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早課,徐源長拉開房門,從住處院子走出。


    山間溪水飄零片片落葉花瓣,繞山穀穿過青石小橋,往外潺潺流淌。


    薄霧如紗環繞,送來陣陣沁冷花香。


    景致怡人,晨鳥鬧靜。


    身後枝葉微動,柳纖風悄然出現,頭上戴著用各色野花編織的花環,像一個山靈精怪,跟著徐道士身後模仿著搖曳走動,捂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她肩頭馱著的五個小小花妖,驚得瞪圓眼珠子。


    徐源長反手一撈,溫香軟玉入懷,嚇得小花妖們落荒飛上枝頭。


    “呃……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


    從霧氣中匆匆闖過石橋的徐勝天,出現在山穀口,刹住身形,用手虛掩眼睛,調侃笑道。


    柳纖風給了不速之客一個白眼,飛上花樹,帶著一群小花妖唿嘯飛去半山。


    “這麽早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徐源長走向溪水畔的亭子,詫異問道。


    “東遊域出了大事,剛剛接到臨天門程前輩的傳訊示警,說東遊宗的樂延之入魔,血祭數百名族人修士,吞噬了海外懸崖島上十餘萬凡人,恐怕是突破到了九階魔境,他轉告木老祖的囑咐,讓咱們抓緊布置防魔陣法,或者前去臨天門暫避一時。”


    徐勝天神色有一絲沉重,壓低聲音說道:“我師父、木老祖等十餘個九階高手,正在前往誅滅魔頭的路上,這會肯定已經交上了手,讓咱們早做準備,以防萬一。”


    徐源長停住腳步,有些不敢置信。


    他在流雲域無留山親身經曆過陸九震的魔禍之變。


    若不是他身具造化神功,認出初晉七階的魔頭真麵貌,果斷發動攻擊,將毫無防備自以為潛匿得很穩妥的魔頭困住,配合曹師兄用寶物鎮壓,再請來鍾老祖收尾,否則無留山將是滅門慘禍。


    上界極少有九階魔頭的傳聞,每一迴出現,都是鬧得驚天動地,血雨腥風。


    如果九階魔頭一心逃遁躲避,穿梭虛空亂流,幹一票換一個地方,再多的九階高手也難以逮住魔頭,一場魔劫鬧上百年不算稀罕。


    遭殃的都是遍地凡人和中小宗門之類。


    陸九震是因為苦修一千六百多年,遲遲不能突破,執念積壓日久,心魔滋生,不可自拔而墮落。


    他想不明白樂延之怎會如此輕易入魔?


    典籍中不是記載越高的修為,越難以跨過那道天坎墮入魔道嗎?


    要不然上界九重樓高手不在少數,在知道飛升仙界無望的情況下轉而入魔,尋求一線生機,這世道還不大亂?


    因為魔頭在上界吞噬凡人、修士當血食資源,修為提升極快,達到臨界點便能渡劫飛升往魔界,是另外一條求長生的路子,不過為世人所不恥而已。


    這裏麵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緣由?


    難道是上迴玉骨真人代表的殺劫,動靜鬧得不夠,沒有達成天道平衡的意誌?


    “三叔,三叔,您別發愣了,給一句話啊,十萬火急呢。”


    徐勝天忍不住出聲催促。


    “召集所有在家的堂主、護法,去大殿議事。”


    “額,三叔,這件事不用過多商議吧,您可以一言而決,不能耽擱時間,火燒屁股的急事……”


    徐勝天差點將手搭到他三叔額頭上,瞧瞧他三叔是不是被柳姑姑將魂給拐走了。


    如此關鍵節骨眼上,怎麽一點都不上心不著急呢?


    要知道樂老怪對他三叔恨之入骨,成了魔頭更加不可能放過他三叔,從東遊域逃出,說不定直接往方寸山域的等閑觀殺來,欲挫骨揚灰而後快。


    徐源長將毛手毛腳的爪子打開,沒好氣笑罵道:“每逢大事有靜氣,天塌不下來,休要自亂陣腳。”


    往山頂飛去,他不會帶著門人弟子慌慌張張撤往臨天門,寄居他人屋簷下。


    樂老魔頭真要是進入方寸山域,他得到消息後,將所有高層、弟子裝進空間內,直接遁往七雲台福地外麵避禍,留下一個空殼宗門,讓老魔頭抓瞎。


    臨天門哪裏比得過七雲台福地安全?


    高居天外之遠,


    當然,讓趙均、曾老、溫亦寧等人抓緊時間,在宗門內改造出一片十裏大小多層防魔陣法,並不相衝突。


    老魔頭身後肯定追著一群九階高手,即便占去空蕩蕩的等閑觀,也待不了多久。


    ……


    海麵上殘陽如血,懸崖島魔氣肆虐。


    賈書生第一個趕到事發地上空,他盯著晚霞染紅的詭異魔氣,沒有貿然衝殺進去。


    眉頭緊鎖,前方覆蓋千裏緩緩變動的黑氣圖形,竟然與老道長通過鑒天竹簽顯出來的“雲圖”有幾分形似,他不由得往深裏思索。


    他和霖散人事後對照所看“雲圖”,發現兩人看到的竟無一相同。


    但是想到老道長透露的天機因人而異,也就釋然。


    陡然在此地見到天機雲圖,賈書生細細揣摩竹簽上的箴言,和過往一些細枝末節東西,陷入沉思之中。


    熊有兆、霖散人、木笑笑等人,先後在附近空中冒出來。


    “樂施主,請出來說話。”


    無容和尚滿臉悲天憫人神色,合十朝島中魔氣最濃鬱地方說道。


    眾人散開在三百裏範圍,注意觀察著下方情況,值得慶幸的是魔頭還沒有逃竄,他們有機會將魔頭圍困誅殺在懸崖島上。


    相互傳音商議著對策,麵對魔頭,不用講什麽規矩。


    隻要能幹掉魔頭,可以不擇手段。


    木笑笑等人注意到賈書生的異常,問了幾句,沒有得到迴應,不知賈書生又在發哪門子癲?


    “桀桀,來了這麽多老朋友,本座深感榮幸。”


    有一個古怪尖銳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出,迴蕩在空中,透著不可一世的瘋狂和囂張:“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本座全都接著。”


    無容和尚傳音眾人道:“魔頭吞噬了如此多血食,與樂施主之間可能沒有完全融合,它一時間離不開‘化魔’之地,若不然留下以一對眾,殊為不智。”


    他講出自己的分析猜測。


    西月仙子傳音道:“我們三姐妹先行出手,施展‘星花困魔’秘法,將千裏範圍懸崖島團團困住,各位道友窺到虛實,再自行攻擊魔頭。”


    “如此甚好!”


    “有勞仙子。”


    眾人紛紛傳音表態,倉促之間,這是最好的法子。


    三位花妖陡然消失空中,有星星點點光斑花朵,如雪片往千裏長七百裏寬的島嶼飄落,天地間一片祥和,衝淡了魔氣帶來的陰森戾氣不適。


    無容和尚突然抬手拋出一道佛光,一座光影寺廟穿過無數花朵,從天而落。


    “砰”,寺廟落地生根,將一片十裏大小穀底窪地鎮壓。


    那處黑氣看著平平常常。


    佛光綻放,內裏魔氣滾滾如潮翻湧。


    “死禿驢,你偏生要與本座作對,待本座出去之後,往‘正相寺’跑一趟,將開元山夷為平地……”


    那裏傳出刺耳的魔頭叫罵聲。


    然而下一刻,聽得“噗嗤”夾雜淒厲慘叫聲響起,高空之上,垂蓮仙子胸口洞穿,顯出身影滿臉驚恐,她身後飄著一個模糊魔影,正抓著一顆心髒往口中送去。


    飛劍、佛珠、墨水等寶物,化作各色光華憤怒砸向不知什麽時候逃出來的魔頭。


    一個個心往下沉,魔頭的厲害出乎意料之外。


    三位九階花妖施展秘法困了一個寂寞。


    那座光影寺廟更是上當,將眾人注意力往那處集中。


    好一個陰險狡詐玩算計的魔頭。


    “桀桀,你們能奈本座何?垂蓮仙子的鮮血和心髒,滋味不錯,爾等統統等著,咱們慢慢玩。”


    模糊魔影潰散在殘霞暮色之中,消失得無蹤無影,隻有囂張聲音飄蕩。


    “不要分散落單,三人一組,用寶物護住肉身!”


    “魔頭隱形術高明,都用真火護身。”


    眾人紛紛大叫。


    觀其書生、熊有兆衝過去,與西月仙子、南枝仙子護住了遭受重創的垂蓮仙子。


    西月仙子兩女暗怪自己大意了,她們不該分散開來,給了魔頭可乘之機。


    “嘭”,留在原地的賈書生突然遭到偷襲爆開。


    嚇了眾人一跳,待見到沒有殘肢斷軀鮮血飛濺的慘景,方放下心來。


    下一瞬間,一個拳頭在百丈之外出現,閃爍著文字光符,“砰”,將魔頭狠狠打出虛空,賈書生一步跨過去,用酒葫蘆和拳頭劈頭蓋臉一頓胖揍。


    拳拳到肉,如影隨形,打得魔頭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看得眾人目瞪口呆,瘋癲書生也太生猛了,竟然與魔頭纏身肉搏,還大占上風,眾人繼而大喜,忙拿出最得意的誅滅或鎮壓魔頭的寶物,蓄勢待發。


    無容和尚也收迴那座佛光寺廟,準備配合著將魔頭困住。


    “轟”,魔影見始終擺脫不了,果斷爆開。


    “快躲啊!”


    “用法寶抵擋,休讓魔氣上身!”


    木笑笑和霖散人急得大叫。


    賈書生的身影隨著黑氣衝潰,下一刹那,出現在數裏之外。


    隨意揮動破舊袖口,將濺來的勁風魔氣掃滅,叫囂道:“樂老匹夫,你不是要找老子報仇嗎?老子給你一個單挑的機會,地點隨你選,他們退去三千裏外不參與,老子以自己的儒魂起誓,你個沒卵的老匹夫,敢不敢應?”


    “老賈,不可亂來。”


    霖散人顧不得傳音,高聲大叫,他必須要阻止老友發瘋。


    魔劫是整個上界的災難,憑什麽玩狠的一肩挑?


    關鍵時刻,他這兄弟怎麽傻了?


    木笑笑也叫道:“賈兄,從長計議,休要胡鬧。”


    觀其書生在這一刻深覺自慚形穢,他和瘋癲書生相比,是螢火與太陽差得太遠矣,他在心底大罵自個是井底之蛙,竟然敢瞧不起大義凜然的賈書生。


    “桀桀,有種你小子先走到島上,本座才信你。”


    空中飄來魔頭古怪詫異的叫聲。


    賈書生伸手往要飛近的霖散人、木笑笑方向一擋,喝道:“你們退去三千裏之外,待我生擒活捉魔頭,給垂蓮仙子出一口惡氣,且去!”


    他毫不猶豫一步跨出,徑直落到島上最高的懸崖山頂。


    魔氣滾滾,迅速將賈書生身影淹沒。


    護住垂蓮仙子的幾人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無容和尚雙手合十行禮,垂蓮仙子捂住胸口深深彎腰躬身下去。


    霖散人痛苦糾結半晌,狠狠一擺手:“先撤出三千裏,走。”


    氣惱一跺腳,往遠處海域飛去。


    木笑笑臉色也不好看,緊隨其後,賈書生以儒魂發誓,逼迫他們遠離此地,雖然不解其意,但是隱約感覺賈書生應該是找到了滅掉魔頭的法子?


    從一開始賈書生就古古怪怪的,似乎有難言之隱。


    懸崖山頂,落魄書生舉起酒葫蘆狠狠灌了一氣,酒水滴答,打濕胸襟衣服好大一片,唿出一口酒氣,打一個酣暢淋漓的酒嗝,對於圍困他的魔氣視而不見,叫道:“樂老匹夫,過來單挑,是爺們就轟轟烈烈戰一場!”


    “不對,你小子很不對頭,本座感覺你小子很危險。”


    魔頭的聲音飄忽不定,充滿著驚疑,道:“哼,本座能屈能伸,先撤了,有本事你找到本座再單挑!”


    “想跑?哈哈,遲了!”


    賈書生仰頭大笑,吟唱道:“千裏河山成一桶,給老子……困魔!”


    隨著他攏在左袖的手訣放開,天地風雲色變,高空之上響起滾滾沉悶天雷之聲,狂風大作,天威如桶將附近千裏禁錮。


    魔頭掙紮著從七八百裏之外的空中顯出身影,它已經無從逃出這方天地,驚叫道:“你這個瘋子,你找死嗎?本座答應與你單挑,你快散去大天劫。”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賈書生在這一刻徹底看開,胸中塊壘一吐而空,豪氣幹雲,仰天大笑。


    老道用“大智若愚,大瘋不迷”來點化他,用“雲圖”向他透露的是渡劫天機。


    他想要清洗“書生不仁,殺孽過重”的因果,唯有獨自滅掉將要為禍人世間的九階大魔頭,救數千萬生靈於水火之中,以無上功德成就自己的仙業。


    這一刻,他豁然頓悟,瓶頸潰散,一步跨入十階之境。


    渾身浩然之氣噴薄,法軀潔淨如雪。


    “天劫,助我滅掉魔頭,還人間朗朗乾坤!”


    五彩天雷滾滾如雨落,賈書生頂天立地,法軀越發高大偉岸,舉著葫蘆仰頭喝酒,一個個玄妙文字紛飛,引雷入體,淬煉著仙軀體魄。


    魔頭在恐怖的大天劫之下痛苦哀嚎,它根本無從逃脫。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會有大修士活得不耐煩,竟然引雙重天雷同歸於盡。


    不,那狗日的書生,有備而來。


    坑死的是它這個剛剛融合成功的初生魔頭。


    它好恨啊,為甚要那麽多廢話,為甚要在眾多大修士麵前顯擺本事?


    偷偷溜往虛空,有它的逍遙快活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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