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點了熏香,濃烈的香氣掩蓋住滿城的血腥氣味,可是稍微打開一絲車窗,刺目的血水流得滿地都是。


    血腥氣撲麵而來。


    “別看了。”


    一隻手關上窗戶,他神色鎮定地低頭給她受了傷的那隻手上藥。


    太醫院在宮城之內,不能立即趕過來,魏承索性命人將宮外排得上號的名醫都抓了過來。


    華麗巍峨的馬車外,幾個戰戰兢兢的老名醫垂手低頭,等著裏頭的人發話。


    剛才進來一個,說是給人包紮斷指,隻是不知怎麽的,說是不知道輕重,又被罵了出來。


    男人的手微微顫抖,銀霄輕聲“嘶”了一聲,吸了口涼氣,他立刻停下來,啞聲道:“很快了。”


    “我知道。”


    她有些無奈,“你包紮就是,不用停下來管我。”


    一小節斷指還沾了血跡,保養得極好的指甲裏,夾雜了泥土和灰塵,他臉色鐵青,忽然一拳重重地錘到馬車壁上。


    “砰”的一聲,玄鐵外廓的馬車猛地震動一瞬。


    她抬手握住他泛紅的拳,有血絲隱隱滲了出來,她有些心疼地拉過來,將方才給自己上的藥,用小玉簽挑起一點,均勻地上在他受傷的手背上。


    “我以為你死了。”


    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女人鼻子微微酸澀,低著頭。


    “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抬手親了親她的臉,白皙的臉上沾了血和泥,粗略地擦了擦,還是沒擦多幹淨,“真的不會了。”


    “我讓大夫進來,給你看看身體好不好?”


    他牽著她的手,聲音極盡溫和:“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頭,除了一晚上沒有休息好有些頭暈,加上手上的傷以外,再也沒有什麽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像是被蒙在鼓裏的人。


    如今在迴想起昨夜甚至有過赴死的心,她就覺得有些可笑。


    他們都知道,可是都沒有跟她說過任何一句他們的計劃。


    就是因為怕她讓他們的計劃露了餡。


    “不用怕。”他繼續道,挽起她的袖子,一寸一寸地撫摸。


    “要是不想讓他們來看你的身子,就找女醫來,好不好?”


    他伸手往下。


    原本她的衣服便已經被撕碎,身上披的是他的外袍,他身量大,衣服披在她身上能繞三圈,衣角都能蓋住她的腳背,如今坐下來,更是嚴嚴實實。


    她搖頭:“他們沒有——”


    “沒有真的做什麽。”


    她聲音低低的,又迴憶起方才恥辱又驚險的情形。


    要是他再晚來一刻呢。


    是不是他們就真的得逞了。


    得逞了怎麽辦?


    他還能如以前一樣,絲毫沒有芥蒂麽?


    “有也沒關係。”


    魏承解開袍子上係著的腰帶,方才在外頭,沒能好好查看,如今在車裏,他一寸不漏地檢查著她身上會被弄傷的地方。


    銀霄神色怪異地看著他低頭認真檢查的模樣。


    溫熱的手在她身上遊走,手臂到胸口,繼續往下。


    她下意識一縮,肌肉緊繃起來。


    “別怕。”


    他掐住她大腿根。


    “真的沒有。”


    她眼睛有些酸澀,“你來得及時。”


    身上沒有被掐過的紅腫和淤青。


    腿間也沒有撕裂和擦傷。


    依舊如從前一樣。


    他鬆了口氣,放開她的腿,幫她係好衣服。


    “不是讓你待在宮裏哪裏也別去麽?”他神色先是緩和下來,很快又板起臉來。


    “魏寧沒跟你說?”


    他聲音音調微微揚起,臉色很是不好的看著她,似乎想訓斥,可是又有些舍不得。


    “亂跑什麽?”


    見她眼睛又紅了起來,他的氣勢也低了下來,最後一句質問有氣無力。


    又看到那根斷指。


    他默不作聲地將那根斷指收了起來。


    “這個怎麽辦?”銀霄皺眉:“扔掉吧,看起來怪嚇人的。”


    “知道嚇人你還這樣?”


    他看著她。


    “以後能不能不要瞞著我?”


    銀霄忽然道:“以後你們有事情,可不可以跟我說。”


    他頓住。


    “不要再騙我了。”


    “不會騙你。”


    他說話時,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一點躲閃也沒有。


    真誠又認真。


    可是她怎麽也不敢全然地相信。


    她知道不是他的原因,他肯定也會後悔自己沒有告訴她實情,他心裏肯定也決定以後再也不會讓她一個人身陷險境。


    可是她心裏還是不敢將全部的信任都托付給他。


    這種不相信,來自於兩人懸殊的差距。


    哪怕她已經貴為太後。


    不。


    從今天開始,她就不是太後了。


    她是他的皇後。


    今日宮城徹底被血洗。


    耳邊傳來拖拽屍體的生意。


    一具又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體被人拎著頭發,在漢白玉的地麵上拖拽至廣場上。


    鮮血在屍體身下拖出一道道血紅的長線,綿延無盡。


    腥紅的血順著雕欄玉砌的長街,和一級一級直通殿宇的台階留下來,血滲進了磚縫,太監和宮女們提著桶,裝滿水,跪在地上賣力地用馬毛刷刷洗地麵上的血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終於結束了。


    朝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歇山頂的宮殿屋簷上,琉璃瓦反射出粼粼光澤。


    忽略那些刺眼的血跡和斷肢殘壁,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朝晨都沒有不同。


    可是有什麽徹底變了。


    就像她從太後變成了他的皇後。


    但是說到底又沒有什麽區別。


    “所有的一切,從今以後徹底屬於我們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


    他抱著她下馬車,丹陛上的山河浮雕上浸染了鮮血,他抱著他,踏著滿地鮮血,一步一步地踏上丹陛,站到了整座皇城的最高處。


    朝陽灑在兩人的身上,男人英武的眉眼好像鑲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她抬手撫摸著他高挺的鼻梁,入鬢的劍眉。


    微笑點頭。


    “嗯。”


    他的懷抱溫暖且踏實,一夜沒有好好睡覺,任憑腳下跪滿了人,她再也熬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她已經躺在了陌生的寢殿裏。


    不是她原來住的長樂宮。


    “娘娘,這裏是長秋宮。”青翡見她醒了,扶她起來。


    “陛下在前殿和朝臣議事。”


    “我這就去請陛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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