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十分難看,陰沉沉地盯著地上黑漆漆的藥汁。


    青翡遞來帕子給她擦拭嘴角,觸碰到她眼角的眼淚時,手好似被燙到。


    “娘子......”她聲音苦澀。


    “真的不是我,每日要入口的藥,都是我親自去太醫院拿的,然後親自煎,從沒有假手於人。”


    她知道不會是青翡,青翡跟在她身邊多年,害了她,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我知道不是你。”銀霄笑了笑,“既然不是你,那就是藥有問題了。”


    “你將藥渣收起來,悄悄地去找一趟王太醫,讓他瞧瞧藥渣裏是不是多了什麽東西,是什麽東西。”


    青翡按照她的吩咐去了,銀霄獨自一人坐在寢殿裏,怔怔出神,將可能給自己下藥的人到底是誰。


    難道是為李家不平的人?


    可是殺了她對他們有什麽好處,魏承和九思還在不是麽?


    焦慮的事情太多,頭便越發的疼起來,太陽穴上一陣陣的刺疼,針紮一般,肚子裏的孩子不知是不是感到母親的難受,也動了起來,她吸了口冷氣,抬手護住小腹,繞過地上的藥汁,走到窗邊的軟榻上躺下。


    雙腿之間有股溫熱的濕意,她原本不在意,可是想起這些天的不適,她忽然想起什麽,小心緩慢地解開裙子上的係帶。


    月白的裏褲上,幾點梅花似的鮮紅印記映入眼簾。


    一瞬間,她瞳孔微顫,坐也坐不穩,連帶子也忘記係上,顫抖著聲音唿喚青翡,卻早已經忘了青翡這時候應該還在去太醫院的路上。


    “來人——”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半天沒有人進來,直到她嗓子幾乎有些啞了,伏在枕上喘息,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匆匆而來,那人大步流星跨進來,帶動了殿中一潭死水的空氣也流動起來。


    溫熱的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攔腰從軟榻上抱了起來,輕輕放到了更柔軟的大床上。


    “青翡——”


    她嘴唇微微張開,垂下眼簾低聲道。


    “是我。”男人的聲音微微有些焦躁,那隻手在空中握緊又鬆開,最後,竟是有些小心地附在她的手背上。


    她睜開眼,正看見他微微有些陰鬱的神色。


    鬢邊夾雜著絲絲白發,被水打濕,暈染出濃鬱的灰。


    不知何時,外頭竟然已經下起了小雨。


    淫雨霏霏,殿中的空氣越發的沉悶燥熱。


    “你迴去吧,我隻要青翡。”她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原本放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微微一僵,他若無其事道:“有什麽事情跟我說都是一樣的。”


    地上的藥汁已經漸漸快幹了,隻留下一個潮濕的深色汙漬,他眼神微動。


    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都落進她的眼裏,“這藥有問題,我沒喝,我讓青翡將藥渣拿去太醫院給太醫瞧瞧。”


    魏承臉色越發的不自然。


    銀霄放在被子裏的手緊緊地摳住身下的錦褥,幾乎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才發出聲音:“我流血了......”


    “我這就讓人傳太醫。”他聲音極其低沉。


    她閉上眼,點頭。


    太醫令來過,依舊是診脈問了一些話,也依舊是避開她,單獨和魏承說話。


    魏承和太醫令出去的半路上,青翡迴來了,青碧色的裙擺被水沾濕,斑駁的深色印記好像湘妃竹上的淚痕,滿身狼藉襯得她原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的怪異。


    當著魏承和太醫令的麵,銀霄對青翡淡淡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青翡跪下來,顫聲道:“娘娘,太醫說,那藥渣裏,有附子和山楂......”


    “太醫還說,孕婦喝下,便會小產。”


    “是誰給你的藥?”銀霄淡淡問道。


    魏承忽然道:“我晚些給你交代,你先休息。”


    銀霄定定地瞧著他,沒說話。


    太醫令和魏承在廊下低聲交談,銀霄隻覺得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冷的,她在青翡的服侍下換了幹淨衣服,扶著她的手臂走到屏風後。


    魏承和太醫令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她耳朵裏。


    “這個孩子......沒緣分。”


    魏承的聲音好像一潭死水。


    “有沒有什麽方子,不傷大人的身子......把孩子......”


    她眼前發暈,躺迴床上,讓青翡下去,魏承走進來,坐在床邊,她如今看他一眼都覺得心裏堵得慌。


    什麽叫沒緣分,什麽叫不傷大人的身子把孩子打下來?


    哪有打胎不傷身的。


    既然孩子到了她的肚子裏,怎麽就會沒有緣分?


    男人沒有說話,寢殿裏,隻剩下二人均勻且壓抑的唿吸聲。


    “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魏承沒迴答,伸手摸她的臉,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的淚。


    “咱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她搖頭:“我不要以後,我隻要這個。”


    中常侍進來,手裏捧著漆盤,盤中盛著一碗藥。


    “丞相,藥熬好了。”


    中常侍尖細的聲音響起,銀霄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往裏縮。


    魏承猶豫一瞬,在她企盼幾乎乞求的目光下,最終還是伸出手,端起那碗藥。


    她的身後是堅硬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她頓了頓,緊接著渾身好似充滿了力氣,爬到床邊跳了下去,赤著腳往宮殿外跑去。


    中常侍不敢攔。


    魏承一手端著藥,端坐在床上,一雙墨瞳古井無波,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做沒有用的掙紮。


    眼看著就要跑出這座宮殿,她提著裙擺,光腳踩在冰涼的青玉地磚上,赤裸的腳心冷得徹骨,可是沒等她真的跑出去,兩個孔武有力的軍裝大漢,麵容冷峻地擋住她的出路。


    她用力地推他們,可是他們就像兩座大山,死死地擋住,紋絲不動。


    “讓開——”她怒吼:“我是太後!”


    “你們敢對我無禮!”


    “滾開——狗奴才——”


    她不顧禮儀地嘶吼,甚至去捶打他們,可是依舊撼動不了,她幾乎要絕望時,一隻手伸過來,捏住了她揮動的手臂。


    下一瞬,她身子驟然失重,整個人被抱了起來,往床上去。


    中常侍低著頭噤聲往外走,走出去時看了一眼被押著跪在外頭的青翡,歎了口氣,關上了門。


    “喝了這碗藥,明天就都好了。”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男人的手臂繞過她的肩背,捏住她的下巴。


    “我不喝——”


    她哭出聲:“我不要——”


    “求你了,不要好不好?”她哀求,淚眼潸然,抓住他端著藥碗的那隻手,想要打翻那隻碗,可是他的手極其得穩,任由她如何使勁,那隻手好像被固定住一般,紋絲不動。


    魏承槽牙緊咬。


    “為什麽——”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麽對她。


    他就這麽自信自己會什麽都不計較,和他再續前緣?


    男人粗糙的手指撬開她的唇,將碗放到她唇邊,灌了下去,可是她牙關緊閉,藥灑了出來,沿著她的嘴角,一直滑到她的脖頸,流入衣襟。


    他索性一口將剩下的藥含進嘴裏,俯下身,堵住她的嘴,大舌撬開她緊閉的牙關。


    苦澀的藥汁源源不斷地灌了進來。


    女人渾身一顫,劇烈地掙紮起來。


    她的手用力地在他身上又拍又抓,發出“嗚嗚”的求救聲,可是沒有人來救她,她曾經以為是魏承在她十四歲時救她出水火,可是隻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罷了。


    藥汁大半都被迫吞咽進了腹中,小半流了出來,弄髒了衣服和床榻。


    喂完之後,他卻沒有立刻鬆開她,好像是安撫和討好一般,輕輕地舔舔她有些紅腫的唇舌。


    有血腥氣在兩人的唇齒之間蔓延開來,都是他的血。


    她滿臉的淚,一直到鬆開她,他漠然地給她擦拭眼淚。


    “我已經懷了她四個月了。”


    “最近她已經開始動了。”


    她的眼淚擦不完。


    魏承點頭:“你要是想要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


    銀霄恨透了他這樣輕輕鬆鬆就說出口的話,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他的臉被打得一偏,須臾,鮮紅的指印浮現在臉頰上。


    他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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