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愛是常覺虧欠。


    對於陸家人來說,的確是這樣的。


    她的父母和哥哥,因為曾錯過了她十幾年的成長,常常覺得有愧於她。


    可對於陸婉凝來說,卻並非如此。


    她從不覺得自己虧欠顧淮墨,恰恰相反,她漸漸覺得顧淮墨虧欠了她。


    “顧淮墨,我從來都不是真的溫柔乖巧,也不滿足於相敬如賓的關係。”


    不求迴報的愛看似美好,卻很少有人能夠做到。


    他怎能如此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的喜歡,享受著她為他帶來的事業進步,家庭和睦——卻覺得她不需要任何迴應?


    “我隻是以為,你總有一天,會察覺到我的那些用心,會為此觸動罷了。”


    陸婉凝說著,聲音漸漸變低:“但現在我不這麽想了。”


    顧淮墨直覺她後麵要說的絕對沒有什麽好話。


    無非是那些她已經說過很多次的那些話。


    顧淮墨不想聽,他明明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和陸婉凝和平相處的訣竅,卻轉瞬就又被打迴原地。


    “……對不起。”顧淮墨羞澀開口,而後不得不封住了她的唇。


    明明在感情裏受傷的是她,可此刻,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心如刀割的人,卻還有他。


    他想,禮物你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她已經等到了他有所觸動的時候。


    隻是他並不是被感動,而是心痛。


    而這些感受,源自從她身上體會到的情緒。


    “我無法為從前辯解。”顧淮墨將她的話統統堵在口中,轉而找迴了主動權,“你因此恨我或怨我,我都無從阻止。”


    “但現在的我想要去了解你了。”顧淮墨與她額頭相貼,卻覺得明明是這麽近的距離,卻仍舊觸摸不到她的內心。


    可他還是要向她表明心跡:“或許你覺得晚了,但這是我目前能做的所有事了。”


    “我並不喜歡遺憾從前,因為我堅信,未來會更好。”


    而陸婉凝其實早在說完那些話之後,就漸漸消散了氣焰。


    此刻聽顧淮墨這麽說,內心已經漸漸平靜:“……那我大概並不是這樣的。”


    這一刻,陸婉凝忽然又朦朦朧朧地捕捉到了顧淮墨曾經吸引她的點。


    因為他身上總有一種義無反顧,堅定向前的信念。


    他說他不喜歡遺憾從前,但陸婉凝卻格外容易被困在過去。


    無論是在養父母家的童年時代,還是這些年對顧淮墨傾注的情感,都是困住她的枷鎖。


    她常常需要拋卻內心的衝動,用理智替自己做出判斷,去逼迫自己做出抉擇。


    而不會像顧淮墨這般,像是永遠不會迷失方向,不會喪失信念。


    而就在她內心百轉千迴的時候,顧淮墨追問她:“……那你是怎樣的?”


    而迴應他的是熟悉的沉默。


    到頭來,她對他唯一剖白心思,說的卻是對他的不滿。


    顧淮墨又氣又無奈,最後從喉嚨中滾落一聲氣音。


    他鬆開了陸婉凝,打量著她的房間,決定換個話題:“我聽說,今天顧乾錦把拍到的畫送給了你。”


    “……對。”陸婉凝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事情,但是這幅畫現在就擺在她房間,她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顧淮墨於是眯了眯雙眸,逐漸有了些陸婉凝熟悉的感覺:“……你們怎麽認識的?”


    “隻是以前偶然間過,而最近,不巧地發現他是你的弟弟。”陸婉凝並不想和顧淮墨說太多。


    但顧淮墨根據最近了解到的她之前的事情,猜測道:“是你在倫敦的時候?”


    陸婉凝點了點頭。


    她去過倫敦這件事很好調查,畢竟她不隻去過一次,而陸家當年從倫敦將她接迴來的事情,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但顧淮墨好奇的卻是另一件事:“據我所知,你的養父母並不富有,而你和他們看起來感情也並不算很好。”


    “你當初不過十幾歲,是怎麽能夠跨越國度,去倫敦的?”


    提到這個,陸婉凝就更不知道怎麽說了。


    她從來都沒打算在顧淮墨麵前傾訴她的過去。


    而顧淮墨或許能夠調查到她的部分經曆,卻難以拚湊出她完整的過去。


    就像他不知道她很小就是黑客,就能靠自己賺到很多錢。


    可金錢在她眼裏隻是一些無意義的數字,隻有那些噩夢和她想要逃離噩夢的心才是深刻而真實的。


    “……可以不聊這個嗎?”陸婉凝起身把早就掉到了地上的麵膜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她險些都忘了,剛剛自己正在敷麵膜。


    她剛剛臉上黏糊糊的,顧淮墨貼近她的時候,就不覺得難受嗎?


    陸婉凝心中五味雜陳,顧淮墨在她心中的形象一再崩塌又重塑,最後她隻能借口逃避:“我先去洗個臉。”


    顧淮墨看著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微微皺了皺眉。


    她的逃避心理,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而這個問題,陸婉凝其實同樣意識到。


    衛生間內。


    水聲嘩嘩。


    但陸婉凝洗完臉後卻沒有完全關掉,而是將水關小了一些,卻仍讓它繼續滴落著。


    “滴答、滴答……”


    這樣的聲音讓她想起床頭老式鍾表指針走動時發出的聲音。


    陸婉凝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習慣了這種聲音,但是聽到它,會讓她感到安心。


    水滴規律地落下,讓她的心跳也似乎漸漸跟隨著平穩下來。


    她此刻有些懊悔自己明明可以更堅決一點,或者幹脆自始至終就不要對顧淮墨態度緩和。


    為什麽到最後,像是她在逃避。


    ……可她卻也知道,自己就是在逃避。


    不知道如何相處,就逃避,不想要陷入痛苦,就逃避。


    洛星洲用了多年的時間,讓她接受,即便她逃避,也沒有關係。


    而顧淮墨卻用這短暫的相處,讓陸婉凝意識到,逃避現實在某種意義上,無濟於事。


    真正的問題沒有被解決。


    所以,如果她真的想要放下顧淮墨,反而不能總是對他表現出抗拒。


    她反而需要更多地和他接觸,直到他不再能夠牽動她的思緒。


    想通了的陸婉凝把水關掉,結果打開衛生間的門,就看到自己的床已經被顧淮墨霸占。


    “……”陸婉凝剛剛做好的心理準備,在此刻瞬間失效,“你是一定要跟我擠在一起是嗎?”


    她的床!是她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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