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院子,連人影也看不到。


    原本那幾個下人也隻是做做樣子,如今看到沈父沈母半夜被帶走,也都迴去了。


    她推開門,進了屋子。


    條案上擺了一座簡陋的靈堂。


    牌位前插著三柱已經燒完了的香,裝骨灰的黑瓷瓶擺在一邊。


    一個老年喪夫的寡婦,沒有女兒在身旁,都不知道該如何出殯,何時入土。


    也許是眼不見心不煩,任由亡夫的骨灰就這麽放著,掩耳盜鈴。


    沈母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已經迴暖的天,還燒著炭盆。


    床邊被烘得暖暖的,她剛站了一會,就已經熱得冒出了汗。


    沈母見到是她,眉眼苦澀,神色灰敗,抬手揮了揮:“自己坐吧。”


    她摸了摸沈母的額頭,有些燙:“病了?阿朵呢?”


    “不礙事,著涼了許是,她去給我買藥了。”


    “你怎麽迴來了?”她想起什麽,撐起身子:“這裏晦氣,別迴來了。”


    她皺眉:“哪裏晦氣了,不要亂說,我也是趁他不注意偷跑出來的,待不了多久,我給爹燒點紙上柱香就走。”


    “然後找個吉日,將爹葬了。”


    沈母紅了眼睛:“難為你還記掛著他。”


    她扶額:“再怎麽說也是這麽多年的親人......”


    “以後你有什麽打算?”她道。


    沈母喃喃:“沒什麽打算,就在這裏過吧。”


    她點點頭:“有那兩箱金子,夠你好好過完下半輩子的,我會常來看你。”


    沈母一聽完這話,神色又枯槁了幾分。


    她心一沉:“怎麽了?”


    沈母流下渾濁老淚:“你爹......你爹有了那兩箱金子後,就得意的不得了,和別人吃酒時說漏了嘴,不知道是被誰聽了去,我和你爹被抓走時,家裏遭了賊,金子被偷了......”


    她心涼了半截:“報官了麽?”


    “報了,衙門的人讓我迴來等消息,後來就再也沒消息了......”


    “你們......”她咬牙,氣得頭暈,一起身,眼前一黑,差點暈倒。


    也不能怪他們。


    死者為大。


    而且他們年紀都大了,又突然有了一筆橫財,招人惦記很正常。


    “我想辦法。”她安慰沈母。


    能想什麽辦法呢,還不是去求魏承。


    越想她越覺得疲憊,胃裏也翻滾起來,她青著臉,扶額坐在一旁。


    “你別為了我的事情勞心了,你在他身邊可還好?”沈母掙紮起身,將一個軟墊墊在她腰後。


    “到底是高門大戶,手下那麽多下人盯著,打點賞賜什麽的都要花錢,一毛不拔下頭的人還要看不起你,你身上可有體己?”她從枕下的手帕裏翻出十幾兩碎銀子,塞給她:“你拿去用,放在我這裏也是放著,我花不了什麽錢。”


    她默然瞧著手裏那堆碎銀子,晃了晃,銀子嘩啦啦地響。


    銀子被包好重新塞迴沈母枕頭下:“這些銀子你收好,我夠用,娘你不要擔心。”


    這還是事發後,她第一次叫娘。


    沈母囁嚅著嘴,似哭似笑。


    “你可願意到熙園來住?”她忽然道。


    “你一個人住這裏我不放心,到時候我讓阿朵和你一塊搬過來。”


    沈母想了想,搖頭:“這裏夠住了,我跟你爹在這裏住了快二十年了,如今他走了,我得守著。”


    她失望地看著沈母。


    “而且。”沈母欲言又止,看了看院子外頭,低聲對她道:“你如今在他身邊,什麽人什麽事情都得小心些,姑爺身居高位,前途無量,又生得這般好,難免招人惦記。”


    “別什麽人都往你住的地方帶,手下的丫頭也要挑粗笨些的,就留一個機靈的心腹幫你應付事情,都不要太漂亮,不難看就好。”


    沈銀霄笑了起來:“娘你年輕時莫不是也從高門大院裏出來的,怎麽這般了如指掌?”


    沈母神色一頓,訕訕道:“到底比你多活了許多年,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一旁的炕案上放著幾隻橘子,她隨手拿了一隻,指尖在果皮上一掐,剝開一條,漫不經心道:“我來還想問娘一些事情。”


    “你說。”


    “娘真的不知道我的親身父母是誰麽?”


    沈母身子一僵,半晌,搖頭:“不知道。”


    她靜靜地看著沈母,一直看得沈母眼神躲閃。


    “你知道,你就是不願說。”


    沈母臉色慘白,皴裂的唇顫抖著。


    良久,她歎了口氣,放下剝了一半的橘子。


    “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問了。”


    起身,到前廳給沈父燒紙。


    粗糙的紙錢扔進火堆裏,火舌卷起,帶起的熱浪一陣接一陣。


    烏鴉羽毛一般黑色的灰揚起來,餘燼一閃而過,像是烏鴉的眼睛。


    照亮亡人的黃泉路。


    他們到底都知道些什麽。


    他們肯定知道什麽,可是不願意告訴她。


    就像魏承有錢有權,可是沒有一分屬於她。


    權力和財富是人最好的補藥。


    摸了摸鬢邊的金釵玉搔頭,珠翠真切的冰涼感讓她稍微踏實了幾分。


    若是有鏡子,她還能看到自己耳上碩大耀目的合浦珍珠,一對能讓普通人家吃喝一個月。


    可是這些都是登記在府中冊子上的首飾,她賣不了,賣了也會被發現。


    萬一魏承不愛她了呢,又或者有了新歡。


    那一日他身上的脂粉香不是假的,誰又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他有沒有碰其他的女人,她又如何知道。


    知道了又怎麽辦呢。


    如果到時候兩兩相憎,這麽華麗的珠寶首飾還能屬於她麽。


    許媼還會笑吟吟地給她燉湯麽。


    漫天灰燼洋洋灑灑,她燒完了最後一張紙,轉身離開。


    在沈家耽擱了太久,她提著裙子小跑迴了南街的布坊,隨意地挑選了幾樣,青翡已經送完了湯,進來尋她,付了錢,青翡接過她手裏的針線珠串和布料,上了馬車。


    許是方才吃了幾瓣橘子,小腹有些疼,她臉色蒼白地靠著車壁,迴到桑樂時,才漸漸好些,身上懶懶的,索性直接洗了澡睡下。


    魏承迴來時已經是深夜。


    這幾日他都迴得晚。


    她睡在裏側,聽到帳外脫衣的動靜,她往裏又縮了縮。


    帳幔掀開,一隻手撈過她。


    “聽下人說,你晚上沒吃什麽東西?”


    “沒胃口......”


    “她們還說你迴來時肚子不舒服?”他皺眉:“還有,你怎麽不自己給我送,讓一個小丫頭給我送?”


    “我想挑些好看的布料,給你做香囊,以前做的都舊了。”她眨了眨眼睛,瞧著他。


    他臉色緩和了些,上了床,帶進一陣冷氣。


    “肚子呢?”


    溫熱的大掌摸上她的小腹。


    “還疼麽?”


    她搖頭。


    “我讓廚房再送點吃的進來,多吃些身體才好。”


    她皺眉:“我真吃不下。”


    “那就喝點粥?金乳酥怎麽樣,再弄點鹹香小菜佐著吃。”


    她垂眸,點頭。


    生滾的魚片粥端到近前,她忍著惡心,舀起一勺遞到嘴邊。


    魚腥味撲麵而來,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抱著自己的魏承,伏身趴在床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腸胃裏的穢物吐了一地,濺得腳踏上下到處都是,還弄髒了魏承隨手扔在一邊的外袍。


    他臉色一變,扶住她,抽過已經弄髒了的外袍,幫她擦拭嘴角的穢物。


    這一吐,幾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最後肚子空空,嘔出來的都是酸水。


    看得魏承心一抽,手忙腳亂地幫她拍背順氣。


    又倒水喂她喝下。


    外頭侯著的青翡等人都慌忙進來收拾。


    “憊懶的東西!你們怎麽伺候的?”


    男人一聲怒喝,將幾人嚇得跪在了地上。


    魏承臉色陰鷙至極,滿是殺意地望著跪倒在地的幾人。


    “人病了你們也不知道?我養著你們吃閑飯的不成?”


    許媼白著臉趕忙去請大夫。


    魏承陰沉著臉,唯獨扶著她躺下時臉色緩和了幾分,捏著她的手,低聲道:“大夫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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