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若隻一現,更要開得耀眼。


    從「神明」誕生初期就似捧眼襯托著「光明」的「黑暗」,在這一刹那極盡芳華。


    祂的耀眼是極致而又短暫,不說與任何人。


    所有人都覺得「黑暗」莫名其妙,或許就連「光明」都會如此認為。


    但這一次,有人知道。


    蘇北舉起不大不小的碗,舉碗向天,一口飲盡,眺望天際許久。


    漆黑天幕擴散得快,消逝更快,待到黑暗半點不存,穹頂上空再無戰鬥聲響。


    又一會兒,雨落下了。


    雨水淅淅瀝瀝,雨點不大,極重,透過城堡穹頂,一點一滴滲入其中,滴滴答答打在蘇北腳底,拍打在蘇北腦門上。


    “好重。”艾麗妮喃喃了句。


    重?


    怎麽不重。


    這是一位「神明」的全部啊。


    其蘊含「包容」、「同化」、「黑暗」、「吸收」、「海納百川」等至理,通過雨水灌注,送與蘇北,以及萬千遭受戰爭洗禮的生命們。


    蘇北怔怔無言,這瞬間想通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遠古紀元不曾出現過魔力與各係職業體係,可近古卻能一下子爆發出如此多的職業。


    怪不得近古時代的底層生命,足以邁入登神階梯,學會規則,得到與此前完全不同的發展。


    是這場雨。


    這場雨水,開啟了都澤前三萬年到都澤前一萬年間的百花齊放。


    包容一切的「黑暗」,以死亡終結遠古紀元,結束神戰,且降下了這洗禮雨水,為神戰末年開啟了新的盛世。


    隻有潛力無限的「黑暗」,才有足以激發所有人潛能的權柄。


    而祂,將這份權柄化作饋贈,贈予整個原初大陸,以此彌補世界虧損生機。


    其實,那個口口聲聲說著隻要姐妹們和和氣氣就好的擺爛少女,她到最後也沒有幾句實話。


    她對這個世界的愛意,一開始就不亞於其餘姐妹。


    這場雨水,便算作是告別了。


    “艾麗妮。”蘇北緩緩道。


    “嗯?”艾麗妮抬頭,看著怔怔出神的蘇北,疑惑道,“怎麽了?”


    “要快快變強。”


    蘇北說著不明所以的話語。


    他記得,都澤前萬年那場近古神戰,「聖光」是勝者一方,得到了最重要的寶貝。


    會是什麽?


    蘇北已有猜測。


    可蘇北不想猜測。


    若都澤是「光明神國」墜落後形成的國都,身為都澤前帝國的法蘭公主茉莉,與都澤公主露彌娜拉,又怎麽可能與「聖光」沒有關聯?


    想通了這個邏輯之後,蘇北重重歎息一聲,終於是撥開層層迷霧,略微窺探到了曆史中的一角。


    他跨越了所知越多,問題越多的枷鎖。


    他的困惑正在減少。


    ————————————————


    一年後。


    “我要死了。”「死亡」主動找到蘇北。


    “我要走了。”蘇北點頭告別。


    “我明天就死。”「死亡」認真道。


    “我等下就走。”蘇北歎息一聲。


    “「黑暗」你不管了嗎?”「死亡」歎息詢問,“你要不管我也不管。”


    “我早就把它的靈魂送人了。”蘇北淡淡道。


    “什麽意思?”「死亡」愣住。


    ——那不是蘇北心心念念的「黑暗」嗎?


    蘇北平靜道,“意思就是,「黑暗」的靈魂不在我這兒。”


    「死亡」又是愣了愣,凝重道:“不怕被搶走吃掉?「神明」的靈魂可不簡單。”


    “你千辛萬苦來到此處,不就是為了搞定「黑暗」嗎?”


    蘇北搖頭,“可我帶不走「黑暗」的靈魂,也無法複活祂。”


    “所以,你做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麽?”「死亡」奇怪詢問。


    蘇北仰望天際,麵向光明,“有意義。”


    “我把它的靈魂打包送給了「光明」,讓「光明」藏在了一個術內。”


    “那是一個曆史夾層,隻有「光明」知道,誰也不知道。”


    「死亡」不解詢問:“問題是,你怎麽確定「光明」會在正確的時間內動用那個術?”


    蘇北搖頭迴應:“我不確定。”


    ——他在說謊。


    「死亡」看出了答案。


    “隨便你了。”「死亡」懶得理會,反正祂很快就要死了。


    蘇北的確是在撒謊。


    他怎麽會不知道「光明」終會死去。


    未來早已注定。


    艾琳娜會出現在他的身旁。


    艾琳娜會拯救芙蓮。


    至於這個術怎麽傳達?


    ——「光明」會有辦法的。


    這不是蘇北該考慮的事情。


    這就是蝴蝶效應。


    隻需一點點細微的變化,哪怕其中沒有蘇北親身參與,也能帶來截然不同的結局。


    想著,蘇北側目凝視「死亡」,平靜道:“你打算怎麽死?”


    “找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睡上一覺,醒來後就會出現另一個迷你版的我。”


    「死亡」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悲傷,也不苦惱,仿佛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死亡對於「死亡」沒什麽秘密,也不新鮮。


    祂從死亡中誕生,又以死亡結尾,周而複始。


    “死亡其實很痛,但很痛快。”「死亡」眯眼緬懷著那種感覺,莫名其妙的笑了笑,“你體會過嗎?”


    “不好受。”蘇北平靜迴應。


    “你沒感受過,你不清楚。”「死亡」反駁,“其實死亡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與過去斷了聯係,與未來重新糾纏。”


    “也許。”蘇北仰頭,平靜道。


    ——的虧蘇北是死過一次,不然真得被「死亡」忽悠住了。


    蘇北迴憶著那種感受,娓娓道來:“先是血液流幹,緊接著唿吸困難,力氣被逐漸剝奪,最後連靈魂都被抽空。”


    「死亡」愣住,眨了眨眼睛,側目就這樣看著蘇北,一句話也不說。


    蘇北側目,與麵無表情的「死亡」四目相對,繼續說著,“這不是宿命,這是詛咒。”


    “未來,我會幫你擺脫。”


    “少說大話。”「死亡」迴眸,輕“哼”一聲,


    “自以為是。”


    隨後不再言語。


    ......


    ......


    蘇北還是食言了。


    他沒有趕在「死亡」死去之前離開。


    一天後,蘇北特地問艾麗妮要了個風水不錯的好去處,領著艾麗妮挖了個小土堆。


    隨後,蘇北開始在「光明神國」內兜兜轉轉,漫無目的行走著,終於是在一個不算起眼的廢墟處,找到了閉眼睡去的「死亡」。


    「死亡」躺著的地方不算隱蔽,沉睡的動作略顯慌忙,裙擺都沒能打理整齊。


    蘇北伸手將少女抱起,感受著觸及處冰冰涼涼的觸感,輕輕歎息。


    “她是誰呢?”艾麗妮一路跟隨著,問出了旅途中的第一個問題。


    “一個朋友。”蘇北淡淡道。


    艾麗妮不說話了。


    戰爭過後,死去的人有很多很多。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母親會死在戰爭中。


    蘇北迴到了挖好坑的去處,將閉上眼的「死亡」送入棺材,埋入土中,插上了一朵向日葵。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隨後坐在了土堆旁,將土坑掩埋,立了一個小小的墓碑。


    此後怔怔無言。


    良久......


    “哦!”艾麗妮忽然唿喚了一聲,“戰爭終於結束了。”


    “我媽媽迴來了,我得迴去了。”


    艾麗妮與蘇北告別後離開,腳步輕快。


    她要以最好的姿態麵對母親,還會為母親介紹一位好人大叔。


    少女擁抱著風,嘴裏哼著自由的歌曲。


    風輕輕刮著。


    送走了遠古紀元的一切。


    迎來了近古紀元的開端。


    以「黑暗」死亡開始變化,「死亡」死去結束。


    短短幾年,蘇北目睹時代變遷,紀元更迭,這才意識到時間對「神明」意味著什麽。


    人怎麽可能一成不變啊。


    時間會把每個人都調教至麵目全非。


    蘇北端坐許久之後,這才喚來了「時間」。


    “走吧,可以走了。”蘇北歎息。


    「時間」點頭。


    而就在這瞬間,一聲憤怒嘶吼忽得響起,“變數!你就是變數。”


    “你是未來之人,為何頻頻迴到過去?!”


    “我討厭你,是你影響了一切既定命運,害死了「黑暗」。”


    “我不會放過你,我保證!”


    「命運」忽然出現,紅著眼朝蘇北發出嚴厲質問。


    祂坐視一切發生,從未看見過「黑暗」隕落的命運,可就在蘇北出現之後,一切都被迷霧籠罩。


    祂追溯源頭,隻能看見這唯一的不穩定因素。


    一定是蘇北!


    也隻能是蘇北。


    蘇北愣神,看著歇斯底裏的「命運」,沒來由的笑了。


    這一笑給「命運」直接幹懵逼了,連帶著被塞滿了困惑的腦子都暈乎乎的。


    隻見蘇北伸出手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拍了拍「命運」的腦袋。


    “再會。”


    話語剛落,蘇北身影徹底消失。


    在這個時代失去了蹤跡。


    隻留下一臉懵逼的「命運」無助的眨著眼睛,嘴唇微微張合,欲言又止。


    “不是......”


    “......他?”


    “他有病吧?”


    「命運」迷迷糊糊的走著。


    祂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離開原地的。


    祂隻記得,自己順著命運脈絡不斷重現蘇北經曆過的一切,逐漸失去了蹤影。


    又過去了一天。


    一隻二翼天使跌跌撞撞從遠處跑動著,跑向早就堆砌好的墓碑旁。


    一向從容樂觀的艾麗妮少有的亂了分寸,被凹凸不平的地麵絆倒,在地麵上無助的滾了三圈。


    她艱難起身,在雜亂的墓碑間翻找的母親的名字,既害怕看見那熟悉字眼,又惶恐找不到母親的蹤跡。


    半晌過後,艾麗妮癱坐在了地麵上,無助嘶吼。


    就像書裏所說,“我們終會迴到母親的墳前,像條被遺棄的狗一樣哀嚎。”


    隻是這一次,她的身旁再沒有肩膀可以依靠,也沒有熱湯為她取暖......


    ......


    ————————————————


    都澤五年。


    「幻想鄉」,法師塔圖書館。


    恍惚間,艾琳娜記憶又清晰了些許,握住了領口處的吊墜,將其托舉。


    吊墜在陽光下晦澀無光,但格外引人注意。


    “看上去很特殊。”露彌娜拉思索道。


    梨梨子點了點頭,“梨梨子認為,你說得對。”


    艾琳娜白了二人一眼,“我覺得你們說的是廢話,白癡。”


    “啊哈?想打架嗎混蛋!”梨梨子兇巴巴抱胸。


    “別鬧,會被揍的。”露彌娜拉拽住梨梨子的領口往後拽了拽。


    “你別攔梨梨子,梨梨子要打死她!”梨梨子用力抱住了露彌娜拉的手大步向前,


    “別攔我!”


    “快鬆手!”


    露彌娜拉看著自己被梨梨子緊緊抓住的袖口,歎了口氣。


    她很難想象,一開始看上去鎮靜聰明淑女的梨梨子,和現在愚蠢幼稚貪生怕死的梨梨子是一個物種。


    難不成是人格分裂嗎?


    而就在梨梨子企圖展現威嚴這時刻,艾琳娜打開了吊墜上的機關。


    她的記憶越來越清晰,隨之帶來的影響逐漸展現。


    “我好像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麽?”露彌娜拉詢問。


    “那半道「世界之術」。”艾琳娜喃喃道,忽得閉上眼睛,將這個吊墜插入自己胸口,緊接著一點一點拔出。


    吊墜瞬間綻放出璀璨光芒,曾經被艾琳娜所掌握過的金色聖劍在此刻綻放燃燒,嗡嗡作響。


    地麵一顫。


    “咋辣?!”梨梨子用力攥住了露彌娜拉的腰部穩固住身軀,茫然四顧。


    “不得了。”露彌娜拉感慨。


    光芒在燃燒,圖書館在晃動,空間在崩塌。


    “這原來是我的武器。”艾琳娜喃喃道,“它從未離我而去。”


    “一直在我的身邊。”


    ——「曙光」。


    這就是祂的主手武器。


    艾琳娜看著這柄武器,思緒如潮。


    祂曾用這柄武器斬碎過「聖光教堂」的主教。


    但這一曆史比起祂本身的價值,或許不值一提。


    這柄武器鑲嵌著足以開辟世界的半道「世界之術」,每一道斬擊都足以揮出一個不完整的世界夾層。


    而祂尋找到「黑暗」的那段曆史,正是曾經「光明」所斬出的世界碎片。


    艾琳娜舉起這柄「神器」,朝著虛空用力一揮。


    空間層層斷裂,露出了空間之後的無垠宇宙。


    無數「黑暗」靈魂碎片從夾縫中溢出,遊離,迴歸。


    「黑暗」的靈魂被祂藏在了空間夾層內。


    此刻,完整靈魂在深淵聚攏。


    深淵之中的芙蓮感受到了。


    祂的意識逐漸拚接迴溯,重新占據主導地位。


    而當意識中和完畢之後,芙蓮腳步急停,猛地轉身。


    再度麵對追著祂揍的碩大瞳孔。


    這碩大瞳孔是深淵的主人,一切【深淵奇詭】的製造者,規則背離之神,主宰一切奇詭力量的【深淵使徒】。


    “有趣,你的靈魂完整了?”這顆無比巨大的瞳孔眼眸眯起,似是嘲弄。


    “可你早已被深淵侵蝕,無法脫身,淪為我的最強兵器。”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脫身了?”芙蓮喃喃了句,“我是「黑暗」啊。”


    “我本該沉淪。”


    ......


    ......


    ......


    ......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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