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有睡,銀霄帶著青翡雇了一輛青蓬小馬車快馬加鞭疾馳在官道上。


    如今她們也算有了不少錢,從熙園帶出來五百兩銀子,整整齊齊地裝在腳邊的包袱裏。


    如今各地烽煙四起,從範陽一路出來,撩開簾子往外瞧,路邊都是瘦骨嶙峋衣不蔽體的流民。


    第一次出遠門,還帶著一筆不少的銀子。


    她心裏緊張,卻不好表現出來,隻故作從容地叫青翡和她一起,將頭發挽起,梳成男子發飾,到路邊買了兩條墨色的男子巾帕和粗布長衫,將頭發和額頭都包裹住,又在手上和臉上用脂粉和朱砂粉畫出麻風病人發病的瘡斑。


    停車買餅時,連餅攤的老板都嚇得刻意後退半步,嫌惡地揮手叫她們離遠些。


    她鬆了口氣,和青翡相視一笑。


    因為不敢歇息,兩人已經日夜不停,輪換著駕車走了三天三夜,每隔幾個時辰實在受不住,就會停下來歇息一會。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上黨郡和河內郡之間的官道上,沿著官道一直往前,便可以經過洛陽,走弘農,過華山,到長安。


    長安城啊。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據說那裏有全大胤最美的姑娘,最時興的玩意兒,最好喝的美酒和最美麗的宮殿。


    就連四方諸侯,到了長安也會收斂起鋒芒。


    因為那裏,有讓所有武將都忌憚的世家豪族,尤其是如今天子沒落的時候,世家的力量尤其壯大。


    “娘子,去了長安,我們要去找您父母麽?”青翡咬了一口餅。


    她搖頭。


    不能去找他們,魏承肯定已經知道她親生父母的身份,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守株待兔等著她自投羅網。


    王家雖樹大好乘涼,可魏承不是會講道理的人,而且她還對他下毒......


    隻怕這時候恨毒了她。


    而且,她有些五味雜陳。


    近鄉情更怯,離長安越近,她就越膽怯。


    十九年足以改變太多東西,與其期盼王家會收容她照顧她,還不如先自己想辦法在長安落腳,再去考慮相認的事情。


    她本想從上黨郡內穿行而過,路程會更短些,可是剛進城沒多久,她便在官府張貼的告示上看到了自己的懸賞。


    也不知道畫師是哪裏請的,畫像很是神形兼備,惟妙惟肖,甚至畫出了那日她離開時身上穿的衣服上的如意團紋


    在一堆千奇百怪的畫像裏,尤其的惹人注目。


    發現有用線索者,懸賞一百金,活捉本人,賞賜千金。


    告示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此女到底犯了何罪,賞金竟然如此之高。


    有人看過來,她臉色一白,捂住嘴咳嗽了起來,周圍的人轉過頭瞧她,紛紛離她遠了幾步,刻意不去看她駭人的一張爛臉,她轉頭出城,從郊外的官道上繞路而行,一路之上,都不敢再進城。


    進城有進城的煩惱,郊外也有郊外的隱患。


    比如此時,兩人的車馬在兩道都是密林的官道間,被一行拿著菜刀斧頭鐮刀和剔骨刀,衣衫髒汙破爛的四個流民攔了下來。


    拿著菜刀的瘦長個甲:“此路......是我開!”


    揮著斧頭的橫肉胖子乙:“此樹是我栽!”


    舉著鐮刀的長臉中年男子丙:“要從......此路過......”


    抓著剔骨刀的年輕麻子臉丁:“留下買路......財!”


    看起來是剛入此行不久,不過已經足以讓銀霄和青翡兩人後背一涼。


    四人見到兩人一臉爛瘡也是嚇了一跳,後退好幾步。


    橫肉胖子乙揮刀上前,“呸”的一聲往黃土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抬腳踩上“刷”的一聲蹭開,眼神兇狠:“娘的,還是兩個有病的,原本還想著放你們一馬。”


    “大家都是苦命人,要是傳給我妻兒......別怪上我們,咱也是在幫你們解脫。”


    “要怪。”


    “就怪你們運氣不好。”


    銀霄拉著青翡“撲通”一聲跪下,粗著嗓子道:“好漢饒命,我們這病不傳人!好漢要錢,我們的錢都給你們,隻求放我們一條生路。”


    怕他不信,銀霄趕緊道:“這是蝴蝶瘡,不傳人的,我們也是湊了家裏的積蓄去長安尋醫問藥,好漢饒命,留我們一條命迴去陪陪妻兒老小吧。”


    青翡驚愕地看著她,又看看眼前兇神惡煞的攔路匪徒,也點頭。


    原以為兩人要激烈反抗一番,沒想到如此順從,兩人戒備地盯著她們,剩下的兩人翻身進車裏搜財物,不到片刻,喜笑顏開的抱著一袋子銀子出來。


    兩人穿得簡陋,坐得簡陋,連吃食都是幾張幹炊餅,甲乙丙丁也都是有家室的流民,也就沒為難她們,揮揮手裏的刀就讓她們走了。


    臨走時還扔了兩錠銀子到她們腳下。


    銀霄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青翡揀起地上的銀子,吹了吹泥土,塞進了荷包裏。


    兩人還是進了城。


    出來不到三日,錢財就被洗劫得隻剩下兩錠銀子,好在性命無礙,隻是去長安的一路上,都要一錢掰成十錢用了。


    兩錠銀子絕對是不夠的。


    沒了馬車,兩人隻能住店。


    如今亂世,物價飛漲,問了好幾家,最差的丁字號房也要一百五十錢一晚。


    兩人買了幾張炊餅包起來做幹糧,坐在路邊的樹蔭下就著涼水一邊喝一邊咽,望著來來往往的人,路對麵就是懸賞通告。


    活捉本人能得千金。


    千金啊。


    她歎了口氣。


    把手上的餅屑一一塞進嘴裏,最後喝了一大口涼水,起身拉著青翡去找附近的牙行。


    既然沒錢去長安,就先呆在此處攢夠了錢再去,否則一窮二白到了長安,按照長安的物價,活得更加艱難。


    牙人帶她去看了好幾間屋子,一問都要最少賃一年,而且要一次交滿三月的賃金,最少要交二兩銀子。


    自然是不成的。


    最後還是放棄了賃屋,帶著青翡找到一間破破爛爛的土地廟。


    算是不錯了。


    可以遮風擋雨,附近還有一口老井,水也有了。


    青翡挽起袖子開始整理晚上睡覺的地方,銀霄原本正打了水擦拭桌案,兩眼一黑,摸著已經掉皮褪色的朱紅圓柱子緩緩坐在石墩上。


    原本就是早產,又隻休息了一個多月,如今連夜趕路,已經有些吃不消。


    她將帕子隨手一扔,扔到了神龕下。


    “哎喲——”


    神龕下一聲呻吟。


    她和青翡被嚇了一跳,青翡低頭去撩已經殘破的簾子。


    同一瞬間,外頭傳來一陣兵甲相接聲,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裏頭......”


    “若是反抗,殺無赦......”


    青翡和銀霄剛撩起簾子的手又放下。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往土地廟唯一的破窗戶跑去。


    身後一個已經看不清衣服原本顏色的人影也從神龕地下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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