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內,熱浪洶湧。


    正在靜心修行的獨孤落雪緩緩睜開眼眸,蹙眉望著站在石壁前一動不動的薑守中。


    身擁道場的她,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對勁。


    獨孤落雪走到薑守中身前,卻見對方雙目中燃著一團火焰,而瞳眸似被烈火灼烤著爆裂而開,出現了如蛛網般的裂痕。


    “這是……魂碎!”


    獨孤落雪瞳孔陡然收縮。


    意識到薑守中處於魂散的邊緣,獨孤落雪連忙咬破指肚,擠出一滴鮮血,輕輕按在了男人的眉心之中。


    “落雪歸心。”


    女人閉上眼眸,釋放出元氣。


    刹那間,她的意識來到了自己的道場之中。


    天際與大地交融於一片浩瀚的白茫之中,無邊無際,雪花緩飄落,如同仙子拋灑的細碎銀屑,鋪陳一地潔白。


    獨孤落雪的道場,永遠這般潔淨無瑕。


    女人玉手輕抬,十指翻飛,靈動若遊魚戲水,於虛空中編織出一道道玄妙的法印。


    原本悠然飄落的雪花,忽地如受感召,紛紛加速,匯聚成一股股急旋的銀白風暴,環繞於她的周身。


    她要將薑守中,強行從對方道場中拉過來。


    “破!”


    “定!”


    獨孤落雪玉指於虛空一點。


    一圈飛雪極速旋轉,逐漸變成了一扇橢圓形的空間之門。


    下一瞬,薑守中的身體被拉了出來。


    可沒等獨孤落雪鬆一口氣,一股灼熱的火浪從薑守中身體爆發而出。


    熾熱的火浪洶湧澎湃,勢如破竹,頃刻間將四周飛舞的玉雪吞噬殆盡,化為縷縷青煙,消散於無形。


    原本澄澈的天幕,漸染緋紅。


    隻見片片火燒雲翻滾而來,如同怒海狂濤,映照得半邊天際一片赤紅。


    “不好!”


    獨孤落雪神情大變,急忙捏訣淨化。


    道場便是道心棲息之地。


    一旦沾染到他人道場的氣息,等於是給自己心底種下一顆心魔。


    這是修道人絕不能允許的。


    ……


    此時火雲山二代師祖道場中。


    正在給薑守中煉骨的骷髏師祖發現對方堆成肉泥的身體逐漸消失,驚咦了一聲,隨即笑道:


    “好一個玉雪冰清的道場,既然你想救這小子,老夫幫你一把。正好幫這小子,焚燒一切妄念,淨化濁穢。讓他心如明鏡,照見本心,好好練拳。”


    師祖抬起僅剩的一條骨頭手臂,十根指骨結起,攥成拳頭後,一拳揮出。


    通紅的火焰,席卷而去。


    這一拳,直接將薑守中體內的所有妄念,欲望,雜緒,連著肉身一股腦的送進了獨孤落雪的道場之中。


    隻留下骨架,繼續燒煉。


    ……


    “噗——”


    獨孤落雪噴出一口鮮血,倒飛而出。


    女人站定身軀,發絲飛舞。


    她抬頭望去,隻見天空完全被火紅的焰浪侵占,雪花盡數融化。原本幹淨沁涼的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座爐中世界。


    被抽走骨架的薑守中肉身,蜷縮在地上,嗬嗬喘著氣。


    “道……非道。”


    獨孤落雪失神了片刻,再次捏起法決。


    可沒等她重新淨化,周圍畫麵突兀的為之一變。


    她竟置身於一座華美絕倫的繡閣之中。


    紅燭點點,紅紗帷幔輕輕飄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氛……一切都顯得那般靡靡曖昧。


    這是江漪的閨房。


    獨孤落雪如那天晚上一般,躺在地上,衣衫紛亂,肚兜半掀。


    紅燭映照下,更顯朦朧綺麗。


    江漪緩緩俯身趴在她的身上,豔紅的唇角勾著幾分妖冶魅惑,湊到她耳畔喃喃道:


    “禁欲如何禁?人生來有欲,生來即是沉淪。”


    獨孤落雪閉上眼睛,默念禁欲靜心訣。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和江漪調換了位置,她趴在江漪的身上,可隨之江漪又變成了薑守中。


    男人身上的濃厚氣息猶如罌粟花,讓她莫名的有些著迷。


    麵前浮現出一麵鏡子。


    鏡子中的她不複平日的素淨清冷,而是臉頰緋紅,眸中盡是迷離。


    仿佛一個正在勾引男人的狐媚妖精。


    這是我?


    獨孤落雪唿吸急促。


    這才是我的本性?


    莫名的,女人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些許興奮感。


    周身好似點燃著一股叛逆的情緒,要將她從虛假做作的虛偽皮囊中,將真實的自己剖解、釋放出來。


    她低頭望著身下的薑守中,玉手輕撫著對方臉頰。


    無形而又火熱的神秘情緒分解著她的理智。


    獨孤落雪緩緩低頭。


    紅唇與對方的嘴唇越來越近。


    而在這要墮落的關鍵時刻,一片雪花突兀從空中緩緩飄落,飄在了獨孤落雪的手背上,沁下一抹清涼。


    女人眼眸瞬間恢複清明。


    獨孤落雪猛地一咬牙,從男人身上滾落下去。


    周遭景象再變。


    她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每一次喘氣都似乎有火熱的氣息流竄於全身,仿佛要把她燒的一幹二淨。


    獨孤落雪俏臉紅撲撲的,唇上密覆了片薄汗。


    這時,她發現旁邊又出現了一麵鏡子。


    可讓獨孤落雪驚駭的是,鏡中的她竟然變成了那晚的左素。


    她的手中,拿著一根蠟燭。


    “本性……欲……”


    獨孤落雪眼神赫然迷茫,漸漸趨於迷離。


    她舉起蠟燭。


    熾熱的朱砂之液,猶如熔金滴落,沿著女子那宛若鵝頸般柔美、線條流暢的皓腕,悄然滑行,留下一抹極淡的櫻紅細痕。


    如同春日裏最柔弱的一抹櫻花,輕輕點染於白瓷之上,更顯其膚質之純淨無瑕。


    這位享譽天下的女夫子貝齒緊咬住嘴唇,絕美的臉頰點染著朵朵桃紅。


    “當當當……”


    木魚敲動的聲音響起。


    急急切切,穿林裂石,直擊人心。


    獨孤落雪身子顫抖。


    木魚聲愈發急促,如疾風驟雨,密集連綿,恰似大珠小珠相繼跌落於玉盤之上。


    從空中飄落的雪花,被依次吹散。


    “禁……”


    獨孤落雪呢喃出聲。


    雪花穿過木魚聲的屏障,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片接著一片……


    融化的雪水浸濕了她的身子,青絲黏在潔白的額頭上,宛若嬌弱無力的新婚妻子。


    獨孤落雪神情恍惚。


    當她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迴到了道場之中。


    隻是她被薑守中摟在懷中,親吻著。


    獨孤落雪試圖推開男人,可雙臂卻無意識的摟住了男人的脖頸。


    “天地間,萬物滋生,情欲萌動,是為人生之常態。如草木之需雨露,鳥獸之覓食寢,皆出於生存之本能……”


    薑守中緩緩說道。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釘子,紮進女人的心裏。


    男人在對她洗腦。


    準確來說,是她自己再給自己洗腦。


    獨孤落雪眸光被粉色覆蓋,喃喃自言道:“欲海難填,人皆逐之,不知所止。難道……我錯了嗎?”


    女人忽然流下了眼淚。


    她緩緩解開自己的裙帶,衣衫一件件堆疊在地上,摩挲著筆直如玉的小腿。


    “何為欲……”


    獨孤落雪捧著薑守中的臉頰。


    她主動的,輕輕吻在了男人的唇上。


    女人眉心處,一瓣雪花印記不斷的閃現,時而潔白,時而火紅。


    “你著相了……”


    耳畔驀然響起自己的聲音。


    獨孤落雪一驚。


    心魔!


    女人用力推開了薑守中。


    獨孤落雪惶恐凝眸,死死注視著那恍若泡影的薑守中。


    周遭萬物迷離旋轉,映入瞳中,盡皆扭曲,幻化成魑魅魍魎。


    無數靡靡之音在她耳畔誘惑響起。


    驚懼之下,獨孤落雪宛若失心瘋魔般,素手十指屈起,猛然間,那雙手猶如鷹爪般攫住自己臉頰兩側,狠狠撕下。


    力道狠厲,仿佛在撕畫破紙一般,將自己這張妖嬈豔絕的皮相,給生生剝離。


    在妖冶皮相被剝下的刹那,所有的幻境瞬間消失不見。


    獨孤落雪輕喘著氣,環視四周。


    她的道場依舊潔白一片,先前侵入的火雲已經被淨化,萬物安寧。


    隻是從天空飄落的雪花,變成了緋紅色。


    心魔難滅。


    獨孤落雪心情複雜。


    她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終究還是在受損的道心上釀出了心魔。


    之前與江漪的“曖昧”,雖然及時清醒,但在心底依舊留下了一些陰影。


    無巧不巧的是,她偶然間看了左素的放浪表演,結果在江漪天魔大法的催動下,使得左素的那一幕場景烙印在了心底,讓她本就破損的道心受創嚴重。


    此刻又因為救薑守中,道場直接崩塌。


    導致那些在心裏殘留的畫麵和陰影,終究變成了一顆心魔種子。


    而且是一顆沉淪放浪的種子。


    總而言之,先是薑守中打破了她的心房大門,江漪澆了點水,左素的放浪種子丟在裏麵……讓她目前情況變得極為糟糕。


    “為什麽會這樣?”


    女人孤單站在飛雪之中,神情迷茫。


    裙帶隨風輕揚,似柳絮因風起,又似碧波微瀾,平添了幾分飄逸出塵之姿。


    獨孤落雪嘴唇咬出了血絲。


    “我不信!”


    “我不信我的道是錯的!”


    緋紅色的雪花圍繞著她,片片飛舞。


    她的容顏變幻無端。


    時而聖潔,時而妖媚。


    道場之內,出現了左素持蠟的畫麵。忽而又出現了江漪趴在她身上的畫麵,又或者是薑守中低頭親吻她的畫麵……


    女人澄澈的眸子漸漸浮起緋紅的光澤,唿吸開始急促。


    獨孤落雪輕撫著自己的胸口。


    她雙手屈起,苦苦壓抑。


    無聲的眼淚兒一滴滴落下,在如雪的肌膚上瑩光出誘人的光澤。


    究竟……什麽是欲?


    女人表情迷茫。


    不遠處,雪地裏薑守中蜷縮著,痛苦哼叫著,身上的衣服已被焚燒殆盡。


    獨孤落雪走到男人的身邊。


    她蹲下身子,輕撫著男人滾燙的臉頰。


    許久,她歎了口氣,輕輕解開了自己的衣衫,將薑守中抱在懷裏。


    二人肌膚相貼。


    女人周身的沁寒之氣將男人輕柔包裹在裏麵,原本痛苦的薑守中神情漸漸恢複平緩,那股燥熱隨之平息。


    她在用自己的道場之力,幫助薑守中“降溫”。


    ……


    二代師祖的道場之內。


    師祖望著薑守中的骨架重新煥發出光澤,大笑道:“臭小子倒是運氣不錯,既然有人幫你,那老夫便好好煉煉你這身骨頭。”


    師祖直接將自己的骷髏頭摘下來,丟進了火堆裏。


    道火熊熊熾烈無匹,其勢愈燃愈盛。


    薑守中的骨架再次凝練成形,挾裹著火焰開始練拳。


    “一念成灰,一念重生……”


    火堆裏,骷髏頭骨開口說道,“小子,以後你若真的尋到了屬於自己的‘道’,你這身鐵骨,即可順利成章化為道骨。


    古往今來,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修士可以練就一身道骨?


    你小子,要好好把握這份機緣!”


    說罷,師祖將自己剩下的骨頭全部投進了火堆。


    ——


    另一邊,從萬象神門地界出來的曲紅靈和耶律妙妙,開始朝著火雲山出發。


    而之所以去火雲山,是因為二女搞清楚了萬象神門最近發生的事情,得知是火雲山的師落霞搬山砸毀了萬象神門的三座神壇。


    師落霞是厲南霜的師父,對方如此生氣,顯然是為了徒弟。


    曲紅靈猜測,既然師落霞出現,那麽薑守中和厲南霜必然也被他給救了。


    所以小薑哥哥最有可能在火雲山。


    “伱都知道你男人在火雲山了,為什麽還要我幫你一起找啊。”


    耶律妙妙不滿道。


    此時她和曲紅靈共踩在一柄長劍上,禦空飛行。


    雖然她可以用花仙子翅膀神通來禦空,但既然有專屬的“司機”帶著她,又何必浪費元氣,索性搭起了便車。


    曲紅靈笑道:“我隻是推測,並不確定,如果去火雲山沒有,隻能重新找。況且……”


    曲紅靈神情出現了一絲擔憂,“況且我害怕,小薑哥哥即便真的在火雲山,我也沒辦法帶他離開,隻能你幫我。”


    “為什麽?”耶律妙妙好奇問道。


    曲紅靈欲言又止,最終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夫君和別的女人有些糾葛,總之我帶你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你放心吧耶律公主,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跟別的女人有糾葛?


    這不就是花心大蘿卜嗎?


    耶律妙妙神情古怪,忍不住說道:“我說你好歹也是天妖宗宗主,這種男人你也瞧得上眼?換成我,早閹了。”


    曲紅靈無奈道:“他也有苦衷。”


    “苦衷?”


    耶律妙妙聽笑了,“你也真是單純……我告訴你曲宗主,去火雲山見到這家夥,我會幫你出手教訓他。先閹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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