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的手機怎麽可能打得通,正占線呢,就是在和梁大姐通話。


    看來警方的行動很突然,帶著搜查手續,到了門前才聯係戶主,就是怕嫌疑人提前得到消息轉移了違禁物品。


    何考:“您先別管這些了,幫我看看情況。”


    院門是從外麵掛鎖的,鎖被剪開,接著屋子的門鎖也被打開,結果卻給很多看熱鬧的圍觀群眾潑了一盆冷水——警方並沒有搜出來什麽東西。


    傳聞或許有點誇大,說是周豔家拉了幾卡車煙花爆竹藏在了這裏,可是這棟三層小樓從頭到尾看一眼,警方立刻就能得出結論——根本沒那些東西。


    警察進門時周豔麵如死灰,已癱坐在地,此刻卻突然活了過來,揪著警察的衣服要討個說法,最後還是讓她老公給拉開了。


    就連梁大姐都很疑惑,語氣說不清是替何考慶幸還是替觀眾失望:“哎呀,怎麽沒有呢,那些東西哪兒去了?我也想進去看看,可是警察不讓。”


    何考瞥了黃小胖一眼,口中對梁大姐說了聲:“謝謝。”便掛斷了電話。


    黃小胖拍了拍何考的肩膀道:“還好是虛驚一場,你可別忘記找警方賠門鎖。”


    何考欲言又止,心中已有了猜測。大姑肯定是把違禁的煙花爆竹藏他家了,否則在現場也不會是那個反應。


    但東西哪兒去了呢?應該是被隱蛾或者說黃泗轉移了。此刻他才注意到,黃泗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氣味,類似爆竹所帶的火硝味。


    方才在氣味複雜的餐廳裏,何考沒察覺到,但此刻在雜物間裏,且心中已有猜測,所以才隱約聞到了。


    何考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傾向確定,隱蛾真的存在,且如今的隱蛾就是黃泗。警方要找的東西,被黃小胖及時轉移走了,就像他拿走娥總家的蘋果。


    小胖知道這件事情卻沒有告訴他,應該是不想暴露身份,也可能是無法向他這個普通人解釋。


    這時黃小胖又開口道:“我爸當年就是警察,我知道他們的習慣。警方肯定會聯係你的,還會說在你屋裏檢測出了爆炸物殘留,嚇唬你要主動交代、配合調查。


    你也不用怕,該說啥就說啥,反正你最近根本沒迴去,這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假如警察說在你家檢測出爆炸物殘留,你就說過年放過花炮。


    假如他們還在你家搜查出二踢腳和鞭炮啥的,你就說可能是過年買的沒放完,擱家裏忘了。那點東西夠不上法律責任,警方頂多警告你幾句。”


    何考納悶道:“怎麽還會有鞭炮和二踢腳呢?”


    黃小胖:“這我哪知道,弄不好你過年放鞭還剩點忘了呢,不算什麽大事。還有一種可能是舉報人栽贓啊,偷摸放點東西進去,但數量不可能很大,也沒問題。”


    何考聽到這裏又有些犯嘀咕,看來黃小胖並沒有把東西全轉移,大件的禮花之類的應該搬走了,但還留下了一批二踢腳和鞭炮,可能是時間來不及吧。


    如果數量不大,倒也可以解釋,過年買的沒放完總不能丟了吧?警察頂多警告一番,也不能把何考怎樣。


    黃小胖的父親確實是警察,曾是棲原市江北看守所的所長,可惜去世得比較早,在黃小胖上大學期間就病故了,年紀剛五十出頭。


    何考又看了看手機,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號碼。他皺了皺眉,並沒有主動撥過去,下午上班已經遲了,先上樓吧。


    下午的時候,娥總還特意過來關懷了兩句,詢問他的身體情況。新同事錢固然路過工位時,也適時表示了關心,但何考總有些心不在焉。


    黃小胖為什麽會成為隱蛾,何考心中已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輪廓。父親周度當年就關押在看守所,那時候黃叔還不是所長,但也是工作人員,從小就與父親相熟。


    父親臨終前,應該將那傳說中的隱蛾之物留給了黃叔,並且有所交待。父親當年究竟做了怎麽,何考並不清楚,如今黃叔也已去世。


    多年之後,黃小胖卻成了下一隻隱蛾,應該是黃叔把東西留給了他。那麽在父親和黃小胖之間,可能還存在另一隻隱蛾,就是黃叔。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何考終於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jb區公安分局治安科的胡科長,要找他了解情況。


    何考一邊接電話一邊在電腦上搜索,江北分局治安科確實有一位副科長姓胡。


    胡科長首先確認了何考的身份、住址,重點是確認他就是浦港鎮愛民路65號的業主,然後以質問的語氣道——


    “我們接到群眾舉報,反應你非法存儲大量易燃易爆危險品,既沒有合法來源也沒有按規定辦理手續。


    今天我們申請了搜查令,依法搜查你在浦港鎮愛民路65號的住所,現場執法時,為什麽一直聯係不上你?”


    何考:“您說什麽,我非法藏匿危險品?沒有這迴事……我在市裏工作,也在市裏租房,根本沒住在浦港鎮。”


    胡科:“我們中午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一直聯係不上?”


    何考裝傻反問:“我也不知道您那邊是什麽情況啊,請問為什麽聯係不上?”


    胡科長:“你的電話為什麽一直占線?”


    何考:“我當時正在打電話啊。”


    胡科長:“是不是有人給你通風報信,提前轉移了非法物品?”


    何考:“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我根本就不住在那兒,也從來沒有藏匿什麽非法物品。”


    胡科長:“我們在你的住所中,檢測出了明顯的爆炸物殘留,希望你能到分局來主動交待情況、配合調查,我們的政策是……”


    何考打斷他道:“不好意思,我剛才說的話您沒聽清楚嗎?那裏不是我現在的住所,我住市裏,根本不可能藏匿什麽爆炸物。您說的爆炸物殘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胡科長:“現在科技很發達,你們就算把東西轉移走了,還是能檢測出來痕跡。有充分證據證明,你曾經在那裏存放過易燃易爆危險物品。”


    警察今天沒搜到東西,所以才會給何考打這個電話,否則就直接上門把他帶走了。


    何考不禁暗暗佩服小胖,果然很了解警方的套路,不論這事跟何考有沒有關係,上來就把事情安在他頭上先嚇唬一頓。


    爆炸物殘留檢測說著玄乎其實也簡單,每個機場的進門處都有,用一小塊吸附物往衣服及包裹上擦一擦,隻要幾秒鍾就能在專用設備中查出是否有硝酸根離子。


    堂屋裏的東西雖然被及時搬走了,警察沒有找到,但殘留的痕跡仍然能輕鬆檢測出來。


    群眾舉報不能當證據,警方沒有搜到東西就不能定罪,爆炸物殘留的檢測結果也僅僅隻是有嫌疑而已,警方甚至連拘傳何考的依據都不夠。


    胡科長說的話好像很不正規,這不應該是在電話裏講的,而應該是當麵正式訊問的內容。可實際上的基層辦案,事務繁雜人手緊張,很多情況往往就是這樣。


    何考很幹脆地再次強調:“我沒有,根本沒做過這種事。”


    胡科長:“你什麽時候搬到市裏居住的?”


    何考:“今年春節後,我研究生畢業了,到市裏上班……其實從七、八年前上大學開始,我就住校了,隻有放假才迴去。”


    胡科長:“你確定沒有在任何時間,在家裏存放過任何易燃易爆危險品嗎?”


    何考:“過年的時候買過煙花爆竹算不算?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胡科長:“你果然存放過煙花爆竹,現在轉移到哪裏了?”


    何考:“轉移什麽轉移?過年家家戶戶都在放!”


    胡科長:“數量多少,都有哪些品種?”


    何考:“二踢腳、串紅、花炮啥的,數量也沒多少,總共才花了一千五。我借了輛三輪車,一次就全拉迴去了。”


    胡科長:“全部價值一千五百塊嗎?”


    何考:“是的呀,您不知道現在的花炮有多貴,尤其是那種躥天的大禮花,一個就好幾百。”


    胡科長:“從哪裏進的貨?”


    何考:“我大姑那裏呀,她搞了一個經營點。”


    胡科長:“你大姑叫周豔,對吧?”


    何考:“對,我姑父叫何常山。”


    胡科長:“他們銷售的煙花爆竹是合法的嗎?”


    何考:“是合法的吧,假如沒有正規手續誰敢公開賣啊?這些情況你們應該找她了解,我就是買東西的顧客。”


    胡科長:“從你大姑家拿貨還用花錢嗎?”


    何考:“讓我想想,當時大姑和姑父都不在,我表妹看攤。我問多少錢,她說一千五,也沒說免費給,我就掃碼支付了。”


    這段幾乎全是實話,何考過年破費買了那些煙花炮竹親手燃放,仿佛是一種儀式,既是緬懷與告別,也是展望與慶祝。


    胡科長:“當時全部燃放完畢了嗎?”


    何考:“應該全部放完了吧,可能還剩點鞭炮、二踢腳啥的,我也記不太清了。當時接到入職通知,著急去單位報道走得比較急……你們不是去搜查了嗎?”


    這句話就是半真半假了,他已有思想準備,當然是張口就來。


    胡科長:“我們檢測出了爆炸物殘留,應該不止你說的這些東西。對了,我剛才還忘問了,從春節後到現在,你應該也迴來過吧?”


    何考:“迴去過三次,每次也就待個周末,最近一次是兩個月前,收拾一下屋子和院子,別的啥都沒幹。”


    胡科長:“請你能主動來一趟,交待情況配合調查,爭取寬大處理。”


    何考:“我當然要迴去,聽隔壁梁大姐說,你們今天中午弄壞了我家兩道門鎖,可不可以投訴要求賠償啊?”


    胡科長怒了:“不就是門鎖嗎,我找人給你修!”


    何考:“我們單位工作挺忙的,我周末抽空再迴去,去找你們談賠償。”


    胡科長:“不用找了,我私人給你賠!”


    何考:“算啦,門鎖這種東西,還是我自己換吧。您隻要告訴我,換完了把發票給誰?”


    胡科長:“我再問你,你如今不住在那裏,誰還有那裏的鎖匙?”


    何考:“我大姑有。”


    胡科長:“除了你大姑呢?”


    何考:“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沒有了吧,除非有誰再拿鑰匙去配。”


    大姑那裏有何考家的鑰匙,是大姑當初主動要的,借口平日幫忙照看。其實除了大姑,小胖家也有鑰匙,但何考沒說。


    何考也明白胡科長為何生氣,執法過程中若損壞合法財物,按規定是需要賠償的,關鍵是警方並沒有搜查出違禁物品。


    這事如果走正式流程的話,參與人員麵子上就很掛不住了,而且還有點小麻煩。兩道門鎖而已,寧願私下給賠了,也沒人願意寫報告。


    這天晚上部門又加班,晚飯時黃小胖問了何考情況,何考將胡科長的電話告訴他了。


    黃小胖撇了撇嘴道:“沒你的事了!他們又不是傻子,應該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但你還是應該找他們賠鎖,否則就顯得心虛了。”


    加班後到迴公寓,何考不時拿出電話看一眼,也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失望。他在等電話,大姑家打來的電話,哪怕沒有電話發來個消息也好。


    還是那套一居室的老公寓,而不是他今天新租下的一室一廳。東西都在這邊沒拿過去呢,而且他是下意識就走迴來了。


    坐在公寓中好幾次拿起電話,猶豫了很久他終於主動撥通了,還沒說話就聽見了大姑父何常山的聲音:“小考,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今天這邊出了點事……”


    何考:“我已經聽隔壁梁阿姨說了,有人舉報你和我姑……結果把我那邊的院門和房門給撬了,聽說啥也沒搜著,你那邊沒什麽事吧?”


    何常山:“我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能有什麽事!”他先來了個否認三連,然後才歎著氣道,“現在就是紅眼病多,總以為我們掙了大錢,其實賣點花炮才掙幾個辛苦錢?”


    姑父不想告訴何考真相,不願意承認自己幹了什麽,所以這就陷入了一個矛盾死結,他很想問那些東西是不是何考發現後轉移的、轉移到哪兒去了,卻沒法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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