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曜石一樣的眼覷著她,半晌沒說話。


    一帳的人,也神色各異,麵麵相覷,複又看向兩兩相望的兩人。


    “不行就算了。”她泄了氣,雙肩都耷拉下來。


    “隨你。”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下一瞬,她睜大眼睛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隨手把玩著案上的名冊,收迴視線,淡淡道:“若是晚間再燒起來,就再也別想出門。”


    語氣裏滿是威脅,但是她已經十分滿足了。


    雖然僥幸得以出來透氣,她也不敢大意,把衣領裹得緊緊的,又套著他的墨青大氅,從中軍大帳出來時,才發現軍營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沿路巡邏的士兵均訓練有素,目不斜視,她及時給迎麵而來的隊伍讓路,一段路走走停停,一直到轅門下時,頓住。


    被劈成兩半的柱子狼狽地被繩索捆住,勉強站立,上頭殘留的血跡已經變成了黑褐色,像一條沒有頭尾的蜈蚣,蜿蜒伸向地麵。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人提水衝刷幹淨。


    那一日的血腥氣,尿騷氣,統統隨風散去。


    她在距離轅門不遠處的地方看了一會,有模糊猜到她身份的士兵上前詢問她想要做什麽,她搖頭,準備離開,離開之前又轉頭問:“那一日死在這裏的女子,屍體送到何處去了?”


    “仇相沒有要,軍中就按照慣例將屍體喂狗了。”


    她眼皮一跳,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陰汗,她木然點頭,繞過轅門,漫無目的地在軍營裏閑逛。


    今日天氣大晴,豔陽落在頭頂肩頭,逼得人眼睛都忍不住眯起,蒸得人由內而外的燥熱,她悶得有些冒汗,卻記得魏承的話,不敢脫下大氅,隻好找了個僻靜處,抖開大氅,任衣服裏的熱氣被風吹散,給自己降溫。


    不知道身上粘膩的汗漬,是被太陽曬出來的,還是聽方才那人所言,心有餘悸而冒出來的。


    她殺了人。


    可是沒有任何人怪她,甚至自此沒人提過這碼事。


    可是她不是真想殺人,那個女孩活不成了,可是也死不了,釘在柱子上時的眼神麻木裏滿是絕望,她從屏風後偷偷瞧著她,她也看過來。


    那雙眼睛滿是對死的渴望。


    是有多絕望才會滿眼都是死意?


    於是,她鬼使神差的出來,替仇良射出那一箭。


    鐵矢沒入那個女孩身體的一刹那,隻有她自己知道,當時自己的腿,都在顫抖。


    她躲在僻靜角落裏,渾身顫抖,捂住嘴,無聲嗚咽。


    直到哭完一場,她擦了把臉,迎著風走了一圈,準備著等紅腫的眼窩消散下去再迴營帳,卻發現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是那群軍妓住的地方。


    她猶豫一瞬,還是準備轉身離開。


    她不是個心懷天下,舍己為人的大善人,路見不平有能力她可以施以援手,可是如今她自己寄人籬下,還要操心自己的以後,實在沒心情去管別人過的好不好。


    小時候讀聖賢書,總是想著以後能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做女官,做女商,達則兼濟天下,可是年歲漸長,那些誌向離自己越來越遠,每天十二個時辰,每一刻都為了眼前三寸地,明日三餐飯煩惱,那些年少輕狂的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剛一邁步,身後有女人的聲音傳來。


    “娘子不是軍營裏的吧?”


    她腳步一頓,迴頭瞧了一眼,有些眼熟。


    再看她身上披著的羊羔毛的袍子,髒汙的羊毛上,黑色深淺不一,寬大的肩線延長到她的手臂,不合身的袍子垂墜在她的腳背,這是一套男人的衣服,估計是哪個來作樂的軍官扔下的。


    她想起來了,是那一日剛來時,他和魏承在此處遇到的女人,她當時還詢問魏承是否需要她侍奉。


    穿著舊羊皮的女人眉眼疲憊,五官卻生的清秀,臉上抹著有些不合適的胭脂,若是不要胭脂,將臉洗幹淨了,其實更好看些。


    她迴過身,點了點頭。


    女人羨慕的視線在她身上的狐皮大氅上上下梭巡,看她的裝束,就能讓站在對麵的人明白,她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沈銀霄憐憫她,為此,比平時更加的有耐心,站在那裏由她打量。


    “娘子來這裏做什麽?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那女人勉強笑了笑。


    沈銀霄抿唇:“隨便轉轉。”


    “有茶水麽,走了半天的路,現下有些渴了。”


    她受寵若驚,幾乎有些局促:“有的,隻是不太好,我去煮。”


    女人沒有引她進帳篷,隻在外頭的篝火上架的架子上燒水煮茶,手忙腳亂的給她洗杯子,笑著解釋杯子上的殘缺:“這幾日跟著大軍奔波,磕破了些,娘子不要介意。”


    她點頭:“無妨的。”


    “你叫什麽名字?”


    “奴叫絳紗。”


    她握著殘缺了一腳的茶杯,微笑:“是個好聽的名字。”


    絳紗眉眼間蹙著憂色,笑起來也透著一絲苦,“好聽有什麽用,命不好。”


    她正小口啜飲茶水,聞言,放下茶杯:“你來這裏多久了?”


    “沒多久。”她苦笑。


    複又展顏:“這軍營裏都是男人,娘子要是閑著沒事,又不嫌棄的話,倒是可以一塊說說話,娘子有什麽吩咐,吩咐奴就行。”


    迴去時,沈銀霄出了一身汗,裏衣都貼在身上,嫩白的頸窩裏,幾縷墨發汗涔涔的貼著,珍珠似的白皙裏透著粉,像是水嫩的蜜桃,叫人想咬一口。


    魏承抱著她坐在自己腿上,臉埋進她的側頸,不輕不重地叼住一口軟肉,齒間輕磨。


    少女渾身戰栗,攀住他的肩膀,開口顫不成聲:“還沒......洗呢,身上髒。”


    “一起洗。”


    內室裏被隔出一方兩丈寬的地方,放著浴桶,裏頭灌了熱湯,濃白的霧氣氤氳盈室,她好幾日沒有好好的泡個澡了,見此低頭問抱著自己的男人:“什麽時候弄的?麻不麻煩?”


    他忙著解她的裙子,又去脫她的褲子:“大夫說了,泡了澡發了汗好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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