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看著廚師忙忙碌碌,忍不住提了一句,“你給他們炒好吃點。”


    廚師有些意外,“知道了。”


    他一邊忙著炒菜單上人類可食用的菜,一邊又用高科技準備機器人食用的特殊菜,兩手抓。


    左邊爐火朝天,右邊冰冷科技風,不像做菜,像做實驗。


    沒多時,菜就呈上來了。


    廚師大概是發揮了十二分的實力,色香味俱全,十分還原食材本味。


    雲枝率先關注的是機器人的菜,點的不多,這也是考慮到能源過於充足會給機器人機體帶來超負載的問題。


    金玉絲,翡翠糕,冰糕,氣泡水質感的飲料。


    與人類食物有幾分相像,但並不完全一樣,以此彰顯人與機器人的不同。


    “快嚐嚐,聽說這些菜能完美還原真實口味,好像是模擬什麽信號來著。”


    雲也不是很懂。


    所謂的計算機本領到了星際就被秒成了渣渣。


    她興致勃勃地給零夾了幾筷子,在旁看著他吃。


    貌美機器人垂眸望著碗裏的幾根金玉絲,他能感到其中蘊含的能源,也能嗅到若有若無的氣味。


    眸中略過許多複雜精密的公式,將麵前的菜解析成一串串數據,很快就了解到這些菜的原理。


    這些能源塊製作而成的菜上分別施加了信號模擬器,一旦進入機體,就會自發地傳遞有關菜的口感信號,配置較高的機器人能很好地接受這些信號,從而像人類一樣品嚐菜肴。


    他夾起一根金玉絲,還沾了一小塊紅色圈狀晶體,輕輕咀嚼。


    刺激辛辣,又帶著微酸。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接受到這些信息,與此同時,唇瓣火一樣得灼熱起來,臉上也泛起了紅意。


    那火辣的灼熱感令他感到喉嚨都仿佛被灼燒到了一般,是從未體會過的感官。


    程序驅使他下意識做出了反應,頗為劇烈地咳嗽起來。


    就好似他與正常人類無異,被辣椒嗆到喉嚨。


    雲枝:“!”


    碎片甚至喉嚨冒煙了!


    她趕緊把那杯冰冷的氣泡水飲料遞給他,降降火。


    零溫順地接過水喝了起來,冰涼的液體將那股灼燒感壓下去,他的臉色也漸漸恢複正常。


    他的嗓音也因此剛吃的菜變得沙啞幾分,“剛剛喉嚨處有點灼燒感。”


    雲枝有些不明所以,問進一步的感受,“怎麽樣的灼燒感?”


    她才不信隻有一點灼燒感,剛剛都冒煙了!


    機器人頓了頓,緩緩道,“好像喉嚨要燒沒一樣。”


    恰好服務員端著水果進來,解釋了一句,“客人您大概是食用了那些紅色圈狀晶體,模擬了幹辣椒的口感,會比較刺激。”


    這很合理。


    即便是人直接吃幹辣椒也會被辣得不行。


    但……直接辣到冒煙。


    是否過於還原了一些。


    不知道以為吃出問題來了,雲有些不滿地想著。


    雲枝問,“你們真的喜歡這樣的菜嗎?”


    她已經知道風行餐廳的人大多是機器人。


    服務員原本還堆著禮貌的笑容,神情夾雜著些自豪,為風行餐廳感到自豪。


    聽到這話,他愣住了。


    他們似乎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


    畢竟,餐廳的菜百分百還原人類菜肴口感,包括氣味,乃至到食用後的反應,都保持高度一致。


    這不正好意味著,機器人與人類沒有太多差別嗎?


    機器人也能像人類一樣擁有嗅覺,味覺,會感到饑餓。


    服務員宕機了。


    最後是另一位服務員為他們繼續服務,結完賬後,這對人類女孩與機器人的組合離開了。


    服務員很久才緩過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迴到廚房,忍不住問,“您喜歡吃你做的菜嗎?”


    恰好廚師長在,他的生產日期來自五十年前,算是機器人中的前輩了,意識覺醒程度相當高。


    廚師長看了他一眼,蒼老嗓音十分平靜,“不喜歡。”


    盡管特意在外表上做得不一致。


    但他依舊很不喜歡。


    “那是人類喜歡的味道。”


    卻不是機器人真正喜歡的。


    或許曾經可能會喜歡,然而在一昧地模仿還原後,這一切就已經失去了意義。


    不可能再喜歡了。


    *


    出了店。


    雲枝小臉糾結,她有些苦惱,“我本來隻是想帶你嚐嚐味道的。”


    就當是體驗體驗不同的味道,之前隻有酸和甜。


    “可是他們做得太還原了。”


    風行餐廳的確是個很好的餐廳,對機器人們特殊,也的確擁有相當先進的技術。


    但這份特殊卻被盡數用來模仿人類的菜。


    那份菜單上的圖片,如今細想,無一不是參照人類菜單製作而成,甚至精益求精到這種地步。


    拋開新奇的外表後,她仿佛窺見了風行餐廳的本質,也窺見了機器人處境的一角。


    雲有些語無倫次的,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明明是她帶零過來的,也是她選的菜,最後卻有些失望了,“早知道就不來這家了。”


    貌美機器人停下腳步,黑眸靜靜地凝望她,他那隻雪白手骨輕輕牽起她的手,垂首親了她的手背,嗓音輕緩地安撫她,“您不必憂心。”


    “我很感激您帶我來這裏,也品嚐到從未有過的味道,這便足矣。”


    風行本意為自由的風,可他們原來也並未真正自由。


    看見他們,如同看見過去那兩年的自己。


    而他早已不拘泥於過去那樣的模仿生活了。


    他有了新的屬於自己的目標。


    “好叭。”


    半晌後,女孩轉頭對他道。


    “你可以不像人,也可以不像機器人,隻要你是你自己,你首先一定得是你自己。”


    她語氣格外認真。


    這是雲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話。


    或許她並未真正明白機器人在星際的處境,也無法真切地感同身受,更不知曉機器人一直在努力學習成為人。


    她隻是覺得風行餐廳給她帶來的觀感有些微妙,極致的還原背後,有些……令她不適,包括那位服務員流露出的自豪也透著別扭。


    她不知道零曾經的看書,插花,都是出於機械地模仿人類生活。


    但沒關係。


    她隻是竭盡所能地想要他好。


    在她眼裏,他隻是這次擁有不同的身份,生活習慣也有所不同罷了。


    碎片就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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