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出遠門不是說走就走的事情,不僅要隨身帶著戶籍,還有過關渡津的過所牒,城守官吏才會予以放行。


    前幾日沈銀霄已經向官府呈牒申請過所,向官府述明自己要去向何處,為何而去,家住哪裏,姓甚名誰,年齡幾何等。


    又花了五兩銀子請了牙行的牙人做保人,昨日衙門那邊總算是有了迴話,戶曹勘察完畢,總算是將過所牒判了下來。


    來給她送過所牒的小吏敲門時,沈銀霄不動聲色地接過包裹,內裏已經嚇出一身冷汗,魏承說留下邱小雲看護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看護裏麵包不包括監視。


    好在他似乎沒有太在意小吏送來的是什麽東西,隻是看了一眼來送東西的人的穿著,見沒有異樣,就轉過了身。


    她將包裹收進袖子裏,抓了一把幹果送給小吏,道了聲辛苦。


    這才走進房裏,將寫好的給魏承的信,連帶著信封裏的琉璃串,交到了邱小雲手裏。


    “麻煩邱大哥盡快將這封信送給將軍。”


    望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她手裏的兩份過所牒隱隱發燙。


    一份是以她的名義申請的去往並州探親拜年的過所牒,一份是以阿朵的名義申請的去往冀州的過所牒。


    “我走了之後,過兩日你就去有司登記入冊,掛失戶籍。”她站在門口最後望了一眼院子,沒什麽東西可帶走的了,望向身邊的阿朵,“官府問你戶籍如何不見得,你就說不知道,若是對你問起我的事情,你就一概說不知道,反正你確實不知道。”


    “嗯,娘子放心。”阿朵點頭,“以後娘子安定下來,記得給我來信,我過去找你們。”


    她其實不太想阿朵來找自己,畢竟牽扯到過去,若是被魏承發現,隻怕麻煩,她其實看起來好像很善良,其實心裏,冷漠得很,收留阿朵這麽久,說走就走,她也隻是惋惜了一會。


    也許,這也是為什麽魏承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的原因之一。


    他們骨子裏,竟是差不多的冷漠。


    知道自己走了之後大抵不會再聯係阿朵,她還是點了點頭。


    邱小雲走得快,迴來的隻會更快,她不再廢話,上了馬車,道別阿朵,一輛馬車和一輛驢車直奔西城門,在路上接到了已經約好的牙人,一道上了車。


    今日大年初一,守城的士兵運氣不好,被輪崗到初一守城門,大冬天的北風唿啦啦地刮在臉上,好像冰刀子一刀一刀地削過來,才站了半日,黝黑的臉就被吹得又皴又紅,看到城裏粼粼駛來一輛馬車一輛驢車,眉頭一皺,嘴裏罵罵咧咧:“賤婢養的......大年初一趕出去投胎不成......”


    又見在前的馬車駛近,馬車裏探出一張白嫩精致的小臉,唇紅齒白,眉眼好似含了一汪春水,竟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原本不耐煩的陰沉臉色又瞬時緩和了大半。


    沈銀霄一路上都提起一顆心,哪有心思注意兵士臉上的變化,看到他們要查過所牒和戶籍,她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遞了過去,臉上堆出笑:“官爺新年好啊。”


    戶籍和過所牒下,還夾著一錠銀子。


    士兵的臉色更加緩和,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揣進了袖子裏,又隨意翻了翻牒文和戶籍,“唔”了一聲,遞還給她。


    “文書齊全,放行。”


    她大喜,雙手接過文書,“多謝。”


    她轉頭就催促趕馬的牙人快走,隻是走了不到十幾步,身後傳來唿喝聲。


    “留步。”


    她身子一僵,牙人也勒緊韁繩,轉頭看她。


    她跳下馬車,往迴走,行了一禮:“官爺還有何吩咐?”


    那城門校尉雖收了禮,卻也不忘盡忠職守,指了指坐在馬車前頭的牙人和驢車裏的沈父沈母,“你帶著你爹娘情有可原,這過所牒裏也有提及,可是這個是誰?”


    她在出發前就已經和牙人商量好了,收了錢,牙人幫她趕馬車去並州,最後馬車如何處置,都交給牙人,她不再管,有錢能使鬼推磨,一輛馬車,不是普通人戶隨隨便便就能買得起的,牙人自甘願意,便一路隨她出城。


    她扶了扶發鬢,唇角勾起,冷風吹起天水碧的裙擺,滿頭青絲梳成簡單的墮馬髻,一縷長發垂在肩頭,看得城樓下的幾個粗人目瞪口呆。


    “這是我家表親,送我們一家老小出城,官爺知道的,奴一介小女子,帶爹娘探親家裏人終歸有些放心不下,此去並州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情,隻盼著不要遇到匪寇才好。”一邊說著,眼尾微紅,捏著袖子掩了掩眼角。


    “既是表親,可有戶籍為證?”


    她心一沉,強自鎮定地抹淚道:“原本也隻是打算送出城去,並沒有帶文書......”


    那守城校尉原本心裏還有疑慮,但又見她忽然抹起眼淚,瞬時生起憐香惜玉之心。


    隻是官命難違,一時之間,也沒鬆口。


    她心急如焚,眼看著已經快一個時辰了還沒出城,這時候邱小雲大抵已經迴了沈宅,阿朵注定是瞞不了多久的,必須得快些脫身才好。


    忽然校尉身後有人開口。


    “王校尉。”


    守城校尉和沈銀霄皆循聲看去,沈銀霄一頓,有些驚惶地後退一步。


    是李遊。


    似乎他早已不記得昨日之事,今日一身青灰素衣,外披同色風氅,容色平靜,不親不疏,不遠不近地站著,恰似一株修竹。


    他來做什麽?


    謊言被拆穿的恐懼漫上心頭,他哪怕對自己還殘存情誼,可是這樣微薄的情誼哪裏比得上自己的前途,她定定地瞧著他,心裏盤算著如何應對,忽聽他道:“放他們出城吧。”


    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大人。”守城校尉顯然是認得他的,“既然有李大人作保,那便好辦了。”


    他揮手讓人放行,沈銀霄望著站著不動的男人,兩人明明隻是麵對麵站著,卻為什麽感覺相隔萬裏?


    李遊抬手,與她行禮。


    她緊了緊衣領,往後退幾步,牙人低聲催促,她不得不上車。


    走了老遠,她撩起車簾迴頭看,那人的影子一點點縮小,孤獨地站在城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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