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的天空之上,一把閃耀著銀光的飛劍,突破層雲的阻隔,如流星般劃過蒼穹。


    飛劍前端,沈清歌負手而立,眼神冰寒,身姿頎長,猶如盛開在冰山之上的雪蓮,靠近她,仿佛溫度都下降不少。


    李飛蛾靠了過來,手中拿著些許幹糧,肩上的紫蝶懼於沈清歌的嚴厲,早已躲了起來:


    “師尊,禦劍這麽久了,你還沒吃東西吧?要不要吃一點?”


    沈清歌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用了。曆練開始前,我便服用過辟穀丹,那是藥音師祖親手煉製的五品丹藥,足以讓人十年都不吃不喝。”


    李飛蛾吐了吐舌:“辟穀丹有什麽好的?要是沒法品嚐食物的話,人生可就少了很大一部分樂趣。”


    沈清歌微微蹙眉:“蛾兒,你是修行之人,口腹之欲,隻會拖累你修行的步伐。所謂修行,便是要斬斷對於外界欲望的貪念,從而讓自身更加靠近全然無情的天道。對於財富物質的享受,對於世俗歡愉的追求,非但對修行無益,反而會敗壞道心。”


    李飛蛾小聲嘟囔:“可是……我還沒有開始修習封心斷欲的玄女經,享受一下物質,也不是不可以吧?”


    沈清歌的冷瞳嚴厲起來:“你要超越對物質的追求,沉淪其中,最後隻會淪為冥府的餓鬼。那些餓鬼終其一生,都在追求飽腹的感覺,卻永遠也無法如願,你以後想當餓鬼嗎?”


    李飛蛾被嚇得一哆嗦:“我才不想當餓鬼呢……師尊說得沒錯,我以後要和曆代祖師,還有師尊一起位列仙班,可不能變成餓鬼了!”


    沈清歌這才滿意點頭:“去找夏薇吧,她們正在論道,你多聽聽,對你往後晉升四階無常境頗有益處。”


    “真不知道,桀哥是從哪找到的這位徒弟……”瓜子感慨許久。


    而這一切,都要歸結於眼前的夏薇。


    不久前,初遇夏薇之際,她的修為還和自己差不多,如今,已經能夠與師尊以同輩論處,這讓李飛蛾如何不驚訝?隱隱還有些失落,似乎她已被夏薇越拉越遠。


    沈清歌打量夏薇,越看越是中意,又看了眼一旁逗弄紫蝶、開小差的徒兒,忍不住暗暗搖頭,開口道:“當然可以。如今伱隻比我差一個小境界,論道的規格就不是師父傳授徒弟的授道,而是同輩之間的論道。”


    瓜子按捺住激動不已的內心,覺得困擾自己多年的瓶頸鬆動了,隻要能在無相無常上更進一步,便能突破境界,來到五階中期。


    李飛蛾不敢違抗,也來到飛劍中段,在那裏,夏薇正與瓜子論道,談論著何為無相無常。


    瓜子一邊聽,也一邊點頭:“不愧是玄女派的傳人……天道無常的感悟,可比無相無常複雜多了,隻可惜,此番大道至理,終究不是我自己的感悟。”


    縱使是位列五階的瓜子,聽完夏薇的講述後,也覺得受益良多,以往許多困惑的地方,如今都迎刃而解。


    聞言,夏薇還沒說話,李飛蛾卻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


    以李飛蛾快要突破三階後期的實力來看,仙人轉世的她,要不了多久,也能步入四階無常境,到時候這番感悟便會派上用場。


    “我感悟的,乃是天道無常。宇宙萬物都處於不斷變化和流動的狀態,沒有任何事物,是永遠一成不變的。這種變化是宇宙的本質,也是道的體現……以此作為感悟的基礎深入下去,能夠直抵仙人境界。”


    李飛蛾一臉心有餘悸:“那還用說嗎?以師尊的性子來看,她感悟的肯定是天道無常。”


    唯有夏薇,在聽聞此番感悟時,忍不住皺起眉頭:“沈師伯……你剛剛說,以此作為感悟的基礎深入下去,能夠直抵仙人境界,而感悟的基礎就是,宇宙萬物都是不斷變化的,是嗎?”


    “天道無常……嗎?”


    說著,沈清歌瞥了眼一旁的李飛蛾。


    此番論道,不全是說給夏薇聽的,也有教導李飛蛾的意思。


    “對了……”夏薇像是想起了什麽,“師父說,要我多與他人論道,方才能取長補短。不知沈師伯感悟的,又是哪種無常?”


    聽瓜子提起葉桀,夏薇揚起腦袋,明眸中泛起幾分思念:“也不知道師父怎麽樣了……冥府之下充滿危險,可不要出事才好。”


    李飛蛾單手托腮,想起此前葉桀一口道出洛東的身份,不由得感到安心:“桀哥可比你有經驗多了,無論什麽都應付的來,不會有事的。”


    夏薇一愣,隨即領著眾人,一同找上沈清歌:“沈師伯,我想要與您論道。”


    夏薇抱拳相問:“不知沈師伯,對於無常有何理解?”


    沈清歌不疑有它:“當然是的。”


    夏薇一針見血道:“如果萬事萬物都在變化,那麽感悟的基礎變不變?如果感悟的基礎不變,就恰恰與萬事萬物都在變化相違背;如果感悟的基礎也是變化的,那麽基礎本身,不就不成其為基礎了嗎?”


    聽完夏薇所言,李飛蛾與瓜子還沒什麽反應,沈清歌卻神色駭然,冷瞳收縮,飛劍晃動不穩,令劍上眾人不得安生。


    花小梅搖搖晃晃,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麽?難道有敵人襲擊?”


    南靈鶴帶著哭腔道:“怎麽迴事?我們要死了嗎?”


    她的手緊緊抓住孟君瑤不放,打算萬一飛劍墜落,就讓會飛的孟君瑤帶自己飛走。


    就連始終閉目養神的魏征,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眼中透著詢問的意味。


    “各位不用緊張,隻是一點意外而已,如今已經沒事了……”


    沈清歌長噓口氣,向眾人道歉,隻是背在身後的手,卻不停顫抖,久久未曾平歇。


    夏薇的那句話,差點害得她道心破碎,功力盡失,連帶著飛劍也失去了控製,還好她及時反應過來,這才沒有釀成大錯。


    輕輕的一句話,竟然有著這等殺傷,對於修行者而言,道心有時比命更加重要。


    “想不到夏薇師侄,在道之一途上,竟然有著洞若觀火般的覺察力,這份天賦,是多少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恩賜……”


    沈清歌感慨不已,自己隻是稍稍提及天道無常,夏薇便給出了如此重磅的迴應,簡直讓她不知說什麽好了。


    夏薇自知失言,有些局促的踮了踮腳,充滿愧疚的低下頭來。


    沈清歌拍了拍不安的胸膛,好一會後,心有餘悸的她,這才開口:


    “下一次,我們還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論道,到時候把阿桀叫上,再泡上壺茶,我看北俱蘆洲的花穀就不錯,可不要在飛劍上論道了……”


    夏薇點頭稱是,又見李飛蛾滿臉向往,肩上的紫蝶騰飛而起,花海論道,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情形:“真的會有那麽一天嗎?”


    夏薇向她保證道:“當然。等人間的禍患結束,到時候我們想去哪論道都可以,一定會有那麽一天的!”


    就在這時,瓜子懷中的一塊玉牌,忽然開始震動起來,她掏出玉牌,一番感知,神色微變:


    “不好……侍女們正在找我,酒鄉外圍了一群黑白無常,看來是我對廣王殿鬼卒出手的事情暴露了,我得趕快迴到酒鄉才行。”


    沈清歌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降下飛劍,將瓜子送迴地麵,便看她拿出縮地石,身形挪移而走。


    瓜子並沒有迴到廣王殿中的酒鄉,而是來到了天玄殿,一眼便見到了焦急等候的葉桀。


    “情況我已經聽說了,酒鄉正遭到無常的圍攻,要不是白蘿及時升起防禦陣法,隻怕侍女們都將被無常捉拿,這下可糟了……”


    葉桀深吸口氣,麵色慚愧:“倘若不是為了助我,酒鄉仍舊能保持生意興隆,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瓜子握住了他的手:“事情可不是這樣論的。若不是桀哥救下孟君瑤,酒鄉早就名存實亡,關門大吉了,又何談生意興隆?路都是侍女們自己選擇的,可怨不得別人。”


    葉桀伸手入懷,懷中的禁忌古符,令他稍感安心:“我還有一張禁忌古符,以它的力量,應該能打退那些無常才是……”


    瓜子倒不顯緊張:“這符應該是用不上了。酒鄉外的大陣,乃是孟姨親手布置,除非判官出手,單靠無常可別想打破。再說了,酒鄉畢竟掛著鬼仙孟姨的名號,就算孟姨轉生去了,無常想要出手,也得掂量一下,是否真敢冒犯執掌輪迴之路的孟婆,他們封鎖奈何橋的行為,已經夠令孟婆不爽了。”


    葉桀稍稍安心,又問:“我們要迴廣王殿嗎?我的身上,可還背著廣王殿的通緝,一旦返迴,便徹底坐實了酒鄉與我的關聯,今後再也沒法在廣王殿容身……”


    瓜子伸手入懷,掏出一張古樸的畫卷:“從孟姨選定你為有緣人的那一天,侍女們便與你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早就為這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事到如今,便讓我將酒鄉收入瓊樓畫卷,等待著另尋良處的那一天。”


    黎霸也看了過來:“我也去看看好了,再怎麽說,我也有著四階實力,足以對付一般的無常。”


    葉桀點頭,說罷,便拿出縮地石,幾人挪移而走,很快便重迴廣王殿內。


    重迴到廣王殿,葉桀如今的心境大有不同。


    上一次,他還是廣王殿的最佳鬼差,無論走到哪裏,都能受到殿內眾鬼的稱讚與追捧,他們甚至將葉桀多來年的倒數經曆,當成了他的隱忍蟄伏,讚賞有加。


    而這一次,他卻成為了殿內鬼差的公敵,所有鬼差都欲將他殺之而後快,以此換來廣王殿主的賞識,走上飛黃騰達之路。


    在大陣的保護下,眾人無法通過縮地石,挪移到陣法內部,隻得來到距離孟姨酒鄉稍近的街道觀望。


    望著遠方熟悉的街道,黎霸同樣感慨不已:“過去,我曾將為廣王殿奉獻力量,當成鬼差的無上榮耀,現在看來,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榮耀,反倒是在助紂為虐!可笑我直到族人被殺,才明白這一點……”


    葉桀拍了拍她的後背:“能看清這一點,你已經比其他鬼差做的更好。”


    瓜子眺望遠方,忽然發出一聲驚唿:“等等……你們看,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循聲望去,眼前一幕,令葉桀暗暗心驚。


    籠罩著酒鄉的白色屏障,其上裂紋遍布,搖搖欲墜,眼看已經支撐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破碎。


    屏障之外,一名判官全力出手,顯露出三麵六臂的法身。


    他的身軀高大威嚴,三丈高的身軀,彷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六隻手臂持握著不同的武器,一下下猛擊在防護酒鄉的大陣之上,他的腦袋異樣可怖,三張猙獰駭人麵孔,被壓縮在了同一個腦袋上,其中,正對屏障的那麵為怒,腦袋左後方一麵為哀,右後方一麵為懼。


    “不好,顯露法身的,正是四大判官中最強的來判官!在他的猛攻之下,酒鄉大陣壓根堅持不了多久……”


    瓜子麵色焦急,一口便道出了那人的身份:“這下糟了……憑我的實力,壓根不是他的對手,他已登臨五階巔峰,我要想將酒鄉收走,至少需要十個唿吸的時間。別說當著他的麵,收走酒鄉了,光是露頭出來,便會被他瞬息斬殺。”


    葉桀也明白事情的嚴峻,想要對付五階巔峰的判官,除了使用禁忌古符的力量,別無他法。


    舉目眺望,透過淡白的屏障,葉桀也看到了屏障後方戰戰兢兢的眾侍女。


    麵色蒼白的玉蘭,正不斷撫琴,提升眾人的士氣,讓大家不至於落入絕望之中。麵對判官神威,白蘿嚇得從輪椅上跌倒,久久無法爬起。


    除了驚慌的侍女外,葉桀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留在酒鄉養傷的謝心雨,也探出頭來,滿臉驚懼,不明白酒鄉為何會引來判官的襲擊。


    她的身旁,盧茜倒是不曾恐懼,仍是那副懵懂的模樣。


    這時,隨著轟的聲響,酒鄉外的屏障徹底破碎,當中眾人,也徹底暴露在了判官的攻擊之下。


    “孟姨酒鄉中人與葉桀勾結,背叛殿主,罪無可赦!奉陛下之命,將背叛者統統鏟除!”


    來判官抬起武器,便要將眾侍女斬殺當場。


    臨近死亡,眾侍女低聲啜泣,滿心絕望。


    葉桀伸手入懷,掏出六字大明符,正欲催動禁忌古符的力量,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氣息傳來,有人比他更早出手。


    令葉桀微微一愣的是,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盧茜。


    聽著眾侍女的哀泣聲,一直受她們照顧的盧茜,臉上第一次產生怒容,她抬起手,朝來判官一指,便聽得一陣雷鳴般的炸響,來判官的身形如遭雷擊,從中間爆裂開來,整個法身,都被生生轟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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