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樓喝著茶水,心中思緒翻滾。


    藥王廟的案子是他做的,但他隻殺了三個人,沒錯,隻有三個人。


    三個武者,三個四品武者,都是教匪。


    他又不是殺人狂,不可能連投宿的無辜客商也殺。


    那晚的黑衣蒙麵人,其實想引他去藥王廟附近的樹林,其中一個四品武者等候在樹林,妄想逼迫他當內應,幫助他們劫獄。


    這都是他親自審問出來的結果。


    這幫教匪將他當做普通的獄卒,並不重視。卻沒想到,因為輕視全都丟了性命。


    他裝似不經意地問道:“這個案子跟你們錦衣衛有什麽關係?我記得這是京兆府的案子。”


    齊無休悄聲告訴他,“這樁案子已經確認,涉及教匪。凡是教匪案,錦衣衛都有執法權。”


    陳觀樓哦了一聲,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藥王廟是教匪窩?”


    “非也!”齊無休搖搖頭。


    陳觀樓繼續追問,“死的人都是教匪?那些客商都是?”


    他殺三名四品武者,是在後山樹林,避開了藥王廟。藥王廟死的那些人,跟他真沒關係。反正,他沒看出那些投宿的客商是教匪,或許是他眼力太淺。


    齊無休遲疑了一下,“記得保守秘密。藥王廟是無辜的,這一點已經查明。但是那十幾個投宿的客商,來曆可疑,疑似走私犯。初步懷疑,他們都是被教匪殺害。”


    啥玩意?


    搞了半天,竟然是教匪製造了藥王廟兇殺案。


    陳觀樓端起茶杯,遮掩住滿腹疑惑,“你們怎麽確定是教匪做的案子?可有憑證?”


    “我們在藥王廟後山發現了一具屍體,屍體腹部和背部都紋有教匪經文。不是教匪又是誰?”


    “那這個教匪又是被誰殺的?”


    “不清楚。或許是內訌,或許是黑吃黑。”


    “教匪為什麽要殺那群客商?”


    “還能為什麽,自然是為了錢,想要黑吃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殺人了事。這幫教匪實在是太猖狂,竟然敢在天子腳下做下如此兇案,膽大妄為。上麵下了命令,凡是教匪案必須嚴查到底,一個都不放過。”


    陳觀樓腦子嗡嗡嗡的。


    他迴想當時的情況,他殺了三個四品武者,將屍體丟入後山懸崖。離開藥王廟的時候,藥王廟安靜如雞,並無兇案發生。


    結果,睡一覺起來,市井上就傳出藥王廟發生滅門慘案,整個藥王廟被屠。他一度懷疑,那晚上他是不是夢遊了,殺起了性子,跑到藥王廟做下案子。又懷疑錦衣衛賊喊捉賊,殺人栽贓。


    如今聽齊無休這麽一說,的確有可能是教匪做下了兇案。三個四品武者同時消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教匪必然慌亂。慌亂之下,殺人滅口也就成了必然。


    如此說來,他殺三個四品武者的時候,其餘教匪就藏在藥王廟內。


    “明兒我就要啟程去東州公幹,下次見麵恐怕要等到明年。來,我敬你一杯。”


    陳觀樓笑起來,“明兒出門公幹,今兒還有空跑我這裏,就為了嘚瑟顯擺。”


    齊無休被拆穿,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不好在家中顯擺,也不好在衙門顯擺,到你這裏就沒所謂。”


    區區三品,在齊家不稀罕,在錦衣衛內部也不稀罕。還能去哪裏顯擺呢?思來想去,唯有陳觀樓這地。


    陳觀樓哈哈一笑,“下次你想顯擺,還可以再來。你在京城幹得好好的,跑去東州公幹做什麽?”


    “東州乃是教匪大本營。我們接到線報,東州教匪即將起事。上麵派我們過去潛伏調查,為後續的計劃做準備。”


    陳觀樓聞言大驚,“金州的反賊才平息,東州又鬧教匪。天下真的已經到了烽煙四起,民不聊生的地步了嗎?”


    他出京城好幾趟,但每次都走的偏僻小路,避人耳目。並沒有和地方上的百姓深入交流過,並不清楚現在的天下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隻看京城,稱得上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


    縱然物價有所上漲,京城小民還能承受。


    不過,聽春香嫂說,外麵找活幹比以前難了,活少人多,競爭激烈,工錢一再被壓,還有無數人蜂擁爭搶。


    城外麵也聚集了少量從北方逃難來的難民。但是,難民這事,基本上三五年就來一次,並沒有引起重視。


    隻是,如果天下都如京城一般太平,就不會有金州反賊,更不會有東州教匪起事。地方有人造反,那肯定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不得不反的地步。


    齊無休鄭重說道:“京畿一帶尚好,地方上,一看老天爺,二看當官的。好與不好,我也說不清。”


    陳觀樓聞言,不由說道:“如此說來,地方上的問題的確很嚴重。”


    連錦衣衛都說不清好壞,地方上的情況必定已經惡劣到難以想象的地步。錦衣衛是什麽,監聽天下,天下的事就沒他們不知道的。


    說不清好壞,其實就是知道地方上已經爛透,但是因為種種顧忌,無法明言。


    老皇帝好大喜功,死要麵子。年輕時候英明神武,英明了一輩子,神武了一輩子,絕不允許有人在他晚年壞他的名聲,詆毀他的成績。


    膽敢在他耳邊聒噪嘮叨,說天下爛透了,那就是在否定老皇帝的執政能力,否定老皇帝過去的功績。


    老皇帝的態度其實就是:朕年輕那會,對朝政半懂不懂,都能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如今,朕老了,天下已經被朕調教了幾十年,縱然朕現在選擇躺平,這個天下也必定會按照朕規劃的方向發展下去,人口國力隻會持續增長,絕不可能爛透。


    朕的威嚴,如同高山,誰敢忤逆,誰敢亂來?朕就算一年不上朝,天下也亂不了。年輕不懂朝政的時候天下沒亂,沒道理人老了,一切都理順了,天下反而亂起來。


    沒道理的事情!


    什麽?


    你說人口國力都在持續衰減?不可能,絕不可能!朕懷疑你包藏禍心,對朕大不敬,全都哢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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