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獄丞正式離任,帶著心腹小徐前往京兆府當差。


    新任獄丞遲遲沒有就位,據小道消息說,甚至連人選都還沒有定。太多人盯著這個位置,名副其實的位卑而錢多,大家都想插一腳,安排自己人接替牛獄丞。多方競爭,才造成了局麵僵持。


    於是乎,天牢罕見出現了權力真空的現象。


    好在,大家都適應了獄丞不在的日子,平日裏大家也不會往獄丞跟前湊。工作都是固定的,每天都是那些內容,按部就班肯定不會出錯。


    甲字號大牢,小範大人不出現,陳觀樓就是一言堂。隻要他在,獄卒們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該巡牢的巡牢,該摸魚的摸魚,該賭牌的則繼續賭牌。日常生活,一點變化都沒有。


    就是,最近大家都有點節省,賭錢也賭得小。


    新任獄丞即將上任,大家都要留著錢孝敬,不敢敞開了玩。


    今兒,天牢迎來了一位稀客。


    趙明橋的老師,魯明川。


    魯明川第一次來天牢探望學生趙明橋,而且是在趙明橋下獄近一年後的今天。來得既突然又古怪。


    人突然就出現在天牢門口,事先沒有派人來通知,沒有派人打點。他就帶個老仆,連馬車都是租的,穿的卻是市麵上極為昂貴的江南細棉衣衫,既舒服又不彰顯。


    富貴的穿戴,破舊的租賃馬車,兩者之間很矛盾很不融洽。


    陳觀樓眯起眼睛,迎接了這位名聲在外的大儒,細細的打量,不動聲色的評估。


    必須承認,於照安嘴巴雖然臭,但他看人很準。


    陳觀樓很確定,他不喜歡魯明川。此人突然前來,絕非惦記師生情誼。真要惦記,當初趙明橋剛下獄的時候,怎麽不見他來探望,怎麽不見他出錢打點。就算他忙,沒有空,也可以派個人作為代表出麵安撫惶恐不安的學生。


    可是,他什麽都沒做,仿佛不曾有趙明橋這個學生。直到一年後的今天,突然就出現在天牢外。


    “魯先生先到公事房喝杯茶。眼下,獄丞空缺,招待不周,還望先生見諒。”


    “客氣!老夫今兒來,隻為看望學生趙明橋。應酬就算了。”


    “好歹喝杯茶,暖暖。天牢陰暗潮濕,先生得保證身體啊!”陳觀樓半強迫的將魯明川請進公事房,拿出天牢招待外客的上等茶葉,衝了一壺茶水,雙手端著茶杯放在對方手邊。


    “先生今兒怎麽有空來看趙大人?可是出了什麽事?”


    “沒事沒事。老夫近日偶有所得,就想來跟明橋探討一番。他學問極好,又學得紮實。哎,可惜老夫無能,致使他身陷囹圄,不得脫身。”


    “先生言重了。世人皆知先生醉心學問,官場上的事情終究和學問不一樣。”


    “沒想到陳獄吏竟然也有這番見識。”


    “我也是吃公家飯的人,也遇到過身不由己的時候。喝茶,喝茶!”陳觀樓熱情招唿著,試圖通過聊天,摸清楚對方的真正來意。


    但,魯明川顯然是一頭老狐狸,無論怎麽套話,都不肯吐露真相。咬死了是來交流學問。


    一杯茶接著一杯茶,無奈之下,陳觀樓隻能讓肖金先帶著人下天牢,帶著去見趙明橋。


    “派人守著,說了什麽都記下來。”


    “好!”肖金心領神會。


    趙明橋在天牢見到老師,興奮得眼眶泛紅,真情流露。


    魯明川一邊關心,一邊閑扯。


    陳觀樓坐在公事房喝茶,手捧一本話本小說,看得津津有味。當了獄吏,他的應酬多了,但是具體的工作內容卻少了。但凡有什麽事,吩咐一聲,自有人辦好。他隻需要掌握大方向就行,比如人事和錢財。


    正看到激動處,獄卒急匆匆來報,“陳大人,不好了,那個……”


    “慢點說,別急,天塌不下來。”


    “那個魯先生突然倒在地上,犯病了。”


    “犯什麽病?他有什麽病,怎麽會突然犯病?”陳觀樓一連三問,獄卒一臉懵逼,啥也不知道。


    陳觀樓吩咐獄卒,“趕緊去請醫官,我下去看看。”


    他徑直下了天牢,趙明橋的牢門前,已經圍了一圈人。趙明橋更是怒吼,“快救救我老師,快救救我老師,你們別看著啊,快救人!”


    “喉什麽喉!”正在大家手足無措的時候,陳觀樓一聲怒斥,鎮住了趙明橋,“在場沒人會醫術。魯先生突然犯病,不知道具體情況,冒然搬動他,萬一加重了病情如何是好。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請醫官,很快就到。都散開些,拿一杯熱水來。”


    他一出現,眾獄卒就有了主心骨,有條不紊的忙起來。


    肖金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剛上任當班頭,就遇到這種事,他真的有點抓瞎。關鍵是,對方身份不一般,乃是天下知名的大儒,萬一死在天牢,他真是百口莫辯。


    陳觀樓蹲下,一邊嚐試查探脈象,一邊詢問肖金,“什麽情況?”


    肖金瞄了眼趙明橋,才說道:“兩人正說著話,魯先生突然捂著胸口倒下。”


    陳觀樓又朝趙明橋看去,“是這麽一迴事嗎?”


    趙明橋頻頻點頭,“陳,陳大人,你快救救我老師,千萬不能有事啊。定是天牢環境醃臢,老師身體不好受不了,才會發病。”


    “你知道魯先生有什麽病嗎?”


    “好像是心髒不太好。”


    陳觀樓當機立斷,“去搞一副擔架來,把人抬出去。這裏空氣不流通,又過於陰冷,不利於病人。去把那個老仆叫來,讓他迴魯家通知一聲,安排馬車把人接走。”


    肖金一一領命,安排獄卒做事。


    將魯先生轉移到公事房,穆醫官提著醫藥箱趕來,又是施針又是用藥。正忙著,肖金卻把魯明川的老仆帶到他麵前。


    “怎麽迴事?不是讓你安排他迴魯家叫人嗎?”


    肖金很為難,“老大,你問他吧。”說完,朝老仆方向努了努嘴,一副不想說也不知道怎麽說的樣子。


    陳觀樓蹙眉,來到老仆麵前,“你怎麽迴事,為什麽不迴魯家叫人。魯先生病重,天牢陰氣重,這裏可不是久留之地。”


    老仆一臉為難,“不是小的不肯迴去叫人,而是家裏沒人。”


    “什麽玩意?”陳觀樓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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