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顛南境。


    嗖!嗖!


    兩道模糊的人影一追一逃,宛如過境的狂風,穿越荒原,貫通密林,橫渡山澗,沿途驚起無數的飛鳥和走獸。


    僵持了不知多久,追逐者率先拋出橄欖枝:


    “要不,我們先休戰吧?”


    “好啊。”


    逃亡者滿口答應。


    然而,雙方的速度不僅沒有減慢,反而更快了。


    “都說了休戰,你跑什麽?”


    “既然要休戰,你周圍魔力因子的濃度怎麽還在提升?”


    “還不是因為你嘴裏在偷偷念誦妖精語!”


    “你不也在背後勾畫盧恩符文?”


    半空中的師徒二人幽幽看向彼此,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自從約定通過互相下咒,互相解咒的方式,進行實戰學習後,洛恩和薇薇安這對各懷鬼胎的半路師徒,就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比試。


    起初,雙方互有勝負。


    薇薇安見自己不僅能學到些東西,還能小小地捉弄一下自己的這位老師,倒也樂此不疲。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逐漸勝少敗多,到最後幾乎淪為了對方實驗不同咒術的小白鼠。


    究其原因,是因為自己的這位老師似乎十分博學,掌握著多種咒術體係,加上各種奇思妙想,總能創造出令人眼前一黑的各種詛咒和禁製。


    ——比如,獸化、石化、失語、觸之即倒、強製戒律……等等


    相反,薇薇安自己雖然是歐甘樹文和妖精咒術的專家,但手段有限,反複施咒之下,她現有的咒術幾乎已經被自己的這位老師完全吃透和破解。


    此消彼長,薇薇安自然漸漸玩不過自己的這位老師。


    而遊戲,有輸有贏才能激發持續玩下去的動力。


    如果上桌就是為了挨錘,那是受虐狂才有的癖好,她可沒這興趣。


    在遭受了一陣毒打後,薇薇安果斷叫停了這場下咒和解咒的教學遊戲。


    然而,遊戲開始容易,結束難。


    洛恩正試圖通過各種極限施壓的方式,逼出薇薇安的實戰水平和各種隱藏手段,防著這位好學生未來的“背刺”,哪會就此同意停手。


    薇薇安眼見請求無果,連忙掉頭開溜,洛恩則是一路追趕。


    於是乎,師徒兩人就這樣橫穿了大半個康沃爾地區。


    “這樣挺沒意思的。”


    “我也覺得”


    “要不還是停手吧?”


    “數一二三,咱們一起。”


    “好!”


    洛恩信誓旦旦地點頭,背地裏卻陰險地抬起了手,口中吐出數字,


    “3!”


    “嗡!”


    與此同時,一束璀璨的紫紅色魔力束破空而至,徑直撞上了洛恩抬手扔出的咒彈。


    伴隨著劇烈的爆炸聲,師徒二人尷尬地看向彼此。


    又撞車了……


    這老騙子果然嘴裏沒一句真話!


    薇薇安一邊在心中痛斥著老師梅林的無良品行,一邊靈機一動,借著爆炸的餘波,化為飄飛的花瓣,在微風的裹挾中,撒落向下方的小鎮。


    施咒和解咒的遊戲需要比較安靜的環境,而一旦進入城鎮,周圍人多眼雜,就算自己的這位老師手癢,也不好在公共場合亂來。


    否則的話,她可要當眾喊一聲“禽獸”試試了。


    然而,薇薇安剛一落地,臉上不懷好意的壞笑便隨之凝固。


    明明是白天,這裏卻靜的可怕。


    整個城市就像死了一樣。


    出事了?


    稍慢一步降落到城鎮中的洛恩也察覺到了不對,和薇薇安對視一眼,共同推開一扇民居,走了進去。


    爐灶中的柴堆隻剩下灰白色的餘燼,鍋底尚有餘溫。


    桌前就餐的一家三口,齊刷刷地趴在桌麵,一動不動。盤子中還擺放著吃了一半的水煮菜、濃湯和麵餅。


    洛恩上前,將三人扶起,仔細查驗一番後,深深皺起眉頭。


    心跳停止,瞳孔散開,身體也出現了輕微屍僵,已經沒救了。


    “去別的地方看看!”


    薇薇安點了點頭,連忙推開另外幾戶住宅的房門。


    結果出奇地一致。


    鎮民們全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失去了生命體征,以詭異的方式死在自己家中。


    “火堆有餘溫,飯菜沒動,根據現場情況來看,時間應該是在昨天晚上。整個現場沒有半點反抗的痕跡,他們仿佛是在一瞬間被殺死……”


    洛恩眉心擰緊,腦內百思不得其解。


    太奇怪了。


    什麽東西居然在一夜之內,不聲不響地屠光了一座足有上千人口的城鎮?


    “是狂獵……”


    薇薇安從一具屍體前站起,指尖掐捏著一縷灰色的霧氣,


    “那些從地底爬上來的怪物闖進了鎮子,劫掠走了生者的靈魂。”


    洛恩聞言,有些不解:


    “這些亡靈亂來,難道達努諸神不管嗎?”


    “那也要管得過來。”


    薇薇安無奈迴答,隨口向洛恩解釋了原委。


    由於曆經數次【大入侵】,戰亂不休,無數神靈和怪物因此而隕落,整個凱爾特神代幾乎是個巨大的【墳場】,到處都埋藏著強大生物的屍骨。


    加上凱爾特神代中被稱為【彼世】的仙境中,缺乏職能明確的【冥府】,這無疑加大了管理亡靈的難度。


    也因此,凱爾特神代成為了孕育【狂獵】的溫床,一旦地脈之中的死亡之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有大批的亡靈被喚醒,自發形成狂獵大軍,四處劫掠生者的生命力和靈魂。


    麵對這種不定期爆發的災厄,內部並不統一的達努諸神也是有心無力,往往選擇各掃自家門前雪,隻負領地內的麻煩。


    像康沃爾郡這種偏遠蠻荒的地方,可沒什麽主神願意出手幫忙,隻能任由亡靈們劫掠夠了生者的生命力和靈魂,生死重新達到平衡,自動返迴地下。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洛恩記得,凱爾特神話中的狂獵之王,在不同的區域,有不同的負責人。


    愛爾蘭地區是軍神努阿達負責,蘇格蘭地區是影之國女王斯卡哈,威爾士地區是一名叫做葛溫的半神,而英格蘭地區則是傳說中的亞瑟王。


    但現在,那位亞瑟王還沒出生,歸屬於英格蘭的康沃爾郡自然沒什麽負責人承擔這份責任。


    看著眼前變為一座死城的小鎮,薇薇安有些苦惱:“現在怎麽辦?”


    洛恩歎了口氣,道:“死者為大,先把屍體處理一下,免得附近滋生疫病。”


    薇薇安點頭同意,準備將屍體搬到廣場上,集體焚燒。


    然而,她剛施法抬起一位死難者之際,屍體的身上猛地亮起一道黑色的火焰狀光環,右側青白色的手臂則突然間繃直,出其不意地抓向她的腳踝。


    薇薇安臉色一變,魔杖當即激射出一道紫紅色的光弧,將抓向自己的那條手臂斬落。


    但即便掉在了地上,那條手臂卻依舊宛如僵而不死的百足蟲般,繼續爬向薇薇安腳邊。


    同時,屋中缺了一條手臂的男主人也緩緩從地上爬起,隻剩下眼白的雙目死死盯著眼前的活物,口中爆發出宛如野獸的低吼。


    “閃開!”


    一道金色的火焰激射向前,擦過薇薇安的發梢,落在斷臂男性居民的身上。


    頓時,熾烈的火光熊熊燃起,將那僵硬而詭異的身影焚為灰燼。


    危機解除,薇薇安鬆了口氣。


    洛恩走進門,皺眉詢問:


    “怎麽迴事?他們不是死了嗎?”


    “我也不知道,剛才有一道黑暗光環突然出現在這具屍體上,然後,他就活了過來,還襲擊我。”


    薇薇安不快地磨了磨銀牙,將地上的一灘骨灰踢散,以此泄憤。


    洛恩遲疑片刻,指向身後:


    “你說的黑暗光環,是不是這種……”


    薇薇安循聲望去,赫然看到一個又一個黑色光柱從廣場上升起,數十個皮膚上出現怪異青黑色紋路的“鎮民,從屍堆中爬起,慘白而眼球陰森地看向門前的兩位外來者。


    濃烈的惡意撲麵而來,充斥著腐爛對於鮮活,死者對於生者的詛咒。


    “吼吼吼吼!”


    與此同時,野獸般的嘶吼接連響起,類似的黑光接連從小鎮的各處傳來。


    緊接著,煙塵四起,房屋坍塌,一個個黑氣繚繞的身影衝破房門,如潮水般向廣場中央匯聚。


    死而複生?


    不,這隻是一群死後被某種邪惡力量轉化,渴望血肉和生命力的怪物!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便不約而同地念動神言。


    伴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分別從天空和地麵覆蓋住整個小鎮的兩道魔法陣圖形成,海量的魔力因子湧向其中,聚合為一枚枚隕石大小的火球,接連砸向地麵,不給其中的屍體和怪物留下絲毫的活動空間。


    麵對熊熊的烈焰,一個個頂著黑暗光環的身影不退反進,癲狂地衝向了散發著光熱的烈焰和傳來生者氣息的方向,如同撲火的飛蛾。


    或者,追逐餘火的灰燼……


    烈焰足足焚燒了數個小時,整個城鎮都被燒成白地。所有屍體和怪物也在這兩道大型禮儀咒的絞殺下,化為灰燼。


    落日西垂,師徒二人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為這些遭遇不幸的居民簡單禱告,希望以此撫慰他們的靈魂,削減他們的怨念。


    做完這一切,兩人重新踏上前往北境的路。


    然而,沒走多遠,熾烈的火光從遠處的一處城鎮中升起,尖叫、哭喊、嘶吼、轟鳴聲在荒野上交織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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