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主人,居南昌寧王府以南,飛羽巷中,白鶴堂。


    夜無眠根據《忘事錄》的記載,一路穿街過巷,前往飛羽巷。


    盡管已被列為丁字級通緝犯,但夜無眠改頭換麵下來,與畫像根本不像。


    因此沿途行進,並未引起多少注意。


    再加上一身文人打扮,讀書人的模樣,令許多平民百姓,不敢與之直視。


    無人叨擾,他倒也得了個清閑自在。


    隻是行不到數十步的時候,卻不見楚煙跟上來。


    耳畔隻有她傳音過來的殘存聲音。


    “公子,南昌城中,有我故舊,我須得赴約一見。向你告假半日。明早再會。”


    “明日再會……”


    這聲音,婉轉清迴,縈繞耳邊,久久不曾散去。


    “唿……”


    夜無眠長長一歎。


    這幾日來,楚煙經常有這般神秘之舉,借故暫離。


    有時是故人邀約,有時是臨時有急。


    相比於初見她時的神秘,現在的她,不僅神秘,仿佛與自己,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飛羽巷口。


    夜無眠望著某處,那裏恰到好處的,仿佛呈現出楚煙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幻覺消失了。


    那並不是楚煙,隻是自己心中的千般思緒,化作的幻象罷了。


    二月初的月光,不圓,但是很亮。


    巷中的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二月春風似剪刀。”


    兩旁的柳樹,隨風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這條巷子的過往。


    夜無眠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雜念暫時放下,沿著巷道緩步前行。


    夜深人靜,飛羽巷中的燈火逐漸稀少,夜無眠的步伐也隨之慢了下來。


    早十幾年前,寧王尚未謀反之時,南昌還是寧王的封地,而這裏,正是寧王封地的核心所在。


    後來,寧王兵敗,封地被黜,偌大的寧王府,或荒廢,或由皇家派太監駐地接管,不複當年景象。


    連帶著,飛羽巷外,也是一片寂寞寥落的模樣。


    夜無眠的腳步,在飛羽巷中迴響,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過往的厚重之上。


    寧王的謀反雖已成為過往,但那份權力的爭奪和人性的貪婪,仍舊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悄然上演。


    夜無眠的目光掃過那些荒廢的宅院。


    那些曾經的繁華與榮耀,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被月光映照出一片荒涼。


    權力的追逐究竟帶來了什麽?是榮耀,還是毀滅?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沉重的思考暫時放到一邊。


    這些,都不是現在的他,需要去考慮的。


    一處幽靜的庭院前。


    門扉看似緊閉,上麵懸掛著一塊匾額,上書“白鶴堂”三個大字。


    這裏,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夜無眠輕輕敲了敲門,門扉卻意外地“吱呀”一聲自行開啟。


    “嗯?”


    這門,並非是不上鎖,而是已經壞了,這才一推就開。


    他邁步進入,庭院內滿是破敗髒亂的景象,月光下,像是來到了鬧鬼的荒郊野屋。


    這裏,比寧王府更為破舊。


    庭院裏,每一塊破碎的瓦礫,每一叢雜生的野草,都寫滿了無人居住的冷清。


    那些破石亂瓦,顯然取自不菲的原材料。


    能夠用的上這些材料,這白鶴主人,此前定是顯赫一時。


    隻是,今非昨日,無論曾經多麽顯赫的人物,最終也難逃被時光遺棄的命運。


    一陣寒風吹過,夜無眠忍不住抖了抖。


    踩在如同廢墟的庭院裏,夜無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踅出庭外,再去仔細看那“白鶴堂”的牌匾時,這才借著月光看清楚了。


    這牌匾中間,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折過,將文字肢解得分崩離析。


    剛才光顧著進來,隻是乍看了一眼,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再次迴到庭院。


    夜無眠四處翻找了一番,終於確定,小院已無人,獨留空寂寥。


    “看來,這白鶴堂已經廢棄了,這裏麵怎麽瞧,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


    至於白鶴主人,恐怕也早就不知何處去了。


    是活著,還是早已作古。


    這些,都不得而知。


    專門為其而來,結果撲了個空。


    感歎一番,夜無眠抖了抖衣裳,準備離去。


    “哐啷”。


    一陣悶響,夜無眠從某處經過時,踢倒了一個瓦罐。


    若在平日裏,夜無眠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隻是今夜,沉浸在煩憂的思緒中,未曾多留意腳下的路,這才把一個根本談不上擋路的瓦罐,給踢得裂開了。


    那瓦罐中的水,隨即溢出。


    隨著水流地麵,月光下,三行似是詩詞的文字,映入眼簾。


    那瓦罐中的水,不知是雨水還是何物,甫一觸地,就澆出幾行文字來:


    那文字,似有保存期限一般,轉瞬即逝。


    好在,夜無眠搶在消失之前,念了出來:


    白雲深處隱仙家,


    鶴影孤飛映晚霞。


    主客相逢無甚事,


    人煙漸少入雲涯。


    忘機消得浮名累,


    憂散心清似水華。


    穀中幽徑尋春去,


    中有桃源好避秦。


    乍一看,是一首厭倦了世俗爭鬥的山水田園詩,寫得倒也清新脫俗,有幾分雅致。


    等全部念完,這幾行字消失在眼前,夜無眠才迅速明白過來。


    這是一首藏頭詩。


    每句詩開頭第一個字,連成了一句話:


    白鶴主人,忘憂穀中。


    ……


    夜無眠眉頭緊皺,苦苦思索。


    這算什麽?是一種提示嗎?


    如果這是一種提示,那從前後的關聯來看,倒也說得過去。


    白鶴主人厭倦了世俗爭鬥,於是棄了他的白鶴堂,選擇退出江湖。


    但是,考慮到或許有故人會來找自己,便寫下一首藏頭詩,給故人留下些許線索。


    這個線索,可不是那麽好找的,需要不小心踢翻瓦罐,瓦罐中的水溢出,沁出這一行文字,在轉瞬即逝間被看到,才能成功找到線索。


    這一切,都需要一大串巧合連起來才行。


    如此巧合之下,也算與白鶴主人有緣了,那麽,白鶴主人因此而告訴你他的藏身處,也是無妨的。


    夜無眠笑了笑。


    看來,自己運氣不算太壞。


    現在隻需要找到這個忘憂穀,就能找到白鶴主人了。


    庭院中,一處石桌旁。


    這石桌,是庭院裏為數不多的保留較為完好的建築物,上麵,除了積了一層厚厚的濕泥,以及邊角處有些磨損以外,並不影響使用。


    夜無眠在桌旁石凳子上坐下,簡單收拾幹淨,從懷中摸出一張,南昌城及周邊輿圖。


    這是他白天時,在南昌某處書鋪中,花了五兩銀子才買到的。


    “忘憂穀,你在哪……”


    對照著輿圖,夜無眠去尋找其上有“忘憂穀”三字的地名標注。


    輿圖夠大,字也十分細密,等夜無眠舉著火折子,將輿圖全部看完,聽到遠處街上,傳來了打更人的一聲吆喝。


    “三更了……”


    一轉眼看到三更時分,卻始終未在輿圖上,看到“忘憂穀”的所在。


    “莫非,忘憂穀不在南昌城及周邊?”


    夜無眠陷入深深的懷疑之中。


    白鶴主人既然選擇隱居,遠遠離開南昌,也說得過去。不在南昌附近,確實是有可能的。


    但這樣一來,夜無眠就不知該如何去尋找了。


    天下這麽大,忘憂穀不過是海中一粟。


    找起來談何容易?


    更何況,誰又知道,這“忘憂穀”的名字,是不是白鶴主人自己起的?


    等等。


    “自己起的?”


    還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忘憂穀,不一定是真實的地名,有可能是白鶴主人,自己起的一個名字。


    想到這裏,夜無眠立即再次查看輿圖。


    不一會兒,就有了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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