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了,瑟曦正在泡一壺花茶。


    素白的柔夷拖著暖白色的茶壺,熱水衝騰而下,蒸騰起朦朧的水霧,反複衝泡茶具三次,


    再用纖細修長的手指拈著發簪上的金鳶花,優雅采摘幾枚燦金色的花瓣,沁潤進茶杯熱水中。


    那些花瓣一遇熱水便軟化了,濺起燦金色的花香漣漪,與那水霧混合在一起,仿若仙境一般,心緒都平靜了下來。


    金鳶花是女神賜予的花卉,拋除那身份象征外,光論其本身的功效也是屬於異寶,以金鳶花所衝泡的花茶,能夠做到安穩靈魂,增強精神感知的奇異作用,其效果堪比德魯伊專門配置的魔藥。


    這一壺金鳶花茶,尋常貴族唯有受到了皇族的眷顧,才有機會品嚐。


    瑟曦衝泡了一小壺,優雅地倒上了三杯,給自己留了一杯,其餘分別擺放到了安蘇和梅林的麵前。


    “我不喝。”安蘇麵無表情地盯著麵前這位巧笑倩兮的壞女人,表示了拒絕,“我怕有毒不衛生。”


    這個壞女人,竟然早就想整自己了。


    這個小氣鬼,真是過分。


    她肯定也有一個記仇小本兒,隻是不知道自己在上麵排第幾。


    “金鳶花茶能夠養神靜氣,對於我們這樣的術士而言,更是有助於靈魂的成長。”瑟曦輕輕捧著花茶,薄唇輕啟,淺淺地飲了一口,又將其輕輕放下,對著安蘇解釋道,示意自己完全沒事。


    “安蘇先生,請您放心品嚐。”瑟曦露出了完美的微笑,“裏麵沒有放毒——我也不會用這種無聊的小手段,那很沒有意思的。”


    “倒不是這個原因。”


    安蘇搖搖頭,盯著優雅皇女雪白長發中的發簪,禮貌地道,


    “我是怕您的頭皮屑掉裏麵了。所以覺得不衛生。”


    “.”


    正美滋滋抱著茶杯飲的梅林頓時警覺起來,放下茶來,以驚恐的目光看向皇女冕下,你為了害安蘇,往茶裏麵下頭皮屑了?


    “.”瑟曦的笑容瞬間不完美了。


    誰家下毒往茶裏下頭皮屑啊!


    自己好心給這小出生泡花茶喝,多少大貴族想喝還沒有機會,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嫌棄。


    瑟曦決定了,迴家後就把安蘇的排名往上挪到前幾。


    “美少女沒有頭皮屑。”瑟曦微笑著對安蘇道,“安蘇先生。”


    “你又不是少女。”安蘇狐疑地看著她,這家夥年紀比自己大還裝純呢。


    “美少婦也沒有頭皮屑。”瑟曦麵無表情。


    “您啥時候又成美少婦了。”安蘇皺著眉頭。


    “要不您把我收了?這樣就是少婦了。”瑟曦無語地衝安蘇翻了個白眼,充滿惡趣味地道。


    “別下頭。”


    安蘇一眼就看出了瑟曦不安好心,不知道背地裏準備了多少陰人的手段,指不定第二天就以褻瀆皇族的罪名給進了監獄,最後背後中了八槍自殺而亡。


    “總而言之。不論是少婦還是少女,美麗的女人就是沒有頭皮屑,而且和一個淑女談論這等粗俗的事情,是最下頭的行為。”


    瑟曦優雅地端著花茶輕飲了一口,對這件事情下了定論,梅林一聽到這兒,確認了沒什麽問題,便也就放心地繼續往下喝了。


    安蘇還是對此敬謝不敏,他以憐憫的目光看向梅林,這茶安蘇肯定是不會喝的,頭皮屑啥的隻是托詞而已,其中真實情況個中緣由隻有安蘇才能知曉。


    瑟曦養的金鳶花,


    是從密教徒的屍體血肉中生長出來的。


    梅林並不知情,還以為沒有頭皮屑,喝得那叫一個歡快。


    下班了,飲茶先啦。


    他作為領導,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喝茶了,下屬們為了巴結他都送不少昂貴的好茶,但最讓梅林滿意的,還是皇室送來的金鳶花茶,讓梅林覺得很有檔次和身份。


    還是不要提醒他了,安蘇憐憫地注視著梅林,有時候知道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尊重和祝福吧。


    安蘇迴過頭來,又觀察明知如此,卻依舊平靜優雅地飲著花茶的瑟曦,光是看她飲茶時的表情,便連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忌憚之意,這個女人的內在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瘋子,徹徹底底的異類。


    是比真正的密教徒還要異類的正義存在。


    安蘇觀察著皇女的姿態,


    她是真心在品味這些金鳶花茶的,純白長袖輕掩朱唇,將茶杯湊到唇邊,先是以舌尖輕觸,然後淺淺地飲上一口,那些暖流蒸騰出熱氣來,淡淡的花香氤氳在月光之中。


    她如同貓咪曬太陽般眯著眼眸,仿佛是在迴味來花茶的醇香和餘味,末了,再慵懶地輕歎一聲,那精致的側臉隱隱泛紅,如晚霞暈染純白的天空般美好。


    這副姿態,任誰見了,都會認為麵前這女孩是一個文靜素雅的單純大小姐。


    把這種帝都大出生招進密教隊伍裏,安蘇覺得十分頭疼。


    不過,他唯一能夠確信的是,密教徒們肯定有福了。


    “安蘇先生,既然我們已經約定好了,我很期待能與您一起共事。”瑟曦皇女將杯中餘茶飲盡,輕輕舔了舔嘴唇,“後日的考試,我也很期待您的表現。”


    她向著安蘇伸出了皙白的手來,“從今以後,我便是階梯聖女艾爾芙了,混亂樓梯冕下,請您多多指教了。”


    在下一秒。


    皇女的外貌忽然發生了變化,她那雪白的眼瞳顏色慢慢染紅,就有如猩紅的夕陽向著周圍擴散,緋紅侵染純白,原本純潔而素雅的麵容慢慢染上了嫵媚和妖冶,就猶如詭譎的彼岸花,安蘇見過艾爾芙的真身,皇女的外貌此時赫然與艾爾芙別無二致。


    這透露出兩個信息,


    一是皇女也早學會了類似的變身術,


    二是皇女盯上艾爾芙許久了,她們彼此之間也見過麵。


    更有甚至,她或許早就做好替代艾爾芙的準備了。


    “感謝聖女冕下的期待。”壓抑住心中的驚訝,安蘇也露出了平靜地微笑,與艾爾芙那柔軟光滑的柔夷相握,“請您多多關照。”


    “為了教國的大計,我們以茶代酒,最後幹一杯吧。”艾爾芙注視著安蘇杯中一口未動的茶水,露出了妖冶而詭譎的微笑。


    又是不安好心的試探。


    “我未成年不能喝酒。”安蘇搖搖頭表示拒絕。


    “.都說了是以茶代酒。”艾爾芙妖冶的微笑僵住了。


    這小出生就知道瞎扯淡。


    “我替他幹。”旁邊的梅林見安蘇扭扭咧咧,暗道一聲這鄉下來的邊境土狗就是沒有品味,連這種好茶都不懂得品嚐,奪過安蘇麵前的茶杯,頓頓頓就仰頭往下喝。


    安蘇滿臉敬佩地看向梅林,讚歎這才是傳說的光輝主教,舍己為人敢為人先。


    茶也喝完了,事情也談完了,見不能忽悠安蘇這小孩找不到樂子,瑟曦也就不再糾纏了,變迴了原來的樣貌,


    “那麽,安蘇先生,我們後日見。”


    “晚安。”


    她這樣說著,站起身來,輕輕地行了一禮,就離開了。


    魔法公會的大廳,一排又一排的皇家騎士半跪於地,迎著第三皇女冕下走上了煉金馬車,又齊齊站起身來,煉金馬車輕輕嗡鳴著,向著米爾頓皇宮而去,車輪碾碎了法洛爾夜晚的安寧。


    等瑟曦離開後,窗欞外的月光已經暗淡下來了,點點殘月消弭在混黑的雲海中,梅林轉過頭來問安蘇,


    “後日的第一輪正式考試,你真確信能贏過她?”


    詛咒之子和帝都皇女不對付的傳聞,以及天國繼承人歸屬的流言,早已在帝都炒得那是甚囂塵上,滿城風雨,熱度空前的高,從小酒館到八卦媒體周刊,全都在討論這件事。


    ——圍觀群眾們也和梅林的心態相似,巴不得有人打起來看樂子,再加上帝都聖徒們早已是苦安蘇久矣,早就想天降英雄將這廝捉拿,也格外關心此事。


    區區一個剛來帝都沒多久的普通聖徒,又怎麽比得過成名已久的聖人‘金鳶皇女呢’


    熱度高的後果,就是全帝都最大的黑市裏有了驚天賭博,安蘇:瑟曦的賠率是50:1,眾多市民乃至聖徒都掏出了全部的家當,壓給了瑟曦贏,畢竟在他們看來,皇女冕下那是必贏的局麵,可謂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梅林還下注了。


    晉升大考與聖徒考試很是相似,其流程和結構大都相同,總共有三次考試,第一次是筆試,後兩輪便是正式的考試,


    按照慣例,筆試過後的第二天,就會公布成績和排名,分數通過最低分數線的考生,便有資格進入接下來的兩輪實操考試。


    第二輪多是在現實世界進行,而第三輪則是在奈落世界中進行考核——這點也和聖徒考試很相似,以前他們在聖徒考試時的第二輪,就是在煉金仿生法陣之中,通過對完全相同魔法的不同組合,來擊敗當時的考官愛雪莉司鐸。


    唯一不同之處便是,聖徒入教實操考試的題目每年都是固定的,而晉升大考則不相同,其考核的具體內容都不相同。


    安蘇搖了搖頭,平心而論,他現在的位階完全比不過帝都皇女這位聖人,但好在他是比較聰明的小孩子,當即就不恥下問地對梅林道,


    “所以您能告訴我後天考啥嗎?”


    小時候,父親經常教導他,隻要有不懂的問題就要懂得問大人,所以勤學好問的安蘇就開始詢問監考老師梅林。


    “我不知道。”梅林麵無表情,“不過,我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是我不想幫,隻是有心無力而已。”


    他買的是瑟曦贏。


    “我給你錢。”


    安蘇會心一笑,小時候,父親也經常教導他,沒有人會免費給你服務,所以善解人意的安蘇就開始給監考老師錢。


    而且以梅林的底線——這老出生根本就沒有底線。


    “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梅林提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都怪你這小子打著我的名號亂出題,考試院已經給我拉黑了!”


    “實不相瞞。”梅林麵無表情地對安蘇說,“我也不知道,自從你給我亂出題後,公會就不讓我當考官了。”


    “伱不是抽了個倒黴蛋幫你背鍋嗎?”安蘇很是詫異。


    “因為抽中的那個倒黴蛋太倒黴了,以前也幫我背了十三次鍋,現在主教們看到他就不信了,全都一致認為是我幹的。”


    梅林無奈地歎息一聲,恨鐵不成鋼。


    這家夥就是能力不行,僅僅隻是背了十三次鍋就露餡了,教廷的主教們就懷疑他了,連教廷的那些二傻子領導都忽悠不過,又談何與那些狡猾卑鄙的密教徒們鬥智鬥勇。


    能力不行也就罷了,再加上運氣也不好,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做您手下真慘。”


    安蘇也輕歎一聲,眼神中也閃爍同情憐憫之色,這是什麽先天背鍋聖體..


    他不由地為了那位素未蒙麵的背鍋聖人感到悲哀,何其不幸,竟然碰上了梅林這位老出生領導,好好一個前途無量的分區主教,如果沒了梅林,說不定早就轉正了。


    梅林當真不是人.安蘇心中感慨。


    以後入仕了千萬不能跟著梅林混。


    “你小子別給我再搞事情了,知道公會為了平息你犯的事,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


    梅林不懷好意地盯著安蘇,罪魁禍首就是你小子,你還同情上別人了。


    “筆試的通過人數不到兩位數,教廷今年都招不上來執事,簡直就是國際醜聞。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諸位主教解釋!”


    “您說笑了。”安蘇麵不改色,“招的人才越少,越是說明我們光輝教廷蒸蒸日上。”


    “.你在說什麽鬼話。”梅林扶額。


    “梅林冕下您有所不知。”


    安蘇露出了平靜的笑容,眼神中滿是真誠,


    “教廷基層幾乎沒人能通過晉升考試,這恰好說明了全帝都的天才們,早就已經被英明神武識人擅用的您給收容閣中了,基層再也沒有了被遺留和被埋沒的人才,所以才無人能夠通過您的考試。”


    “所以招的人才越少,教廷的人才就越多,就越是說明我們光輝教廷前途一片光明,蒸蒸日上!”


    有道理。


    梅林聽得如沐春風,但又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就知道完全是溜須拍馬混淆視聽的忽悠言語,完全是侮辱自己的智商,身為正直的光輝主教,梅林最厭煩這等混淆之語了。


    一會就拿這些話去忽悠那些二傻子主教們。


    梅林點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覺得安蘇這小子當真是個人才,說瞎話完全就不打草稿,要是把這小玩意招進魔法公會,任命其做二代目背鍋聖人的話,說不定能撐三十次才露餡。


    不過,比起自己還是稍遜一籌。


    “你小子去準備明天的考試吧。”梅林歎息一聲,“本尊已經想好如何處理這一次事故了。”


    這次事件的確是一場比較重大的事故,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法洛爾,若是後日的考試隻有區區五個學生能來參加,那肯定就會引爆為巨大的醜聞。


    這件事情不好處理,畢竟媒體的目光都盯著,


    而且後日考試有幾個聖徒來參加,那都是一清二楚的。


    “您有什麽高招?”安蘇狐疑地盯著梅林。


    “那就是不公布成績。”梅林露出了平靜的笑容,“讓這些聖徒們留在帝都,繼續接下來的正式考試,等他們全部考完了之後,為了保護考生的隱私,就隻對外公布前五名的成績。”


    “其餘聖徒就各自迴家等通知,半年後再通知他們其實在第一輪的預選考試中,就已經被淘汰掉了。”


    “.”安蘇露出了佩服的神情,領導不愧是領導,梅林能坐上主教的位置,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刷煤球的刷子。


    明明早就把人淘汰了,還讓人接著繼續進行考試,甚至還要半年後才出通知——這已然是達到了某種出生的極意了。


    殺人都還要誅心!


    他已經能夠想象得到聖徒們滿心期待地等了大半年,等著教廷高層會給自己怎樣的職位,最後收到通知時那道心破碎的絕望神情了。


    “那半年後怎麽辦?”安蘇詢問,“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


    “半年後,我就辭職休假,不負責考試院了。“梅林眼神中閃爍著信任的光輝,“我們要相信後人的智慧。”


    “而且,在外麵的時候要稱職務,本尊乃混亂主教。”


    安蘇覺得自己在出生的道路上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無論如何,帝都三初就今夜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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