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獄丞的想法就是,裏子丟了,無論如何也要將麵子糊住。


    隻要陳觀樓願意給他留點麵子,即便是虛假的,讓他在其他獄卒麵前維持住體麵,這件事就此揭過,他就當今天沒來過天牢。


    “大人說笑了。你是官,我是吏,你肯定管得了我。天牢離不開大人啊!”


    陳觀樓也會演戲,雖然他的演技比不上那幫老戲骨。


    臉麵嘛,他之前就說了,臉麵是互相給的。


    雷獄丞的虛弱,好麵子,垂死掙紮,他全都看在眼裏。


    又不能搞死對方,能怎麽辦,那就繼續糊弄唄。保持現狀,持續到雷獄丞調離天牢,這是最優方案。


    所以,他配合了一下,給足了雷獄丞想要的臉麵。


    雷獄丞的麵色緩了緩,心情也舒緩了一點。


    他打望了兩眼對方,哎,讀書人也有優點,不會像那幫粗莽的獄卒那般認死理,懂得靈活變通,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


    “你認我這個大人就行,甲字號大牢你主事,本官就不過問了。記住,不要鬧出人命。”


    “大人的教誨,小的謹記在心,保證不鬧出人命。”


    瞧瞧,這多好啊,上官下屬各司其職,和睦共處,何必鬧得麵紅耳赤,被人看笑話。


    至於心頭有沒有記恨對方,重要嗎?一點都不重要。完全不影響兩人互相飆戲,盡管沒有觀眾。


    氛圍,麵子,都是做給對方看的,也是做給自己看的。


    成年人要懂得取舍。


    雷獄丞厭惡天牢的一切,厭惡眼前之人,不欲繼續表演下去,找了個借口急匆匆離開。以後,但凡有事,盡量讓師爺出麵,他就躲在後麵收錢得了。既輕鬆還不用擔責。就算擔責,也擔不了主要責任。


    雷獄丞的離去,意味著這場紛爭,勝利方是陳觀樓。


    獄卒們都會看臉色,嘴上雖然什麽都沒說,心裏頭卻清楚天牢變天啦。以後這天牢,就是陳觀樓說了算。以陳觀樓為首的利益團夥第一次亮相,打得極為漂亮。


    乙字號的張獄吏,丙字號的許富貴,紛紛送上了誠意。


    後勤團夥冷眼旁觀,隻要陳觀樓不插手他們的利益,他們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不過,陳觀樓的用餐,就算他不花一分錢,明顯上了檔次,一看就知道是小鍋菜。


    陳觀樓默默接受了後勤團夥釋放的互相結交的意思,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許富貴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可他沒辦法,他沒有陳觀樓會投胎,沒有強勢的家族做靠山,卻又不想認命。


    他不甘寂寞,找張獄吏閑聊,“以後天牢的獄丞,會不會都是傀儡?”


    “你在乎?”張獄吏沒好氣的反問一句。


    “難道你不在乎?你寧願聽一個獄吏的差遣,也不聽獄丞的差遣?你有那麽賤嗎?”


    “許獄吏,說話客氣點,誰賤了?”張獄吏喝了一口水,“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天牢獄丞這個位置本就是個香餑餑,說不定什麽時候陳獄吏就會踢到鐵板認栽。”


    “他會認栽?”許富貴嗤笑一聲,“他是從我手上一步步爬上來的,就沒看到他認過栽。誰讓他姓陳,那可是平江侯府的陳。外麵都說,如今的平江侯府,是勳貴中的領頭羊,誰都要賣幾分麵子。這還是平江侯本人不在京城。平江侯若是在京城,他一招唿,所有的勳貴都要聽他號令。勳貴聯合起來,連陛下都要忌憚幾分,那幫瘋狗一樣的文官都不是對手。”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也不算多。”許富貴咬著牙簽,“你就沒想法?”


    張獄吏垂眸,掩蓋住眼中的情緒,說道:“我管好我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了,旁的不關注。”


    “你倒是想得開。不過陳觀樓貌似野心不大,他隻要甲字號大牢,如此甚好。我真怕他當了獄丞,會收拾我們。”


    “他不會當獄丞。”


    “你怎麽知道。”


    “他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離開了天牢。以他的才能,無論去哪個衙門,都不可能被埋沒。據我所知,好幾個犯官都曾對他提出過招攬,但都被拒絕了。”


    “為什麽?這年頭還有不想升官的人。天牢有什麽好,又髒又臭。”


    “可能是錢多。”張獄吏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說道。


    許富貴:……


    貌似有點道理啊。


    甲字號大牢公認最富裕的牢房,每個月錢都跟流水似的,嘩啦啦作響。


    “可是當了官也能貪墨啊!”


    “當官貪墨,遲早會被追責下大牢。天牢貪墨,天經地義,無人調查。查賬就算查到陛下跟前,也不會查天牢獄吏貪墨。”張獄吏說完,自個笑了起來,“如此說來,天牢這地還真是寶地。”


    “當官身份尊貴又體麵。”


    “你覺著陳獄吏不體麵嗎?他是天牢最體麵的人。”張獄吏笑著說道,“沒有任何一個獄卒,會天天換洗,但是陳獄吏會。沒有一個獄卒會手捧書籍看書,但陳獄吏會,而且沒人會覺著他是做戲。就問你,他體麵不?”


    許富貴張口結舌,臉色難看無比。


    體麵嗎?


    必須承認,陳觀樓做到了身在汙穢之地,卻能獨自體麵。


    “至於尊貴,他姓陳,時常進出侯府,這還不夠嗎?”


    “夠了,夠了。”許富貴很煩躁的附和道,再一次抱怨自己不會投胎,沒有投到好人家。


    張獄吏又說道:“你要慶幸陳獄吏心胸寬闊,有大格局,不和我們一般見識。”


    許富貴當即翻了個白眼,“他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時候,我可沒為難他,還處處照顧他。我不心虛。”


    “不心虛最好。”張獄吏笑了笑,沒再說話。


    許富貴本想找同盟,結果反倒被說服教育了一通,心情鬱悶可想而知。


    見到盧大頭,下意識就想甩臉子教訓幾句,恍惚了一下,迴過神來,板著臉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心頭想著,看在陳觀樓的麵上,他不和盧大頭這根攪屎棍一般見識。


    盧大頭奇怪地看著許富貴的背影,吐槽了一句,“毛病!”接著繼續興奮地跟其他獄卒吹牛皮,“還是我陳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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