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去當然就是胡小米。


    柳敬亭第一次看到《秋分未分》稿件的時候,就已經心生懷疑,感覺字裏行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隨後想起似乎青春類小說都是這種調子,感性較重,用詞偏直白,角色說台詞盡量將內心的哀愁剖白給你看,理性較重,行文更謹慎,所有的主人公看上去都顯得悶騷,隱而不發。


    《候鳥》是胡小米早期作品,裏麵的男主角還會直接告白:“我會一直守候你,不管流轉時光,不論變幻四季。”


    《秋分未分》則把人物情感揉進那一抹心有靈犀的微笑中,淡淡的,緩緩的,對話和表達心意也盡量隱晦。


    作者心態的轉變導致故事骨架和意味跟著提升,但是做同類型作品的長篇創作,某些專屬於個人的文字印記還是難以全部抹去,這裏麵包括句段轉換時的關聯詞,句尾的語氣助詞,過渡詞,還有某些個人特質的呈現,比如薛慕亮文中的奢侈品,伊水安文中的工藝品,韓朔文中的機靈。


    最重要的一點,文氣,一種類似於劍氣的東西。


    盡管敏於文拙於言的作者大有人在,但是彼此熟悉的話,還是能從對話中捕捉到組句用詞的蛛絲馬跡。


    柳敬亭自然熟悉胡小米,對她的三觀也略有了解,大致知道她對路邊行乞的年輕人的看法,知道她某些文藝觀點,還知道她喜歡的音樂和食品,表現在文字中。往往就是主角的愛好。


    ……


    胡小米很快迴複了柳敬亭的祝福:“聖誕同快樂,但是。什麽獨去君,誰是獨去君?”


    柳敬亭看著手機點了點頭,迴:“尷尬,猜錯。”


    今年的聖誕是陰天,氣氛一如許多大三學生們的心情,即將飛離這座被保護良好的象牙塔,擔憂前程不能似錦,春風無法得意。情侶們考慮未來,忌憚畢業即分手的宿命。


    萬象學園的學生沒有職業方麵的憂慮,他們更多的是純粹為離別傷感,畢竟這座學園給了大家太多如夢似幻的迴憶,不過,當高曙的“派對節”盛大開啟時,那種傷感就有點像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情了。


    “派對節”的意思是。從聖誕到元旦,每晚都有主題不同的聚會,其中的“滿漢全席”囊括全校所有學生,隻要手持萬象學生證就能進入,不再設置任何等級限製,因此派對節成為萬象學園灰姑娘童話故事的高發地。很多公司的強強聯盟也常常由此發端。


    創業者柳敬亭參加了“未來企業家低峰論壇派對”,再次見識了萬象學園學生的底蘊,對全國就業率第一的高校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我還以為這種活動會放到大四。”柳敬亭聽到旁邊有人在小聲談論。


    “大四就要開始實習了,很多同學要離校,人那麽齊。”另外一個同學答道。


    同樣在好奇這個問題的柳敬亭也暗自恍然。


    “真的不跟大家分享一下?”


    剛發表完演講的葉崛。迴到位子上,笑著問柳敬亭。


    “我就不用了。沒什麽借鑒意義。”


    柳敬亭今天來參加這個論壇,本來就有些勉強,他做生意向來不走尋常路,或者說,他根本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商人,不然也不可能一下推那麽多本書,還特意提醒讀者組團購買。


    “變負麵新聞為正麵宣傳的策略,你在這方麵的造詣可以做一個範例了。”葉崛分析道。


    柳敬亭忙搖手,道:“都是見招拆招,沒有做過係統總結。”


    “就是這見招拆招這四個字,快速合理有效地應對危機是每個團隊都需要具備的重要素質。”


    柳敬亭謙虛一笑,岔開話題道:“剛剛你提到的虛擬商戰挺有意思。”


    “這是我們商院的一個傳統,也是畢業設計的一部分,如果你感興趣,可以報名,不限院係。”


    柳敬亭搖頭道:“我對商戰實在沒什麽天賦。”


    葉崛愕然,隨即道:“你太謙虛了。”


    柳敬亭和黃河文藝的恩怨早就不是什麽秘密,甚至很多教授在講課時還把那件事當做一個案例,如今柳敬亭卻說自己沒什麽商戰天賦,實在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柳敬亭開始坐立不安,特別是聽到周圍越來越多類似的對談和寒暄,更加如坐針氈,感覺身處玩偶山莊,感覺周圍充斥著虛假和無聊。


    這是他骨子裏的弱點,也是情商不全麵的一個體現,做生意,怎麽可能避免逢場作戲,怎麽可能避免與人打交道?


    柳敬亭匆匆起身,準備告辭,結果高曙端著一杯酒急忙走過來,說:“柳總,有事找你聊。”


    柳敬亭一怔,問:“怎麽?”


    “找個安靜點的地方。”高曙喝了一口酒,把杯子放到桌上,“去休息室吧。”


    正合柳敬亭的意。


    “柳總《西遊記》拍得還順利吧?”


    進了休息室,兩人在沙發上坐下,高曙客套了一句。


    “挺順利的。”柳敬亭客氣地答了一聲,卻沒有反問高曙有什麽事。


    高曙看著柳敬亭點點頭,然後靠在沙發上,說:“從小家裏大人就教我說,與人談事情,如果想掌握主動,就不要先提要談的事情,看來柳總也深諳此道。”


    “我都是憑直覺。”


    “嗯,葉大少背地裏誇過你很多次,說你直覺很準,如果不寫書的話,會是一個頂尖的廣告人。”


    “葉少過獎了,如果不寫書,他也不可能認識我。”


    高曙點頭,說:“一竅通百竅通,人有時候做事情並非能力不夠。而是自信不夠。”


    柳敬亭點頭,心中對高曙的印象頓時改觀。能說出這種話的人絕對不是簡單的紈絝子弟。


    “跟聰明人繞彎子有些自討沒趣,我就直說了啊,我其實是有事求你幫忙。”高曙突然懇切地看著柳敬亭。


    “嗯。”


    “就是下年的畢業晚會嘛,我想做一票大的,請幾個明星,搞點有意思的節目和環節,你現在在星月做獨立董事,又是他們的藝術總監。這對你肯定不是什麽難事。”


    柳敬亭笑,說:“這事你跟葉崛和孫泊雅提過嗎?”


    “提過啊,他們都是讚同的,讓我放開手去做,爭取把我們這一屆畢業晚會做成代表作。”


    “那就再好不過了,”柳敬亭點點頭,“其實我最近也在思考這個事情。關於畢業晚會什麽的。”


    “這麽巧?如果你要做的話,我願意給你打個下手。”


    “沒有沒有,我是想在學園裏為《西遊記》的收官做一個慶祝晚會,暨我們的畢業晚會。”


    “《西遊記》收官晚會?”


    “對,按照計劃,《西遊記》結局的時候。正好我們大學畢業,到時候要做一個收官晚會,在講儒廣場的大屏幕上進行直播。”


    聽到講儒廣場,高曙立即咋舌,道:“講儒廣場。你們要租那個大屏幕?”


    “是的,先直播慶祝晚會。然後全場一起看大結局,最後播放一支特別製作的片花和一些拍攝的花絮。”


    “大手筆啊,”高曙充滿向往地說:“講儒廣場能容納六七千人,到時如果占滿,會非常壯觀,不過,怎麽和畢業晚會結合呢?”


    “畢業晚會在大禮堂,兩地拍攝,同在大屏幕直播,外界對我們學園充滿好奇的人不在少數,相信插播一下不會有什麽問題。”


    “妙啊,在講儒廣場直播畢業晚會,這簡直是代表作中的代表作,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現在就要著手準備節目,製定流程。”


    “我是想抽空約葉崛和孫泊雅聊聊,現在碰到你,更好了。”


    “不是,老柳,這事能確定下來嗎,如果真能在講儒廣場直播,我們的規格要提高一個檔次。”


    “這事我基本可以做主,不過你最好先跟他們兩談談。”


    “學校這邊可以放心地包給我。”


    “那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好,我今晚迴去就製一個初步流程,到時候發你看看?”


    柳敬亭點頭。


    “太棒了。”高曙喜動於色,“本來想做代表作,現在可以在前麵加‘經典’兩個字。”


    ……


    “派對節”的壓軸大戲是由商學院帶來的“模擬商戰”,十個由學生們自行組成的虛擬團隊,在規定的條件下,進行明爭暗戰,最終搶占“虛擬市場”份額最多的那個團隊獲勝。


    盡管報名不設院係限製,但是真正報名提交材料時,其他院係躍躍欲試的學生們才知道這個不設限製其實是有前提的。


    首先,你需要組建一個五髒俱全的小型公司,不求精確到每個部門,但是至少能保證這個假設的公司可以正常運轉;


    過了這關之後,該公司的ceo要接受一個簡單的麵試。


    這兩輪過了之後,其他院係的團隊基本被刷幹淨,而過了這兩輪的團隊,先分別接受一個任務,或者是推廣商品,或者是搶占市場,學園方麵會組一個考察團隊進行配合。


    這個做任務的環節其實就是模擬商戰的開始。


    ……


    12月的最後一天,八卦樓在首頁最頂端掛上“《西遊記》收官晚會和q9級畢業晚會將聯合舉辦,屆時,講儒廣場那塊巨型屏幕將進行同步直播,晚會直播時間最多維持一個小時,因為八點鍾,要正式播放《西遊記》大結局。”


    這個消息在整個學園引起很大的震動,畢竟講儒廣場直播畢業晚會的事情從未發生過,隻有某些重要年份的跨年晚會才可能在那個世界知名廣場進行直播。


    對這個貴族學園的學生們來說,在講儒廣場的大屏幕上露麵,除了虛榮心得到滿足之外。還有另外一層的意義,趁機曝光一下自家的企業。


    《西遊記》大結局前的廣告。價值絕對不菲。


    ……


    亭穿九年的第一天,圖書第三方監測數據公司公布去年年度總暢銷榜,柳敬亭不出意外地包攬前六位。


    同日,萬象學園“模擬商戰”總決賽如期打響,由葉崛率領的“葉之隊”和王航安的“安之隊”進行終極pk,在之前的比賽中,兩隊一路過關斬將,要麽收購。要麽吞並,要麽直接摧毀,掃蕩了其餘的競爭對手。


    不過,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總決賽剛一開始,“安之隊”就起了內亂,王航安之前收購的一個“公司”的ceo突然把王航安的團隊告上由學園設置的“商業法庭”。


    不僅王航安對此始料未及。連觀眾們都看得大吃一驚,按理說,之前失敗了的團隊就應該直接退出,怎麽還能迴砍一刀?


    不過,王航安很快想明白其中原因,那個官司是葉崛老早就布置好的一個陷阱。因為規則裏從來就沒有輸掉就徹底退出的說法,而且那個“ceo”的團隊是被他“收購”。


    葉崛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王航安的團隊陷進官司中,在後麵的模擬實戰中,這個官司會把王航安拖得非常被動。


    也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在最初遞交的報名材料中。就隻有葉崛團隊不動聲色地組了一個強大的“法務部”。


    王航安最終輸掉了這場模擬商戰,葉崛在獲獎演說中說:“我能站到這裏,可能是因為隻有我對這次模擬太當真。”


    這次模擬商戰的餘韻未能持續多久,因為畢業晚會準備工作已經提前開始。


    這是萬象校史上規模最盛大的一次畢業晚會,不僅是柳敬亭這一屆,其他年級的學生也積極參與進來。


    “萬象建校以來,還從未發生過全校學生共同攜手,一起走向畢業季的事情。”


    八公子罕見地充滿個人感情地如此評價了一句。


    ……


    亭穿九年的柳敬亭沒有繼續大鬧出版界,讓很多出版人舒了一口氣,但是一周一集的《西遊記》讓電視同行頭疼起來。


    真假美猴王;


    三借芭蕉扇;


    大戰九頭蟲;


    誤入小雷音;


    錯墜盤絲洞;


    ……


    “大王讓我來巡山,巡完南山巡北山……”


    “你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嗎?”


    “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耳熟能詳的台詞,想象力爆棚、引人入勝的八十一難,越來越深入人心的師徒四人的形象,居高不下的收視率……


    如果說七年、八年是“古庸生出版年”,那九年則可以算是“古庸生電視年”。


    亭穿九年,柳敬亭除了春節迴了一趟家,其餘時間基本都在劇組渡過,當然,他並不是一直在拍電視劇,這個過程中,柳敬亭完成了對戴岸橋的承諾,並拒絕了再在首發開一本連載的邀請,戴岸橋也表示理解;


    另外,他寫完成了“陸小鳳”係列和“福爾摩斯係類”小說,但是都沒有立即在雜誌上進行連載。


    也就是說,到了亭穿九年三月份的《匠錄》,柳敬亭的連載作品,隻剩下一本《西遊記》,而且雜誌給出明確信息,全本小說將在電視劇結局當天上市。


    三月青芽,五月開花,九年六月,《射雕英雄傳》拍攝結束,進入全麵後期製作。


    與此同時,星月電視開始鋪天蓋地的為《西遊記》大結局造勢。


    這一年,柳敬亭迎來他盛大的大學畢業季。


    ……


    “《西遊記》工作已經全麵結束,7月16將播放大結局,屆時,我個人還有一個小小的決定要公布,鞠躬感謝大家的一路支持!一月之後,講儒廣場,不見不散!”


    剪完《西遊記》最後一集,柳敬亭發了幾分鍾呆,發了這麽一條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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