到心盤門的穀椿長老,他是當今唯一被眾人所知的心盤術六階修士。各長老平日很少露麵,卻擁有號令與監督門下弟子的權威。


    但穀椿是心盤門的長老,為何能號令丹鼎門術士?其實無論哪一門長老,都可以號令全體術門弟子,隻要以宗法堂的名義,按自古術門宗法行事……


    術門長老自成一個小圈子,名叫宗法堂,名義上隻要長老哪位願意,都可以成為宗法堂成員。但是長老們大多不願受俗務牽絆,各術門通常隻會指派一名長老為代表。


    假如某術門長老多,大家可以輪流指派;但像心盤門這樣,如今明麵上隻有穀椿這一位長老的,那就隻能麻煩他一個人了。


    每一名長老,都能以宗法堂的名義傳令全體術門,隻要其他長老不反對即可。


    這有點像一個執行委員會,每一名長老都是執委。執委可以給各術門下令,隻要無人反對就算通過。


    假如執委之間有分歧,那就需要討論協商。但普通弟子對這種情況所知甚少,領導們吵架也不會跟下屬匯報,隻需吵完了公布結果即可。


    所以通常情況下,大家所聞都是某某長老傳令各術門。


    彭鹹久在江湖忙生意,與興神門中樞聯係並不緊密,或者幹脆說他隻是個外圍人員,修為尚淺,地位也談不上。


    這次心盤門穀長老傳令各術門,所有四階以上弟子不得參與棲原隱蛾之事,傳達範圍到各宗門的四階術士即可,像彭鹹這種低階弟子也沒人會特意通知。


    趙還真隻是一名三階術士,術門也用不著通知他,但他的師父地位高啊,所以他各種消息都很靈通,在第一時間就聽說了。


    彭鹹聞言卻有些迴過味來,想通了不少事情,同時也在心中暗暗吐槽:盡管術門長老已傳令,但那位萬執事有點陽奉陰違的意思啊,又派了趙還真過來。


    以調查弟子死因的名義,倒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但萬宗樂又給趙還真下了命令,要他一定要抓住兇手,乍聽很合理,但經不起仔細琢磨。


    兇手顯然就是隱蛾,那麽抓住隱蛾意味著什麽呢?當然意味著隱蛾之物也會落到這位萬執事手中……萬宗樂自己不能來,卻還是沒放棄啊。


    想到這裏,彭鹹又問道:“兇手究竟是誰,還真師兄有線索了嗎?”


    趙還真:“彭師弟布局已久,應該知道的比我更多,我今天就是來向你請教的。”


    彭鹹苦笑道:“我前段時間忙著晉升儀式,隻可惜功虧一簣,根本就沒精力摻和這事。”


    趙還真冷笑道:“彭師弟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剛才和你坐在同一張桌上喝茶的小子,名叫何考,他的父親名叫周度,應該就是二十年前的隱蛾。


    聽說有一批術門同道就盯上了他,認為他就是當今的隱蛾。還有人半夜持槍闖進了他的房間,結果這小子報警了,然後卻是我師弟遇害。


    我還聽說,你搞了一家公司,早就與這小子所在的公司有合作,而且專門盯著小子所在的部門,聯誼活動可沒少搞。兩個月前你還請他們去會所遊泳,今天又來烤全羊。


    你這叫沒參與嗎?我查來查去,就屬你圖謀最早、布局最久,今天不想問別的,我師弟出事的房間,就在何考那小子的公寓樓下,你早就盯上了何考,不可能沒有任何發現!“


    彭鹹心中暗道——誤會啊,全是誤會!


    他確實布局最早,但這段時間也確實沒有精力參與,況且他盯上的人並非何考,而是何考的上司高雪娥……但這些話也沒法和趙還真講清楚,有些內情甚至還不能講。


    彭鹹隻得解釋道:“我確實是聽到傳聞來調查隱蛾的下落,但您也知道了,大家都搞錯了人,將何考那小子當成了隱蛾,梁師弟的事恰恰證明他不是。


    至於今天這頓烤全羊,是我早就訂好的,不論有沒有找到隱蛾,生意還得照做啊,大家都得混口飯吃嘛。“


    趙懷真語帶嘲諷道:“你這口飯吃得倒挺香啊,聽說前段時間搞直播可賺了不少。”


    彭鹹趕緊擺手道:“哪有此事,連門檻都讓人給拆了,到現在手尾還沒處理幹淨呢!”


    趙還真:“你不必著急否認,我也沒想找你借錢!我隻問你,憑什麽認為何考那小子不是隱蛾?”


    彭鹹:“因為梁師弟出事的時候,姓何的那小子根本就不在現場。當時的情況很好查,他正在餐廳裏吃飯,現場有很多人可以證實,他根本就沒有消失過。”


    趙懷真卻搖頭道:“隱蛾隻是一個人,但未必始終就是一定是某個人。何考可能曾是隱蛾,否則我師弟和你們這麽多人豈能搞錯?


    但隻要有人盜走了隱蛾之物,隱蛾也就換了人。我懷疑有人盜走隱蛾之物,卻被我梁師弟發現,於是新的隱蛾為了不暴露身份,便殺我師弟滅口!“


    彭鹹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迴過神來道:“這,倒也有這種可能啊!”


    趙還真接著道:“所以問題的關鍵,就是誰盜走了隱蛾之物?彭師弟與何考相熟,也早就盯上了此人,能否告訴我,誰有作案嫌疑?”


    他這麽一說,這段時間暗中窺伺何考的人,包括彭鹹在內其實都有嫌疑啊!


    彭鹹不知如何作答,恰在此時有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趙師侄所言有理,這也我想問梁凱的問題。如今既然梁凱不在了,就來問問你們二位!”


    隨著話音,有一位女子居然從後麵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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