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想也沒想,調轉了車頭就往迴跑。


    偏偏那頭驢強得很,就是不掉頭,打了個響鼻,翻了個白眼,在原地動也不動,沈銀霄掏出一個蘋果塞又拿了一根繩吊在竹竿上,把吊在繩子上的蘋果搖搖晃晃地吊在驢眼前。


    強驢一見吃得立刻兩眼放光地撒蹄跑了起來。


    “跑快些。”她摸了摸這隻跟了她快兩年的驢的鬃毛,這驢有個小名,叫小福,“小福再跑快些,迴去給你吃玉米。”


    那些人,是羌人,她心中微沉。


    羌人分很多分支,有燒當、白馬、先零、參狼、白禾等數十個大大小小的部族,有的部族人數多達幾萬人,有的隻有幾百,這些羌人到了冬季,衣食無以為繼,就喜歡搶掠周邊漢人的東西,還奸殺過不少的婦女。


    另外一方身披鎧甲,都佩著軍刀,一眼就能看出是幽州刺史派出鎮壓作亂的羌人的軍隊。


    這裏地處偏僻,羌人又是以遊牧為生,神出鬼沒,時常搬遷,搞不好,附近還有殘存逃跑的羌人。


    她額頭沁出星星點點的冷汗,抓著韁繩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導致手心已經被勒紅而沒有察覺。


    “小福,在跑快些!”


    身後的刀兵聲和馬蹄聲如影隨形,她咽了口口水,小福很是矯健地撒開四蹄狂奔起來,似乎也是知道此刻不安全,怕被做成驢肉火燒。


    她嚇得滿心怦砰亂跳,直到小福帶著她拐到一個密林,七拐八拐的,終於沒有力氣,停了下來。


    這時候她才敢迴頭看。


    那人影,總算是沒了。


    她手腳發軟地滑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身上的裏衣都被冷汗沁濕。


    小福氣喘籲籲地跪坐在地上,喝著地上的積水,沈銀霄喂它又吃了一個蘋果,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此處樹林密集,一眼望去一絲人煙也沒有,也不知道這裏具體方位,天上連顆星星也沒有,又冷,又黑,時不時還有狼的嚎叫聲。


    好在帶了一件披風,她裹在身上,也不敢點篝火,蜷縮在裝滿黃豆的袋子旁,悲從中來。


    狼叫聲忽遠忽近,她嚇得牙齒打顫,後悔今天為什麽要出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陣馬蹄聲又響了起來。


    她寒毛直豎,連害怕也忘了,拉住韁繩驅趕小福,小福休息了半天,力氣又恢複了不少,“噠噠噠”在淒清孤寂的樹林裏跑了起來。


    “站住——”


    那夥人粗聲大喊。


    “前頭的,站住!”


    “太好了,是個娘們兒——”


    話音剛落,怪笑聲陣陣傳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顯得如夜梟一般可怖。


    那口音不似純正的漢人,帶著胡人的口音,她心跳如擂鼓,發瘋地拚命驅車,那夥人身跨駿馬,竟一時之間也追不上她。


    她幾乎能想象到自己被他們捉住後的下場,同一條街上的王叔的女兒,就是在夜裏被喝醉酒的羌人奸汙殺害了,她咬牙,抽出懷裏的匕首,劃開車上的黃豆袋子。


    “嘩啦——”


    袋子破開,黃豆流水一般嘩啦啦地從車上傾瀉出來,在漆黑的夜裏宛若珍珠撒地。


    果然有用,所有的黃豆都倒到地上後,那夥人的速度果然慢了些,隻是可惜了這些豆子。


    她有些肉疼,隻是來不及疼多久,她的身子驟然懸空起來。


    一條不知道是多深的鴻溝橫亙在山坡下,小福跑得太快,看不清路,一下子跨了過去,沈銀霄甚至來不及驚叫一聲,就被摔在了地上。


    劇痛從四肢百骸處傳來,好像骨頭都要斷了。


    她忍住呻吟,握著匕首,拽住地上一切能拉住的東西,往能遮蔽自己的地方爬。


    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冰涼徹骨,一點一點砸在她的臉上,額頭上,她伸出舌頭貪婪地喝著雨水,不知道爬了多久,趁著自己的身體沒有完全凍僵,終於找到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


    耳畔的野獸嚎叫聲再也吵不醒她,她裹著披風兩眼一黑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好像又夢到了小時候,爹娘給她做了秋千,鄰家哥哥來找她玩,推著她一上一下晃晃蕩蕩。


    好熱——


    好痛——


    她在夢裏小聲哭出聲,恍惚間,她感覺有一隻有些粗糙的大手覆住她的額頭。


    “行舟哥哥......”沈銀霄無意識喃喃道。


    正抬手試探沈銀霄的燒是否退下去的魏承身子一僵。


    他皺起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行舟哥哥......”


    沈銀霄雙頰酡紅,好像醉酒,依偎在粗布被褥裏,雙目緊閉,低聲呢喃。


    魏承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聽錯。


    原本溫柔和煦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瞬間溫度驟降。


    一旁的農婦看得心驚膽戰,牙關發抖,腿腳一軟差點跪下來,一旁的魏寧道:“二公子,您為了找沈娘子一夜沒合眼,要不先吃些東西再休息一會。”


    “你剛才,聽到什麽了沒有?”魏承沒有迴答,反而轉頭淡聲問他。


    魏寧一愣,隨即搖頭:“屬下什麽也沒有聽到。”


    魏承伸手,修長的手指在沈銀霄臉頰上流連,感受到女人臉上的溫度,才稍稍覺得一絲的踏實。


    想起昨夜接到下人的來報,說沈銀霄一夜未歸,又聽到說沈銀霄經過的路上發現了羌人作亂,他幾乎遏製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


    這些羌人,不見棺材不落淚,竟然連他的人也敢動。


    行舟......哥哥?


    她爹娘就她一個女兒,哪來什麽哥哥。


    倒是沒見她這麽親熱地叫過他。


    他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冷哼一聲。


    一旁的農夫和魏寧都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尤其是那農婦,仍對昨夜的事情心有餘悸。


    昨夜裏她們一家睡得正香,突然一夥身穿鎧甲的軍士闖進了她家,為首那個衣冠不凡的俊俏男子懷裏抱著一個渾身髒兮沾滿泥水的姑娘,神色陰沉的徑直往裏走。


    家裏養的護院黑狗跳起來“汪汪”吠了幾聲,見那男子紋絲不動,還要繼續吠叫。


    “聒噪。”


    那為首的俊俏男子小心放下懷裏的姑娘後,直接抽出腰間的寶劍,一刀將自己養了好幾年的狗娃子劈了。


    她本想叫嚷起來,一旁那個叫魏寧的軍士,扔過來一錠金子,她立馬不敢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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