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還是那般悠揚婉轉,隻是多了些和鳴歡悅的音節,她想借此讓小睿高興。


    可是小睿固執得很,也不知這脾性像了誰。


    手指酸疼,她甩了甩手臂,沒有感覺到固定在小臂的南紅滑落到雪白的手腕上。


    蕭衍端了一盤開胃涼菜上來,揮退下人。


    他將筷子遞給曖子,“你嚐嚐味道。”


    蕭景睿和孤山曖子都是一臉震驚。


    前者是因為父親雖然常在別的宮裏吃飯,卻從未給妃子夾過一個菜更別說遞筷子。


    後者則是擔心蕭衍知道她是誰,這或許是最後一頓飯。


    “多謝陛下。”她低下眼眸,雙手抬過頭頂,畢恭畢敬地接過筷子,無比虔誠。


    “嚐一口。”蕭衍期待地看著她。


    “味道甚好,多謝陛下。”


    蕭衍靠在門邊,淡淡勾唇,毫不避諱地直盯著她看,等了一會曖子沒有動作,他扶起她行禮的雙手:“暖暖,如果你想一直這樣,我也無話可說,隻是這樣吃飯,不覺得很費勁嗎?”


    “您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孤山曖子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瞬間闖入他戲謔的眸中。


    蕭景睿如獲珍寶,釋然了許多,蹦蹦跳跳在夏依暖身邊轉圈。


    “爹爹,是娘親嗎?真的嗎?”


    “你問你娘親認不認你。”蕭衍把蕭景睿抱起來和曖子平視。


    曖子退後一步,拉開與蕭衍的距離,淡定至極。


    “我是孤山曖子,不是您說的暖暖。初聞夏後大名,我也是一驚,與我隻是一字之差,但是我真的不是您所說的暖暖。”


    蕭衍隻是抱著蕭景睿看著她邪笑:“你若是覺得離家出走五年仍不解氣,就打我吧!或者你覺得更解氣的方法,隨你怎樣都行,隻是你要留下來陪小睿和我。”


    曖子搖著頭,神色愧疚。


    “可是我不是夏依暖,我是夏依曖。見識淺薄之人會把我的名字讀錯,您也會出這種錯誤嗎?”


    “暖暖啊暖暖,你真是,”蕭衍歎了一口氣,抬起手撕去她臉上的人pi麵具,麵具後麵的那張臉,皎潔如月,眉眼桃花,不是夏依暖。


    蕭衍眼裏的亮光忽然熄滅,看得曖子心幕地一沉,她心裏驟然一陣疼痛,垂了垂眼眸,憋迴眼淚。


    “爹爹,你認錯了,不是。”蕭景睿的笑臉也漸漸失去光澤。


    “對不起,不是你想找的人。”曖子戴上麵具,“我們直奔話題吧!孤山願以七十四樓為產品,想換真正自主管理的權利。”


    “什麽叫真正自主管理?”蕭衍放下蕭景睿,目光敏銳,聲音沙啞且蒼白無力。


    曖子淒然一笑:“收迴駐紮在孤山的軍隊,讓孤山自己派兵鎮守。孤山每年陛下一萬兩白銀,一百頭豬牛羊,和五十匹真絲禪錦。”


    蕭衍看著女子的手腕,略帶遲疑,證據確鑿,她是暖暖,可她卻不認他們。即使麵具後麵重重疑問,他也不想再探究竟。


    “你久居十七層不問世事,是孤山人派你當說客?憑什麽認為你能說服我?是因為你和暖暖有一樣的性格,舉動,心境,還是你覺得自己床上功夫不錯,自薦而來?”他連連嘲諷。


    良久等不到曖子的迴答,蕭衍臉色一變,有惱羞成怒之狀。


    “夏依暖,五年了,用另一個身份,另一個名字,安心地生活在這片盛世。看我在天下大海撈針,你滿意嗎?你這個狠心的女人可想念過你的丈夫和兒子?”


    蕭景睿也被嚇在原地不敢動,這是父親五年來第一次發怒。


    “我說過我不是夏依暖,還請您不要把自己的意識強加在別人身上。”曖子垂首恭敬道。


    門口盛公公老眼看人精,聽到裏麵的動靜,故作不知地喊到:“皇上,菜一會兒就要涼了。”


    蕭衍看著曖子,仿佛無意一般,神色間卻是一目了然,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那就請曖子先生先吃飯,一會再商量別的事。”


    這一頓飯好吃是好吃,可是父子倆時不時盯著她看,確實不好受。


    蕭衍摸摸蕭景睿的頭:“小睿,你先去和政殿睡午覺,爹爹與你娘親商量一些事情。”


    “爹爹,是娘親嗎?”小睿略帶疑惑地偷偷看曖子。


    “是,你先去睡覺,睡醒了娘親就會恢複以前的容顏見你了。”蕭衍溫柔地哄著蕭景睿,眉間毫無擔憂愁慮。


    蕭衍走到書桌前,了了寫下一封信蓋上玉璽,遞給曖子。


    “你想要什麽?”他像五年前那樣從背後抱著她,在她臉龐印下一個花印。


    “您別這樣,”曖子往外撐手,卻逃不出他的禁錮,“我真的——”


    忽然,她看到自己左手腕的南紅,不知道什麽時候露出來了。


    蕭衍微微眯了眯雙眼,順著她的視線,輕輕在她耳邊吹氣:“東海南紅,獨此一個,堅硬無比,摘不下來。我當初給你戴的時候說過的,還有一句,家有南紅,世代不窮,我們的子孫後代,源源不絕。”


    曖子深吸了一口氣,這東西確實摘不下來,也打不碎。


    “可惡。”她氣得全身打顫。


    “我們重新開始j好嗎?你想讓我怎樣我就怎樣,我每一個時刻都陪著你和小睿,我們再生一個女兒。”蕭衍欣然地計劃將來。


    “女兒?哼,你這種人怎麽也配讓我給你生女兒?”


    她揭開自己兩層的人pi麵具,露出刀疤縱橫的臉龐,趁蕭衍微微失神之際,逃出他的禁錮。


    “暖暖,還疼嗎?”他心裏一緊,如同上千萬把刀子同時割肉,輕輕撫上她的疤痕。


    “你又在裝什麽呢?”她撒開他的大手。


    “你有罪,不配為人丈夫。”曖子轉在蕭衍身旁,“你讓自己的妻子生丈夫和情人的孩子,你對妻子氣刃想加。一次不忠,終生不用。即使你是天下的王,即使我們孤山落魄,也是你配不上我孤山曖子。”


    夏依暖走出宮門,路上無人阻攔。


    蕭衍就像被冰封在原地,悔色滿麵。


    “如若我知你性子這番強烈,我定不會讓你生孩子的。”他低下頭,喃喃自語。


    蕭景睿堵在門口:


    “你是我娘親嗎?”


    “你願意跟我走嗎?”曖子向他伸出手,晶瑩的南紅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對不起。”蕭景睿低下頭,“爹爹很可憐,他會孤單的。”


    “你爹爹三宮六院,孩子多的數不過來,他不會看重你的。”曖子嘴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跟我走吧!我帶你見識山川靜好,歲月無憂。”


    蕭景睿聞此言,抬起軟酥酥的小手,猶豫不決。過了片刻,他收迴自己的手,燦爛地微笑。


    “娘親說的那片靜好的山河是爹爹為娘親打下的。”他退後一步,給曖子讓出一條路,“娘親等著看吧!我會替娘親教訓爹爹,讓爹爹表示自己的誠意的。”


    曖子釋然一笑,她不希望自己留給孩子最後的麵孔是悲淒蒼涼。


    “後會無期。”


    她微微鞠躬,蕭景睿也未曾想這永別。


    隻是天下人看在眼裏:夏皇蕭衍經過與第一才女孤山曖子交談後,斥退後宮,虛設六院,立元老為太傅,夏將軍為丞相,提選精良,任用賢才。三日之後,太子生辰,夏皇將皇位繼承給太子蕭景睿,自己退位後居住後山,守著夏後的皇陵,等待終老。


    孤山曖子出宮的第四天,皇宮後山。


    “父皇,你要帶母後迴來,兒臣在這裏守著你們打下的江山,無恙。”蕭景睿隔著薄紗,右手提著半死不活的蠱花,眼角半揚,語氣輕快地對薄紗後麵的人說道,“父王,兒臣覺得,你這蠱是白下了,母後迴來壓根就不是因為這個蠱蟲。現在父王也因為養這個蟲子比正常人衰老十幾倍,出去的時候別忘記用兒臣前些日子送來的胭脂水粉裝扮一些,萬一母後因為父王長得老不迴來,兒臣就要丟下這江山自己去尋找母後了。”


    薄紗呈白色,如一層衛生紙一般薄卻不能看到後麵的動靜,即使是目光敏銳的蕭景睿。


    蕭衍閉上眼睛,掩蓋住眼神之中僅剩的絕望和視死如歸。他點點頭,唇角微揚,呐呐地迴應兒子的叮囑:“蕭家祖訓我已經整理好了,放在春秋旁邊,四百三十五冊,有你娘親說過的話也有我在戰場上的隨筆。我找到你母親後就不再迴來了,向她道個歉,陪她看看這世界五彩斑斕,最後歸葬於終南山,這個皇陵留一個衣冠塚就好。”


    蕭景睿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爹爹是在交代皇宮的後事嗎?放心,我會照料好的,還有就是告訴我娘親,小睿很想她,但是得等到小睿找到事業繼承人之後才能去看娘親。替我告訴娘親,小睿喜歡娘親,很喜歡,也會為爹爹和娘親守護這個聘禮。”


    這個江山,和蕭景睿他自己一樣珍貴,他是父母愛的結晶,它是爹爹補給娘親的聘禮。


    “景睿,傳我終令,凡是有違蕭家祖訓之人,逐出蕭家,流亡海外,永遠不得認祖歸宗,天下共監。”蕭衍努力扯開一個笑容,想讓兒子放心,但他的笑容裏滿是蒼涼蕭索的意味。很幸運,屏風擋住了一切。


    “是,父皇。”六歲的孩子停頓半刻,似乎下定了不可磨滅的決心,“兒臣謹遵教誨。”


    這是大夏最優秀的兩代帝王的最後會見,一個建立大夏,安養民生,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一個開疆擴土,開創盛世,子孫滿堂卻一生無後。


    此後的大夏,再無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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