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靠在而坐,眉眼微垂,嘴角若有若無勾起,放在桌案上的那隻手手指微微曲起,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案。


    “有什麽好看的。”他懶懶道,“昨天不是非要我府裏那盆蘭花,搬過來了,也不見你們作幾首應應景,我姑母在長安也算是小有名氣,我倒是想看看媛君得了她的指點,如今進益如何。”


    王媛君臉色微紅,手中的團扇往上抬了抬,遮住自己半邊臉頰,嗔怪道:“今天園子裏這麽多俊彥和姐妹,光看我一人有什麽意思,自然......”


    她轉眼,盈盈眼波拂過遠處那道人影,“自然要百家爭鳴才好。”


    此時此刻,遠處的沈銀霄和雲仙壓根聽不到高位上那一男一女的交談,隻看到魏承說了句什麽,王媛君便羞得臉色通紅,一張俏臉含羞帶笑,嗔怪地望了他一眼。


    雲仙湊過來,低聲道;“銀霄,那位王女郎似乎不停朝咱們這邊看。”


    她勾起嘴角勉強當作一個笑:“看我們做什麽?”


    “誰知道呢。”雲仙皺眉,“也許是看你長得好看,嫉妒魏少君和你多說了幾句話?”


    “銀霄,我在翠華樓這些年,這種眼神瞧不錯的。”她斬釘截鐵,“這個王女郎,嫉妒你,那些男人家中原配來翠華樓捉奸時,看姑娘們的眼神就是這種。”


    嫉妒?


    沈銀霄覺得好笑,她有什麽值得王媛君嫉妒的,真正該嫉妒的,應該是她吧。


    她連正大光明表達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我們走吧。”她道。


    “什麽?”雲仙以為自己聽錯了。


    “明知道邀請的人別有心思,何必委屈自己,讓自己成一個笑話。”她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裙,站起身,挺直了背,清淩淩對著坐在上首的魏承和王媛君緩緩開口。


    “我家中還有事,實在不便久留,失禮了。”


    雲仙也站起來,跟著沈銀霄起身。


    眼見沈銀霄果真轉身離開,王媛君臉上的笑意僵住。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油鹽不進的女人。


    可是上位者的驕傲,叫她說不出阻攔她的話。


    不過是一個賣豆腐的女兒,憑什麽值得她一再挽留?


    她能屈尊降貴讓她在這裏有一席之地已經是恩賜了,這裏不過是遠離繁華都城長安千裏之外的幽州北地,荒涼偏遠,她能夠多給這些人一眼,已經是他們這輩子都求之不得的幸事!


    竟然有人敢無視她。


    這人,還與仲煬,有說不清的關係。


    她甚至都摸不清這個女人和仲煬到底有什麽關係,仲煬的嘴實在嚴密,身側的這個青年遠不再是數年前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少年,他對她的態度,也在這數年的風雲變幻裏,發生了微妙卻讓她不得不警覺的變化。


    她並不想惹得仲煬不快。


    她正猶豫間,忽然聽到另一個聲音響起。


    “沈娘子留步。”


    王媛君的神色驟然緩和下來,她不必親自開口了,自有出頭鳥迫不及待的想要攔住沈銀霄。


    果然,魏承的眼中,不悅一閃而過。


    許秋和眉眼如水,盈盈起身,“沈娘子這樣急著走,難道是看不起我們,不過是作詩玩玩罷了,還請賞光。”


    沈銀霄有些慍怒。


    不過是一場詩會,又不是專門為她而開的,怎麽就一個兩個的這麽想讓她留下來作詩,沒有她開不下去了不成?


    她心裏歎了口氣。


    李遊神色不明的坐在席間,見到許秋和有意為難,神色變幻,道:“既然不願,何必強留。”


    許秋和壓根沒有將他的話聽進耳朵裏。


    沈銀霄氣極反笑,心裏那心心念念迴去的那點想法蕩然無存,索性拂袖坐迴了位子上:“好啊,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是家中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也舍命陪君子,好好陪諸位玩得盡興。”


    魏承微怔,深深的望了一眼憋了一肚子氣的沈銀霄,忽然一笑。


    這才是原本的她,張牙舞爪,一身反骨。


    他喜歡這樣的女人。


    兩人視線相對,魏承笑吟吟的看過去,卻換來沈銀霄狠狠的一個白眼。


    他有些無趣的轉過頭,仰頭喝了杯酒。


    兩人的眉眼官司一絲不差的落進了王媛君的眼中,她的笑意瞬間凝固。


    同樣神色一變的,還有李遊。


    他垂下首,自顧自的研磨洗筆。


    一旁的許秋和狀似不忿,淡淡道:“枉你處處記掛著這個未婚妻,她卻在大庭廣眾,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李遊神色淡然,似是沒有聽到。


    許秋和氣得臉色一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轉過眼。


    那盆蘭花被下人端了上來,擱在一座漆金架子上,連花盆也是翠玉做的,據說這一盆蘭花,價值足抵萬金,是西域商人費盡千辛萬苦培育出來的,魏承得了它後,還專門請了人照顧,到如今,還沒有開花。


    花苞含苞待放,想來距離開放時也快了。


    花瓣比荷花花瓣要小,卻形似,花底微微泛著霞粉色,若是開了,隻怕更加清豔獨絕。


    沈銀霄對蘭花沒什麽特殊的愛好,隻聽著一群人滔滔不絕地讚歎這蘭花如何的矜貴如何的風姿綽約,又是如何從一盆蘭花看出蘭花的風骨。


    看著魏承坐在上首聽得昏昏欲睡的模樣,沈銀霄偷偷嗤笑,許秋和笑道:“沈娘子想必是勝券在握,要豔壓眾人了。”


    席間有人嗤笑出聲,嘲笑之意不言而喻。


    雲仙早就看出王媛君與許秋和可謂是處處針對她,她拉了拉沈銀霄:“銀霄,你寫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們一起參考參考,隻求寫的不要太差,起碼讓她們不要擠兌的太過分,這些高門顯貴家的女郎,說話最是尖酸刻薄,你不要往心裏去。”


    “存心要看我的笑話,再如何參考,又有什麽用?”沈銀霄提筆,頭也不抬,在宣紙上刷刷落筆。


    寫完最後一個字,沈銀霄擱筆。


    “寫完了,要看便看,我家中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可不比在座各位清閑,各位自便。”


    她拂袖起身,拉著雲仙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


    許秋和唿吸一滯,不自覺咬牙,“有什麽可得意的,不過是一個賣豆腐的女兒,上不得台麵!”


    李遊停筆,溫和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要迴去了,家中小兒等不到父親,怕是又要哭鬧不止。”


    許秋和臉色更差,又不想他立刻就走,又聽到他說他的兒子,心裏介意得很。


    “急什麽,看完沈娘子寫的再走豈不好?”許秋和道。


    一個為了生計拋頭露麵的女人,能寫出什麽東西來,方才那般邀請,不過就是想看看她的笑話,若是李遊走了,這場笑話,起碼少了一半的意思。


    李遊猶豫一瞬,正要搖頭,魏承已經起身,走到了沈銀霄桌前,拿起那張筆走龍蛇的宣紙。


    王媛君緩緩走過去,一旁幾人也都起身來圍觀。


    有人低聲念了出來。


    “蘭葉青青不厭長。”


    “宜陰一半又宜陽。”


    有人低聲讚歎,王媛君不自覺放下遮麵的團扇,神色複雜,定定的看著宣紙上的詩。


    許秋和皺眉,走近去看,李遊也走近,一眼就看到那張宣紙上娟秀的字跡。


    “花開多在微風外。”李遊低聲念誦。


    “夜靜無人始有香。”魏承含笑道。


    “好詩。”李遊輕聲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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