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聽到這無理的要求,布倫希爾德憤然暴喝,召出天鵝羽織、枯枝長槍和神鐵之盾,挺身上前,恨不得當場要和這些冰霜巨人們拚個你死我活。


    無論東方,還是西方,戰士對於君主忠誠都是一種應有的職業道德和需要踐行的榮耀。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布倫希爾德生於中庭,長於中庭,從小聽著洛基抵擋巨人入侵的英雄事跡長大,加上那晚的長談,她對於洛恩的感情,已經不是簡單的忠誠,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自然看不得自己侍奉的君主,被這些冰霜巨人如此輕賤。


    然而,洛恩卻按住布倫希爾德香肩,將這位即將發難的女武神拉了迴來,雲淡風輕地開口道:


    “不急,先聽聽三項挑戰都是什麽。居然連索爾都沒能通過,我很好奇。”


    見氣氛略微緩和,王座上勞菲同樣抬手安撫住了大殿中應激起身的冰霜巨人們,隨即召來了三項試煉的題目:


    “很簡單,喝幹這杯水酒,與我身邊的這位老婦人角力並取勝,以及舉起桌上的這隻貓。”


    洛恩的目光依次從三道題目上掃過,眼眸深處泛起一絲微妙的笑容。


    題目沒變。


    “怎麽?你不敢應戰?”勞菲見沒有得到迴應,冷笑著以言語相激。


    洛恩不由笑出了聲,幹脆地開口道:


    “行,我同意和你賭。”


    聽到這聲應允,勞菲的臉上泛起一抹陰森的冷笑。


    終於上當了。


    這三項試煉能讓雷神索爾折戟於此,自然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用於飲水的號角杯連接大海,海水無窮無盡;老婦人名為“伊裏”,是年老的化身,對於北歐的生命而言不可避免,因為她始終會到來;最後的跳上桌的橘貓,名為“耶夢加德”,其原型可以環繞整個中庭,與世界相連,一旦它發動權能,凡俗的力量根本無法將其撼動,更別說將它舉起……


    總而言之,以上三個題目是天然的陷阱,理論上沒有神靈可以通過考驗。


    正當勞菲暗自得意之際,一隻空了的金質角杯被扔到了桌上。


    “你這水酒又苦又澀,以後別釀了。”


    “……”


    勞菲滿臉錯愕,下意識地拿起角杯,一陣翻看。


    隨即,他看到了杯底被切斷的鏈接術式,心中一陣鬱悶。


    杯子動過的手腳被發現了,第一項挑戰告破。


    不過也能接受。


    這位中庭的巨人殺手傳說最擅長幻術,連【永在律】奧爾維格都輸在了他的手上,他能看穿杯子上的小把戲,並采取針對策略,合情合理。


    但接下來的兩項,可不是取巧就能通過的。


    勞菲暗道,信心不減。


    然而……


    “砰!”


    毫無尊老愛幼美德的某位邪神將眼前蹣跚走來的老婦人,一巴掌拍翻在地。


    現場的冰霜巨人們呆若木雞,眼珠灑了一地。


    不應該啊!


    怎麽可能有生命扛得住衰老的侵蝕?


    錯覺,絕對是錯覺!


    勞菲咬了咬牙,憑借意念命令老婦人起身再戰。


    然而,又是一巴掌飛來。


    “砰!”


    老婦人這次被揍得更狠,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般砸進了柱子裏。


    而與此同時,和其心神相連的勞菲也撞碎身下的王座,唿嘯著倒飛了出去,鑲嵌進後方的牆壁中。


    “陛下!”


    一眾霜巨人慌忙衝到廢墟中,七手八腳地扒開磚石,將勞菲給扶了起來。


    “滾開!”


    勞菲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一把將周圍的霜巨人甩開。


    看著右臉上鮮紅的巴掌印,以及口鼻滲出的冰藍色神血,這位霜巨人王惱羞成怒。


    再來!我就不信了,還有生命真的能戰勝衰老!


    不信邪的勞菲強打起精神,再一次與【衰老】聯機,向場上的洛恩發起進攻。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衰老】被自上而下的一巴掌直接砸進了地磚裏,與其心神共鳴的勞菲同樣一個倒栽蔥,將整個高台轟成了深坑。


    憋著一口氣的勞菲還想拔出腦袋掙紮,不料一隻穿著戰靴的腳對著倒地的老婦人進行了狂風暴雨般的踩踏。


    其場麵,殘忍到令人發指。


    當然洛恩這麽做,也是事出有因。


    ——剛才用力過猛,他手疼。


    終於,在吃滿了一波足控福利之後,勞菲揚起那張麵目全非的臉,大著舌頭,連聲叫停:


    “通過!你通過!”


    隨著話音出聲,洛恩遺憾地收迴右腳。


    而鼻青臉腫的勞菲則被身邊的下屬們,七手八腳地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睜開腫脹的眼皮,勞菲看著場上氣定神閑的洛恩,氣得想要吐血。


    憑什麽他能勝過衰老?這是九界生命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為,我是希臘來的。


    北歐概念化的【衰老】,可管不到我頭上。


    洛恩心中暗自嘀咕,揶揄地看向勞菲那張腫成豬頭的臉。


    而且,希臘的神靈因為得到了起源之神卡俄斯的傳承,早已超脫了衰老的束縛。


    你拿這個當題目,不是純屬找抽嗎?


    “還有第三項!贏下所有挑戰,你才能帶走索爾!”


    勞菲揮手斥退【衰老】的概念化身,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洛恩點了點頭,走到了角落裏擺滿食物的餐桌前。


    與此同時,餐桌上正在一心一意胡吃海塞的橘貓,感知到外人接近,下意識抬頭,喉嚨中發出護食的低吼。


    然而,隨著似曾相識的氣味湧入鼻腔,橘貓不由地打了個哆嗦,連忙舍棄吃到一半的大餐,立刻想要跳桌跑路。


    但它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那落下的魔爪,命運的後頸肉被牢牢提起,四隻爪子在半空中無力地劃動著。


    直至,那隻白皙而修長的手將它放進臂彎裏,橘貓才停止撲騰,老老實實地趴在洛恩的懷中,瞪大水汪汪的眼睛,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癱在椅子上的勞菲看到這一人一貓其樂融融的場景,險些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心中滿是悲憤。


    這個養不熟的廢物!


    你的世界權能呢?你的死亡纏繞呢?你的猛毒呢?


    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在關鍵時刻叛變了!


    而全程提著一顆心髒的布倫希爾德見洛恩輕鬆完成了最後一項試煉,不由悄悄鬆開滲滿汗液的粉拳,上前冷哼道:


    “我們贏了,放人!”


    勞菲心中縱有千般不情願,但作為霜巨人的新王,還是做不出當眾毀約的事情,黑著臉略一抬手,腳下的冰層頓時開裂。


    一個蓬頭垢麵,皮膚烏青,精神萎靡的金發壯漢被提了出來,扔到了洛恩和布倫希爾德腳下。


    “誰敢摔你家索爾爺爺?出來!咱們單挑!”


    即便是虛弱狀態,這位傳說中的雷霆之神依舊不改驕狂的性子,剛一落地,就扯著嗓子,用嘶啞的聲音叫囂。


    “閉嘴!”


    洛恩沒好氣地踢了一腳,讓這個大侄子老實一點,別再給他添亂。


    索爾剛想發作,等迴頭看到洛恩身邊的布倫希爾德,頓時麵露驚訝:


    “布倫希爾德?你怎麽來了?”


    布倫希爾德作為奧丁的女兒,從親緣上來說,算是他的妹妹,平常有不少交集。


    而且,他的妻子——土地和豐收女神希芙,也曾在瓦爾基裏軍團中服役過。雖然因為嫁為人婦,希芙失去了女武神的資格,但她曾和布倫希爾德一起並肩戰鬥過,並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正因這層關係,他的妻子希芙才會將加入瓦爾基裏軍團的女兒斯露德,委托給布倫希爾德照顧和教導。


    “是父神命我們來約頓海姆救你的,索爾大人。”


    布倫希爾德抬手撫胸,坦率地表明來意。


    聽到這話,索爾臉上有些掛不住,尷尬地辯解道:


    “那是這群霜巨人耍詐,一對一我可未必會輸!而且,這群家夥比賽就比賽,居然還無恥地給我下…毒……”


    伴隨著走調的尾音,索爾上移的目光落在了洛恩懷中的那隻橘貓身上,頓時嚇了一跳:


    “我去,這怪物怎麽在這兒?!”


    怪物?


    布倫希爾德看向洛恩懷中的橘貓,滿臉疑惑。


    “這不就是一隻貓嗎?”


    “別被這玩意給騙了,它恐怕是九界之中最邪惡,最可怕的怪物!要不是這鬼東西趁我不備,咬了我一口,給我下毒,就憑厄特加爾城的這些臭魚爛蝦可沒能耐攔住我!”索爾咬牙切齒地迴答。


    而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想到連日來所受的屈辱,索爾當即拖著虛弱的身體,壓榨出一絲神力,試圖召喚雷神之錘,和這隻邪惡的橘貓現場拚個你死我活。


    同時,橘貓也感受了來自索爾那強烈的憎恨和殺意,不由毛發炸開,脊背隆起,豎瞳張開,口中不斷發出示威性的低嗚,擺出一副進攻的架勢。


    看到這一人一貓的反應,洛恩心中也大致猜到事情的經過。


    如果單純是三場挑戰,索爾雖然沒辦法通過,但也不至於被冰霜巨人一族生擒。


    而勞菲也多半明白索爾的強大,因此索爾在第三項試煉中嚐試舉起耶夢加德時,勞菲暗示耶夢加德下嘴。


    於是,耶夢加德憑借橘貓那副人畜無害的外表,在索爾沒有防備之際,一口咬傷了這位雷霆之神的手臂,並向其體內注入了毒性猛烈的毒素,成功把索爾放翻在地。


    而在原本的北歐神話中,雙方也是因為這場挑戰而結仇,就此成為宿敵。


    當諸神黃昏到來,耶夢加德與地上的災厄力量產生了共鳴。它從睡夢中蘇醒過來,在海底不斷翻騰著,掀起軒然巨浪。而其口中吐出致命的毒液和毒氣汙染了整個海洋、充滿了整個宇宙。


    隨著末日之戰的展開,耶夢加德攻上仙宮,和宿敵索爾進行死鬥。


    最終,索爾的神錘擊碎了耶夢加德的頭顱,耶夢加德的猛毒也令索爾在倒退七步後死去,雙方同歸於盡。


    命運啊……


    洛恩搖頭感歎,兩記暴栗毫不客氣地敲在了這一人一貓的腦袋上,震散了他們體內積聚的神力。


    “都給我老實點!”


    懾於洛恩的淫威,加上自身獸類的直覺,耶夢加德最先安靜了下來,低嗚一聲,縮到了洛恩的懷中。


    索爾則是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忿:


    “你是誰?幹嘛管我?”


    “他是火焰與詭計之神洛基,您的叔叔,受父神的委托來解救您的。”


    一旁的布倫希爾德主動介紹,並認真補充道,


    “剛才,正是洛基大人以自己為賭注,通過了您都沒能完成的三項試煉,才將您從巨人的冰牢中解救了出來。”


    聽到這話,索爾不由驚疑地看向這位傳說中的“叔叔”:


    “你都做到了?”


    洛恩揮手道:“等出去再說。”


    “好的。”索爾點頭同意,全然沒了剛才驕狂的氣焰。


    他激動地拍了拍洛恩的肩膀,認真開口道:


    “這份恩情我記住了!咱們迴頭立個血盟,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


    這麽叫我你爹知道嗎?怎麽你們父子倆都有愛認兄弟的毛病?


    洛恩心中一陣腹誹,對這位大侄子的感官稍稍好了一些。


    這小子雖然骨子裏比較傲慢,有些看不起實力不如他的人,但也並非不分好歹。


    當然,索爾這麽識趣,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某位雷霆之神瞄了一眼洛恩懷裏老實如家貓的耶夢加德,以及椅子上鼻青臉腫的霜巨人王勞菲,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這個兄弟(叔叔)雖然看著弱不禁風,但實力恐怕不輸於他的那位父王。


    正當三人準備離開王宮之際,勞菲陰著臉站起身:


    “等等,我還要再和你賭!輸的人要無條件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洛恩停下腳步,看向身後的勞菲,搖頭道:


    “算了吧,你的籌碼我不感興趣。”


    凱蘭崔爾、貝露丹蒂、羅絲這三位還各自欠著他七個要求來著,自己都沒時間去收賬。勞菲失去了索爾這張底牌,也就失去了讓他感興趣的籌碼,自然沒必要和對麵再賭下去。


    眼見洛恩拒絕了他的要求,帶著布倫希爾德和索爾即將走出大殿門口,勞菲大怒:


    “站住!不和我賭這一局,你們今天誰都別想走!”


    隨著勞菲此話一出,大殿中一眾早已按捺不住的冰霜巨人們紛紛獰笑著站起,湧向門口的三人一貓。


    “放肆!”


    布倫希爾德的俏臉上激蕩起陣陣冰冷的殺氣,右手指掌光華閃爍,從一團升騰的青色火焰中召出那柄洛恩賜予的枯枝狀長槍,同時折身向後穿刺。


    大殿中頓時掀起一股洶湧的魔力潮汐,數位率先湧來的巨人被槍鋒的銳氣擊傷並掃飛。


    勞菲見狀,當即召出冰霜寒氣,侵襲向門口三人。


    然而,一道熾烈的焰光衝天而起,將幽藍色的冰霜寒氣蕩滌一空,隨後化作暗紅色的劍鋒,抵在了勞菲的脖頸。


    那劍身之上燃燒的金色火焰炙烤著勞菲霜藍色的皮膚,發出滋滋的響聲,讓這位霜巨人王疼得渾身冒汗,臉色慘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直覺告訴他,動一下,他會死。


    而此刻,洛恩眯著眼看向不敢動彈的勞菲,幽幽提醒:


    “我感興趣,你才有資格和我賭;想掀桌子,你還沒這能耐。”


    “他不夠資格,那我呢?”


    慵懶嫵媚的聲音從暗處傳來,有著棕黑肌膚,銀色長發的女神款款走來,微笑著看向洛恩,


    “我們賭一把如何?”


    “又見麵了,烏璐小姐。”


    洛恩收起烈焰魔劍,玩味地看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女酒保。


    或者說,主掌著過去的命運女神——烏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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