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在柳顏歡的臉上,帶起她兩頰邊的碎發。


    她將未說完的話都咽了進去,覺得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挺假惺惺的。


    她抬步進了側室,整個側室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二房和三房的人涇渭分明,大房隻有一個錢氏,她坐哪都不是。


    柳顏歡的視線落在了洛氏身上,對方臉上滿是不以為然,完全不在意裴老夫人是死是活。


    柳顏歡兩手交疊放在小腹前,十指互相摩挲著。她知道馮雲坤這件事的所有經過,但沒有阻止,甚至推波助瀾了一把。


    前世的洛氏,不知與裴老夫人有什麽梁子,也是找了個幫閑,去帶壞馮雲坤。


    幫閑嘛,有的原本就是地痞流氓,有的是出身寒門無心科舉的讀書人,以專門伺候陪著公子哥們吃喝玩樂為生。


    這些人出身低微,又在貴族間遊轉,最是明白如何勾起一個人心中的欲念,嘴上功夫也很是了得,若是存心害人,保管不出一個月,就能將一個原本還端方的讀書人帶入歧途。


    馮雲坤便是著了人家的道,原本還算不錯的小子,明年開春說不定能榜上有名,在幫閑的鼓吹下,早就忘了讀書的事,一心醉倒在溫柔鄉中,無心他事。


    “先不說別的,馮家的事,咱們管不管?”裴長遠開口道。


    “馮雲坤幹的什麽事啊!眼看著過了年之後就要春闈了,他居然還有心思逛妓院,還能為了個妓子和人吵起來!”洛氏假惺惺道。


    “二嫂你是不知道啊,這個馮小爺,老早就不讀書咯!有個舉人的身份在,整日留戀花樓,做些淫詩酸曲的,在他們那一帶可出名咯!


    他爹都要不認他了,要不是天高路遠,瞞著老太太,老太太能現在才知道氣暈過去?要我說啊,這個忙咱就別幫!救出來也是個禍害!咱們能給他擦一次屁股,還能擦一輩子屁股嗎?”


    “三妹說的是什麽話,怎麽也是家裏的親戚,這麽絕情的話,日後我們落難了,怎麽指望別人幫忙?”錢氏不讚同道。


    “我們三房比不得大嫂嘛!大哥怎麽說也是有個一品公爵在身的,要是拿他的身份出去找人辦事,肯定容易。但是我們家這個,要人脈沒人脈,要銀子沒銀子的。”


    錢氏聞言怒瞪著張氏,裴長功身上的爵位是他用半身的命換來的,是他的榮耀,也是他一身之痛!


    張氏這麽說話,就是戳著她和裴長功的心窩子!


    錢氏怒不可遏,直接起身出了門。


    外麵漆黑一片,隻有主屋還亮著光彩。錢氏的視線落在了守在門口的裴鳶身上,對方明明生得高大,此時卻顯得單薄可憐。


    錢氏歎了口氣,這個孩子,生下來開始,就爹不疼娘不愛,在二房裏如同隱形,也是老太太可憐,接到自己身邊養,才給了他溫暖。


    看著他站在這冰冷的走廊間,與屋內那幫人成了鮮明的對比。


    錢氏走到他的麵前,將自己的手爐放到了他的手上。


    “好孩子,別把自己凍壞了。你自己的病還沒好透呢。”說著又抬手去脫自己的鬥篷。


    “大伯母,不用......”裴鳶一開口,他的嗓音像是冰塊在摩擦,嘶啞又難聽。


    錢氏還是強硬地將鬥篷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兩眼含淚。


    “鳶哥兒,若是我有個孩子,也像你這樣就好了。”


    孝順懂事有禮,而不是如那些豺狼,在自己病重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自己手上的家產。


    她已經想象得到,若是自己想要過繼孩子的風聲傳出去,這兩房會怎麽將物色好的孩子帶到她的麵前,將來好吞下鎮國公府的財產。


    裴鳶看著錢氏,其實小的時候,自己也會疑惑過。為什麽自己不能是錢氏的孩子呢?


    大伯母端莊優雅,大方得體,而自己的母親,對自己尖酸刻薄,談不上虐待,帶從未正眼瞧過自己。


    分明自己和大哥一樣,都是她的孩子啊!


    “謝謝大伯母。”他半彎下腰,讓錢氏給他披上鬥篷。


    正在此時,裴嬤嬤從正屋走了出來。


    “嬤嬤,祖母怎麽樣了?”裴鳶著急問道。


    “二爺別慌,蘇大夫施針後,老太太已經醒了。隻是蘇大夫說,老太太隱隱有點中風的傾向,這段時間不能讓她老人家再受刺激了。”


    裴鳶聞言,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旋即又問道:“蘇大夫可有說旁的?”


    裴嬤嬤搖搖頭,“蘇大夫這幾日都會住在府上,二爺,馮小爺的事是老太太的一個心病,您可要處理好啊!”


    裴鳶聞言,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嬤嬤隻管讓祖母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裴嬤嬤點點頭,看著側室的門,歎了口氣。


    “嬤嬤進去吧,父親那邊有我去說。”


    裴嬤嬤如釋重負地進了門。


    “大伯母也快些迴去休息吧,大伯父那邊也需要您。”


    錢氏點點頭,仍是不放心地提醒裴鳶道:“你嫂子發現你有一筆賬不對勁,現在他們都知道。你等會進去,怕是要逼你說出母親的私產。你要小心。”


    錢氏言盡於此,她沒有能力幫裴鳶護住那筆私產,也不想爭,於是選擇不參與。


    裴鳶謝過錢氏的提醒,然後轉身進了側室。


    他被風吹僵硬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了起來,柳顏歡早就找到了賬本上的問題,卻一直按捺不發,等著今日這樣的時機,將私產一口氣捅到三房麵前,讓他麵臨這樣毫無退縮的境地。


    柳顏歡可真是沒有良心啊,虧自己還對她那麽好。


    裴鳶舔了舔因為冰冷而凍得開裂的嘴唇,抬手摸了把臉,腦子熱得如同手上的手爐似的。


    他又燒了起來。


    裴鳶關上屋子的門,他看向全屋子的人,全屋子的人也都在看著他——除了柳顏歡。


    這些人坐在這裏,看到裴鳶的眼神中帶著貪婪、不屑,甚至還有生氣。


    “裴鳶!”洛氏率先出口道,她沒想到裴老夫人這麽疼愛裴鳶,竟然將私產都給了裴鳶。


    那賬本還是五年前的!說明裴鳶經手這私產五年之久,而她這個做娘的,還是今日和別人一起聽說這件事!


    這讓她怎麽能不生氣,自己管這個家容易嗎?自己累死累活,這麽多年才補貼了娘家一萬多。而裴鳶每年就有七八萬的進賬!


    “老太太的私產,你不準備解釋解釋嗎!”


    裴鳶還未開口,裴常勝道:“裴鳶,將那筆私產交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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