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風和日麗。


    徒步行走在荒野峽穀的兩人,沉默思索或欣賞無邊秋景,誰都沒有說話,黑貓鑽入地下不知跑去了哪裏。


    突然從山那邊飛出數人,見到山穀下方有修士,唿嘯一聲圍攏過來。


    “嘿,爾等何人?竟敢擅闖喬爺地盤。”


    “識相的,各交出一件寶物,保全性命平安!”


    隔著約十裏遠,為首的兩名六重樓修士一人一句,頗有節奏唱著打劫的切口。


    一頭黑貓從地下鑽出,朝上空投去陰森森一瞥。


    空中六名修士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那裏頓時傻眼……黑袍蒙臉老者,背著舊竹簍的普通相貌道士,加上一頭不是凡品的黑貓,一切都與傳言中的神秘組合對上了。


    不是說兩人一貓離開大荒山域有五年了嗎?


    不會這麽巧吧,讓他們自己找死撞上?


    剛才沒有看到那頭黑貓,他們才敢毫不猶豫收“保護費”。


    徐源長嘿嘿一笑,送上門的活靶子,他將棍劍連鞘拿出,輕鬆寫意往前一舉,信手對著錯愕愣怔的其中一名為首修士當頭敲去。


    雙方相隔十裏距離,劍鞘恍如殘影出現。


    那修士猛然驚覺,扭著身體想躲閃。


    “砰”,劍鞘如影隨形,拐彎重重敲打在其頭頂上。


    那名六重樓修士眼前一黑,口中“噗”一聲噴出鮮血,一頭往下方山石栽去。


    “前輩饒命,饒命啊,我等願意交出所有寶物,換命,換命。”


    “前輩見諒,我等無意冒犯,願認罰。”


    嚇得另外五人亡魂大冒,他們不敢作鳥獸散各自逃命,差距太大,根本無從逃起,反而會惹怒神秘高人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們隻能賭用無數次血淋淋經驗換來的教訓,主動服軟認錯,求取一線生機。


    他們心中沒底,不知大荒山域的規矩,是否適用於外來的高人?


    徐源長舉著的劍鞘尬在空中,第二棍再也敲不下去,無奈收迴來,道:“一人留下一件寶物,然後滾蛋!”


    五人手腳麻利各掏出一件寶物,爭先恐後往遠處飛遁,不敢多停留一息。


    死裏逃生的強烈刺激,化作心底的無限狂喜。


    撿迴一條賤命,真特麽不容易。


    “迴來!”


    徐源長一聲斷喝:“將那廝帶走,隻給了他一點教訓,沒要他小命。”


    五人差點嚇尿,下意識就想不顧一切奔逃,聽到後麵一句話才迴過魂,各種腹誹,前輩您說話不要大喘氣好不好,人嚇人嚇死人呢。


    手忙腳亂留下一件寶物,拖著暈過去的同伴,五人逃得比兔子還快。


    不到半天,兩人一貓重新出現在仙桃洲的震撼消息,傳遍了大荒山域十二洲,引得不少膽子大的七重樓修士跨越山海,前來尋覓看稀奇。


    徐源長毫不客氣用劍鞘當棍用,權當練習“洞虛一擊”,敲下來數個飛近三十裏內偷偷摸摸的家夥,表現出來的霸道,嚇得再也沒誰敢靠近百裏範圍窺探。


    想要結識交流,大大方方上前自報家門,鬼鬼祟祟行徑惹人生厭。


    往後的日子,兩人一貓風裏來雨裏去,極少受到打擾。


    徐源長每天要抽出兩個時辰,趕路的時候分出心神繼續揣摩“洞虛一擊”神通,棍劍不離手,不停抬手遞劍再作勢刺去,或者劈下,或敲打,偶爾會射出一兩道刀光。


    他始終堅信熟能生巧的道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另外一個時辰,拿來感悟吸收那一縷火行規則之力。


    下午時候則分出神識,依著“言念術”的初淺法子,在幻仙戒空間拆解“妖、魂、鬼、神、仙、人”等繁瑣字符,嚐試尋出匹配契合的組詞。


    晚上歇腳時,感應天地,體悟虛靜之道,不可一日或缺。


    以水滴石穿毅力,在修行路上堅定前行。


    黑袍老者拄拐跋涉,整天神遊天外,沒有一言半語,越發顯得沉默。


    落在後麵的黑貓,不時鑽入地下,消失時間不等。


    各有各的事做,互不幹擾。


    繞一圈走到埋仙洲,時間又過去了七年,期間看遍大荒山域的混亂、無序和殺戮,修真界最殘酷的一麵,醜陋而真實。


    “這裏當年差點發生一場數千萬生靈被血祭的慘劇,我也差點隨波逐流淪為幫兇之一。”


    重新踏足埋仙洲土地,徐源長頗多感慨,像是自言自語。


    此番故地重遊,他要去七星山和坊市看一看,沿著“碎星湖”走一走。


    黑袍老者用木拐戳著一塊碎石,抬頭望天,悠悠開口道:“老夫走得盡興,該離去了,不能繼續‘遊走凡塵市井,品嚐百味人生’。”


    短短二十多年,他已經想通今後要走的路,並下定決心。


    沒有大恆心大毅力者,不敢冒險嚐試。


    徐源長看向挺直腰背顯得不同的老者,抱拳行禮:“恭祝前輩走出困境,飛升仙界,成就仙業。”


    老者裹在黑布下枯樹皮般老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沉默片刻,頓了頓木拐,道:“老夫原本是想將這件半仙兵送你,作為咱們投緣的小禮物,但是你自己說過,你師父擔心你依仗半仙兵之利,忘卻道心本意,誤入了歧途,所以老夫決定先欠著,或者你有什麽想要的秘法,提出來聽聽?”


    徐源長臉上露出一絲錯愕神色,隨即嘿嘿幹笑幾聲,道:“您放心,送再多的半仙兵,我現在都有信心把握得住,您盡管送就是,我不會誤了修道。”


    他用玩笑來消除猝不及防的離別傷感。


    與老者用交易的方式相處,兩人之間不虧不欠,很好。


    黑袍老者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一點都不講客氣,胃口還不小,不過老夫不能害你,既然你沒想到合適的要求,老夫先走了。”


    他絲毫不拖泥帶水,用木拐往空中一劃。


    一步便跨入黑幽幽虛空之中,眨眼間走得不見蹤影。


    徐源長抱拳相送,口中道:“吳前輩珍重!”


    朝夕相處多年,猛然少了一個同伴,使他感覺稍有些不習慣。


    眺望片刻,平複些許心湖漣漪,伸手揉了揉湊上前的黑貓腦袋,豪氣道:“懶虎,與老爺闖蕩江湖去。”


    一人一貓踏著夕陽拉長的影子,一前一後走向廣袤山野。


    雖然大樹底下好乘涼,但是大樹底下不長草。


    路還長,得自己踏踏實實走。


    ……


    周山域,穀堆山,寶舟寺前。


    黑袍老者與身材高大的三粥大師,漫步在古老的青石坪上。


    半夜時分,古寺陷入沉睡,四處寂寂無聲。


    “吳施主,你既然找到應劫的法子,何不多花些時日,靜下心來徐徐應對?”


    三粥大師低聲勸慰,試圖說服老友改變主意,道:“轉世輪迴風險極大,稍有差池,將陷入萬劫不複,何必賭那一線虛無縹緲前途?”


    他微微抬頭瞥一眼夜空。


    示意上蒼有眼,恐怕會為難自陷困境的老友。


    他雖然領悟到了一些窺探時光的神通,卻不能“推衍”數百年後的天機。


    五百年前,他替老友推衍解決消劫之法,其實是按彥山道長的意思,告知某地某日去山神廟邂逅道士,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友身陷絕境失去希望,而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死馬當作活馬醫,權且一試罷了。


    哪知最終卻是這麽一個令他失望的結果。


    他有些懷疑,這條老蜈蚣精是不是理會錯了彥山道長借徒弟之口,傳遞出來的意圖?


    黑袍老者歎息一聲,道:“老夫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不過是暫時止住了身軀朽壞衰敗,下一次爆發,有如堵塞的洪水傾瀉,威力更加兇猛,捱不過去的,否則老夫放著飛升機會不顧,偏生去走兵行險著的羊腸小道,腦子又沒腐朽。”


    三粥大師低頭沉思片刻,見黑袍老者其意已訣,便不再多勸,合十道:“可有需要老夫出力之處,你盡管說來?”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用心語道:“等的便是你這句話,待老夫前往方寸山域,與徒弟交代後事,安頓將來之後,請你陪同老夫跑一趟幽冥,與輪迴鬼界府君談一筆交易,確保轉世順利,從而達成擺脫天道反噬的目的。”


    三粥大師無言點頭。


    幾千年的交情,又同為妖族一脈絕頂高手,他拚著折損功德,也要替老友去撐撐場子。


    “和為貴,盡量別動手。”


    “知道,萬一那老鬼不肯通融,說不得要做過一場,老夫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心不死,道不生’,老夫將所有老本都押上,一局定輸贏。”


    黑袍老者用心語說得咬牙切齒,道一聲:“有勞!”


    用木拐劃破虛空,一步之後不見身影。


    三粥大師默然如雕像。


    他替老友捏一把汗,希望彥山老道不要騙他,最多兩百年,他便功德圓滿,將飛升前往仙界,到那時低頭不見抬頭見。


    ……


    半年後,一人一貓走進七星山域地盤。


    已經晉級七重樓修為的吳山碧,聽得消息,忙將包括章伍在內的手下召集議事。


    “老大,休要理會那道士,他走他的路,咱們做咱們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聽說那名蒙著黑袍的神秘九重樓高手,已經離去半年。”


    “對,沒有九重樓高手撐腰,那道士也得夾起尾巴做人,不敢霸道囂張。”


    “盡量約束下麵人手,別衝撞開罪那道士。”


    “是啊,萬一神秘高手又突然迴來呢?”


    眾說紛紜,大致達成兩條統一意見,不理會,不得罪。


    吳山碧指定以前的搭檔現在的得力手下章伍,負責盯著那道士的動向,他不想出麵,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哪知翌日上午,吳山碧接到傳訊,那背竹簍道士帶著黑貓,突兀出現在七星山坊市,這一驚非同小可,據說那道士極少走進修真城池和坊市。


    這迴怎麽來得如此突然?


    等吳山碧趕到坊市,平常亂糟糟吵哄哄的集市山頭上,一個個粗漢規規矩矩大氣不敢出的樣子,他看到章伍陪著笑臉和小心,引著那神秘道士走過一間間鋪子,口中低聲介紹著坊市特色。


    他算是放下心來,章伍辦事經驗老道,不會出岔子。


    徐源長改變了形貌,他也沒有要與以前的手下吳山碧、章伍相認的意思,走馬觀花,將規模擴大不少的坊市逛了一遍,沒有購買任何物品,隻要他露出看中某件寶物的意圖,章伍必定會不收他靈石將寶物拿給他,他還不屑占見不得人的小便宜。


    半個時辰後,徐道士帶著黑貓飄然離去。


    章伍拱手相送,直到客人去到百裏之外,他才收迴目光。


    心底稍有些疑惑,那名神秘道士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但是他確確實實以前沒有見過此人,還真是奇怪了?


    見吳山碧在坊市中間的樓頂朝他招手,忙放下那一絲疑慮,趕緊飛了過去。


    徐源長來到碎星湖,沿著碎石鋪就的小道愜意行走,享受著習習湖風,湖邊栽種的垂柳長成水桶粗的古樹,翠枝碧葉輕拂水麵,有一群群白色水鳥盤旋湖麵來去,極美的景致。


    黑貓從水中鑽出,皮毛滴水不沾,用獨特方式傳遞著它在湖水底下的發現。


    徐源長臉色陰沉下來,黑貓走到哪裏都喜歡鑽地尋找地根靈脈,一路尋到不少寶物。


    黑貓告訴他,碎星湖底建造著一座水宮,有一夥邪修霸占此地,圈養了不少婦人,竟然用未成形的胎兒煉製丹藥,藏汙納垢,白骨累累。


    他沒有立刻動手,拿出傳訊,給吳山碧、章伍發出去。


    收到傳訊的吳山碧、章伍兩人吃了一驚,那道士竟然是徐道長,招他們前去碎星湖議事,兩人簡單商議幾句,沒敢驚動眾多手下,悄然趕到碎星湖。


    徐道長當年便能硬抗八重樓高手兩招,兩百多年過去,修為越發神秘莫測。


    “屬下迎接來遲,請徐道長恕罪!”


    “起來吧,貧道隻問你們一句,碎星湖底下的勾當,你們可曾參與?”


    徐源長恢複原來的聲音,伸手虛抬,平淡問道。


    吳山碧、章伍相視一眼,他們猜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迴稟徐道長,屬下不知湖底下有甚麽,還請明示!”


    吳山碧拱手迴複,突然想起什麽,道:“莫非……老羅他們瞞著我們,做下了什麽勾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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