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中風的消息是青翡來稟報的。


    不記得睡了多久,銀霄被青翡的聲音吵醒,一睜眼,就瞧著她躬身站在窗邊,低聲喚她。


    報信的是李鴻身邊的中常侍,她聽聞這噩耗,爬起來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好端端的怎麽就中風了?”她穿衣服的手都有些慌亂,褲子拿成了衣服,抻了半天才發現拿錯了,趕緊又重新找衣服。


    魏承已經洗完了澡,從偏殿迴來,青翡見狀欲言又止,朝他和銀霄分別行禮後退下。


    今日了了意見不大也不小的事,他心情倒是鬆快了些,見著青翡傻不愣登的樣子也沒覺得煩了,反而莫名其妙的微笑著點頭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一手抓著濕潤的發梢,捋到腦後,一邊在床沿坐了下來,另一隻手上捏著一張幹帕子,他將帕子隨意擦了把臉上的水珠,順手將貼在額上的紀律碎發捋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


    男人眉梢發尾都是水汽,沒擦幹的水珠子沿著脖頸一直蜿蜒到鎖骨,最後沒入微微凸起的胸肌。


    色氣又精實。


    他就像沒事幹一般,身上隻鬆鬆套了條褻褲,微微濕潤的褲子貼在大腿上,露出矯健的曲線。


    她看得直蹙眉,又想起李鴻來。


    見到他一身的水汽,跟水裏撈出來似的,忍不住憂心忡忡道:“頭發擦幹了再出來呀,濕著頭發見了風,當心中風了!”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提醒他小心中風。


    原本神色得意的男人臉色索然無味的垮了下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下一刻,他腦海裏浮現出中了風的癱子眼歪嘴斜的躺在床上的樣子,又是氣又是想笑。


    “什麽玩意兒,你盼著我好點行不行?”他眯著眼打量著她,哼了一聲。


    “知道了,下次擦幹了再出來。”


    將幹帕子遞給她,“幫我擦擦。”


    她把帕子捏在手裏,是她平日裏用來洗澡的帕子,昨日還用這帕子擦過身上和私處......


    一想起他剛才拿著這帕子擦他的臉,手裏的帕子就有些燙。


    李鴻還不知道如何了,這會子禦醫應當已經過去了,雖然自己不是大夫去了也沒用,但總是要去瞧瞧,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他還有個沒出世的孩子,董貴人又那麽的年輕,膽子又小而且懦弱,沒有夫君的庇護,日後帶著孩子如何過下去呢。


    她也是為人母,知道為人父母總是又萬種牽掛,她自然是願意幫他們的。


    女人心事重重,擦起頭發來也有些心不在焉。


    魏承瞧著她半天隻擦自己的左邊頭發,有些不滿的迴頭:“在想什麽?”


    銀霄歎了口氣,將帕子塞迴他手裏:“陛下身子不好了,我得去瞧瞧。”


    “有什麽好瞧的?”他皺眉,“看笑話?還是你是大夫啊?”


    她一口氣哽在心口,隻怕自己再和他糾纏下去自己也得中了,深深看了他一眼,臨走時又忍不住吩咐他:“把頭發擦幹了再出來。”


    魏承手裏攥著帕子,看著女人越來越遠的背影,百無聊賴的將帕子扔到一邊。


    一路趕到李鴻的寢殿時,董貴人已經到了好一會了。


    如今她肚子已經大了起來,行動多有不便,見到她來,趕緊起身與她行禮。


    她扶住董貴人,進裏間去看李鴻。


    “陛下不讓人進去。”董貴人低聲抽泣,“隻怕是自己也覺得這病好不了了,要麵子,不肯叫人瞧見。”


    銀霄心裏狐疑,好端端的,怎麽就忽然中風了。


    她扶著董貴人的手,冰涼的手,估摸著是嚇壞了,有的女人被家裏養的缺了跟骨頭,直到嫁了人,才有了根主心骨,如今主心骨塌了,她的天也跟著塌了。


    “陛下是何時犯病的?董姐姐可知道?”


    董貴人眼睛紅腫,“我聽中常侍說,是在離昭陽殿不遠的路上忽然暈的,就是今日日落後那會。”


    銀霄心涼了一片。


    那時候,魏承就在她宮裏,她那會正和他躺一塊睡著,她記得那時候有聲響從屏風外頭傳來,魏承說是野貓,她信了。


    如今看來隻怕不是野貓,倒像是李鴻。


    一想到這一層,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她攔住要跟自己一塊進去的董貴人:“姐姐懷著孩子,若是衝撞了孩子,還不知道要出什麽事情,姐姐先養著胎,照顧陛下的事情就交給禦醫和內侍,隻要孩子能平安生下來,什麽都好說。”


    提起孩子,董貴人謹慎了許多,連連點頭。


    銀霄撥開簾子,進了內室,一股藥味混合著濃烈熏香的怪異氣味迎麵而來,好像是故意為了掩蓋其他的味道,狻猊青銅香爐的香燃得十分旺,大把得青煙從香爐間隙嫋嫋升騰起來。


    越往床榻走,那味道越是明顯,似乎是排泄後的騷臭氣味。


    “嗬——咳——”


    床上的人發出口齒不清的呢喃,腿腳都不能動了,手指成雞爪似的僵硬彎曲模樣,顫顫巍巍的揪著身下剛換的幹淨錦衾。


    太醫已經針灸過一輪,見她進來,都退了出去。


    “陛下。”銀霄一步一步走近。


    床上的人聞聲一頓,那眼珠子轉了一圈,落在她身上。


    他閉上眼,用力偏過頭。


    “陛下會好起來的。”銀霄低聲道:“陛下是看見什麽了麽?”


    沒有人說話。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到底是她有錯在先,怎麽說都是她先對不起他。


    銀霄頓了頓:“陛下若是生氣,盡可以下令昭告天下我與他的事情,甚至命人將我們抓起來斬首示眾。”


    李鴻睜開眼。


    “可是。”銀霄扯了扯嘴角,“陛下也應該心裏清楚,就算陛下想這麽做,如今隻怕沒有人聽了。”


    李鴻漲紅了臉,顫抖蜷曲的手想要用力握緊卻沒辦法,隻能徒勞的又鬆開。


    “如今還有一條路。”她俯身,握住他幹瘦的手,“王家和我都會忠心輔佐陛下和陛下的孩子,我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陛下下旨,封我的那個孩子一個小小的爵位,讓她這輩子可以留在我身邊長大。”


    這是一條對任何人都好的路,李鴻心裏明白,隻要他的血脈還能延續下去,這些請求都不算什麽。


    他眼角滲出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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