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那道劃開的虛空裂縫,透著幽暗深邃,片刻後恢複如初。


    書生與和尚對視交流一個複雜眼神,高劍那廝能夠撕裂虛空,進行空間穿梭,明顯突破到了十重樓之境,也就是天仙境修為,不知為何還能賴在上界七域不走?


    天道如此容忍其在上界晃蕩,不知是何緣故?


    兩人堪不破其中玄妙,或許等他們將來有一天修為境界到了,能一解心頭疑惑。


    見識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書生與和尚,平複心頭感慨,身影出現在南徽島上,伸手微抬,讓一眾行禮的修士起身。


    和尚穿著一套普通土黃僧袍,留著寸許短發,身後有一道微不可察佛光波動,映襯其臉龐寶相莊嚴又不失溫和,眉眼掛一絲親和笑意,道:


    “貧僧周山域正相寺無容,這位是龍淵穀域觀其書生,埋仙洲經此一劫,原本規矩約束崩壞,紛亂更甚,恐將造成民生凋敝,奸宄(gui)不禁後果,請駱道友、蕭道友,偕同諸位肅整埋仙洲東南部伴月、七星兩區域秩序,若那殺劫潛匿前來,一經察覺,還請奮力拖延,必記大功,有厚賞明文表彰。”


    駱姓老者和蕭姓男子自是認識兩位,領著眾人躬身道:“謹遵兩位前輩法諭!”


    能夠留在埋仙洲,不用奔波勞頓滿世界追殺掉境的殺劫修士,相對來說是一件輕鬆差事,沒有那麽危險。


    觀其書生隨手扔給兩人各一枚信物,打量著人群中的道士,笑問道:“小友在何處修行?”


    能夠讓高劍特意提及問好的老家夥,必定是九重樓大能,估摸著是高劍以前的老友之一。


    上界七域有不少潛修不出世高手,譬如流雲域也不是流雲宗一家的天下,另外還有一位九階妖族大能,不問世事,性喜遊曆天下,隻要流雲宗不過分欺壓妖族勢力,皆大歡喜,能夠保持相安無事。


    徐源長忙抱拳躬身迴複:“迴稟前輩,晚輩徐源長,在流雲域無留山修行。”


    觀其書生沒有繼續再問,無留山名不經傳,沒有聽說有大能隱居,以他的修為地位,用不著巴結任何一位同階,僅僅是好奇之下多嘴問一聲。


    說完正事,兩人身影消失不見。


    他們還要去其它節點一一布置,將埋仙洲的爛攤子收拾一二。


    高劍橫插一手,連木笑笑也被毫不客氣教訓一頓,顯然是不滿他們用一洲生靈消除殺劫隱患的做法,為了不給高劍後續幹預的機會,他們必須進行適當的善後。


    不在五行之中的老家夥,他們得罪不起啊。


    送走兩位九重樓大能,駱姓老者和蕭姓男子簡單傳音商議幾句,將那一群還剩三十六人的本地修士,一分為二,安派鄢樹聲和徐源長各領一隊修士,駐紮伴月、七星兩片區域,安定人心,整肅秩序。


    徐源長選擇了單玉鴻做他的副手,接過手令和堪輿圖,抱拳領命。


    駱姓老者打發鄢樹聲那一隊修士先行一步,將徐源長單獨叫去一旁,換了一張慈眉善目的麵孔,拿出兩個玉盒遞給徐源長。


    “先前身負諭令,恪守職責,情急之下對徐道友小有所誤會,下手沒有輕重,還請將寶物收迴去,另有些許補償,今後任務期間徐道友有甚麽事情,盡管與我二人傳訊聯係,不必見外。”


    “得罪之處,還請徐道友海涵則個。”


    蕭姓男子也拱手賠禮。


    他們哪還敢收對方的重寶,拿著格外燙手啊。


    難怪姓徐的能夠連擋他們兩擊,僅受一點震蕩肺腑小傷,還能拿出“雷霆都司印”這種稀世寶物,徐小子太陰了,有那麽過硬的靠山憋著不提前說一聲。


    徐源長口中說著“不知者不罪”等客氣話,接過兩隻玉盒,收下兩人一片赤誠的賠罪。


    他損失了一套七階寶衣和龜殼、龜魂傀儡,不得相應的補償說不過去。


    隻有他自個心底清楚,他與彥山老道其實沒有師徒之情。


    純粹是高劍看走眼的臆測,以為他學了老道的造化神功,擁有幻仙戒便是老道的傳人。


    他手中還有鬱彩娘娘的幻璃鏡,身上穿著葉長夢指點煉製的實化幻甲呢。


    又怎麽說?


    三人站定笑談一陣,將前麵的小過節揭去。


    徐源長也知曉兩人分別叫駱福衍和蕭朝,抱拳告辭,和單玉鴻領著十八名五重樓、六重樓修士,往兩百裏外的海岸飛去。


    抵達五千裏外的七星山,日頭近午。


    一路所見血腥遍地,殘骸無數,凡俗村莊小鎮也亂成一鍋粥。


    火光四處,哀鴻遍野。


    徐源長拿著單玉鴻整理出來的修士名冊,將一群烏合之眾分為兩隊,指定兩名六重樓後期修士為隊長。


    “吳山碧,章伍,給你們三日時間,收容安撫過路修士,將七星山區域三千裏範圍的騷亂平複,準許你們用雷霆手段誅殺各地作亂的地痞混混,寬撫民心,盡早恢複凡俗秩序。”


    徐源長簡單布置之後,見眾人神色敷衍,眼神閃爍,知道這些家夥打的什麽主意。


    他左手一晃,有銀光一閃而逝。


    眾人心悸驚詫抬頭。


    徐源長冷笑一聲:“老夫給你們下了血咒幻禁,誰敢跑出七星山五千裏外,爆成一團血霧便自認倒黴,早死早投胎,三條腿的妖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修士一抓一大把,誰要是敷衍了事,誤了自家性命,都是自找的,明白了嗎?”


    “明白!”


    所有人頭皮發麻齊聲迴應。


    心頭再怎麽怨恨,麵上不敢有其它細微表情,一個個肅然站得筆直。


    七重樓老怪的手段和厲害,他們在南徽島時已經見識過了。


    殺伐無情,還能夠對抗八重樓兩下攻擊。


    他們怎麽這般命苦?


    還沒來得及逃,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徐源長麵色稍緩,道:“你們認真辦差,老夫不會虧待你們,該發放你們的俸祿,不會克扣半顆,今後有甚麽油水,也能分潤你們一二,老夫希望任務結束時候,在場的都能全須全尾活著,下去吧!”


    “是!”


    兩名隊長帶著各自手下,往東西兩頭飛走。


    徐源長慢悠悠補充一句:“你們之中,老夫已經在來的路上,用高價收買安插諜子,提前和伱們打聲招唿,免得你們犯蠢,做下不可饒恕的蠢事。”


    兩隊修士逃也似跑了。


    相互間看誰都像內奸,又很羨慕幸運的家夥,能被徐老怪給“高價”收買。


    單玉鴻不禁莞爾,惡人還須惡人磨,有這樣一位懂人心、擅手腕的同伴,他今後在異域的任務期間將很輕鬆。


    “讓單道友見笑,徐某隻想早日讓治下凡塵小民安定,少受罪過,有句古話叫‘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小民不易啊。”


    “徐道友仁愛有心,在下深感佩服。”


    單玉鴻見徐道士神情不似作偽,他心頭稍有些奇怪,修煉到七重樓的高手,哪個不是久經苦難化去凡心,磨礪千年以上的老修行?


    修士凡人不同命,不宜插手太過,更不能起“一心為民”的凡俗念頭。


    否則很容易讓一顆求道之心不知不覺中蒙塵。


    秉持“公”心即可,冷眼旁觀“生老病死”,凡人自有凡人的活法。


    徐源長沒有解釋太多,他想怎麽做自有自己的道理,七星山上有各種各樣的院子、洞府,此時早就人去樓空。


    他和單玉鴻在相鄰的山頭各選一座院子,布下陣器便據為己有。


    大荒山是唯一沒有九重樓高手鎮守的界域,偶爾有其它域的八重樓修士路過,十二洲各大小勢力紛爭不休,成分複雜,一直都是混亂狀態。


    放出許久沒用過的四階化身,令其清理收拾雜亂的院子。


    徐源長走進密室,拿出駱福衍給他的兩個玉盒,打開其中一個,裏麵放著失而複得的雷霆都司印,仔細檢查一番,收迴空間寶庫原先架子上。


    再打開另外一隻玉盒,裏麵擺放一個黑色納物袋,神識往袋內探去。


    滿滿一袋子的七階材料,足夠他定製五套七階寶衣還有餘。


    空癟的口袋一下子又鼓脹起來。


    徐源長嘴角露出笑意,那兩位嚇得夠嗆,賠禮的誠意滿滿,不由感歎身份地位還真是一個好東西,即便是狐假虎威借來的。


    調息到翌日上午,將傷勢徹底修複,不留下隱患。


    與對麵山頭上負手眺望風景的單玉鴻打聲招唿,讓其坐鎮七星山,徐源長縱身消失空中。


    他隱匿行跡,沿著堪輿圖上圈起來的地盤巡查,神識掃過,千裏範圍大致收入眼底,他派遣出去的兩隊修士兢兢業業執行著他的命令,初見成效,昨日所見的混亂狀況大部分平息,有些鎮頭街尾樹立的木杆上,懸掛著數顆頭顱,還在往下滴答著鮮血。


    各自還收攏了百十人的修士隊伍,以低階修士居多。


    埋仙洲內,五階及以上的修士早已逃之夭夭,剩餘皆是沒本事漂洋過海的家夥。


    將地盤巡視一遍,徐源長陡然出現在東邊的隊伍前方,朝慌忙行禮的吳山碧隊長招了招手,讓他傳訊將另一名隊長叫來。


    待章伍趕來,隨口點幾句兩人做出的成績。


    扔給兩人各一個納物袋,打兩棒子塞一顆甜棗的手段,他信手拈來。


    他隨便給一些對他沒甚用處的六階、五階材料,擺明“順老夫者昌,逆老夫者亡”的強勢態度,他不需要收買下麵人心。


    他需要的是聽話辦事的工具人。


    “多謝徐前輩賞賜!”


    兩位隊長麵上露出格外真誠的表情,感激躬身行禮。


    再抬頭時候,令他們畏且懼之的徐老怪已經不見,打開袋子,兩人眼睛一亮,趕緊將袋子收進袖內,心照不宣嘿嘿一笑。


    送走章伍,吳山碧隊長給幾名手下分了部分材料,派遣一人帶著行動緩慢低階修士返迴七星山下,構建據地,大興土木,並將手下一分為二,加快安撫民心的任務,收羅更多低階修士帶去七星山,徐老怪已經說了,誰發展的勢力將來便是誰的。


    隱匿空中的徐源長,將兩支隊伍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


    他要收集人間“二兩風”,便從自己三千裏治下開始,凝練人世間的煙火氣,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凡俗氣,田野地頭泥土花草芬芳氣,林間枯榮腐敗臭氣瘴氣,等等。


    此後三個月,他一直隱身飄蕩各處。


    觀察著從動蕩、絕望、混亂到安居樂業的凡世變化過程。


    小國寡民,有口吃的就能安定。


    像野草一般充滿堅韌的活力,任何艱苦環境都能紮根,然後繁衍生息。


    徐源長沒有打擾巡視的修士和村落芸芸眾生,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俯瞰著底下的歡欣、喜樂、悲哀和生死等,他渾然沒有察覺心境上更加符合“虛無”精髓,以身融入天地,修為以極快速度提升。


    鎮守七星山上的單玉鴻,感覺頗為奇怪,他前些日子還能察覺徐道友的隱藏行蹤,近幾日竟然找不到對方身在何方,但是能感知對方沒有離開。


    吳山碧和章伍兩位隊長,將各自隊伍發展到五百餘人,招攬了好些返迴埋仙洲的五重樓、六重樓手下,征得單玉鴻的同意,兩人在七星山附近各自開辟山頭,劃分勢力範圍,種植靈草藥材,幹得風生水起。


    轉眼便到了過年時節。


    爆竹喜慶,張燈結彩。


    凡世有趁著年閑好成婚的習俗,徐源長飄到一處鎮子,黃昏時分,他“看到”喜轎將新娘子抬進豪門大府,拜堂成親之後,天色已黑,前廳燈壁輝煌,賓客喝酒熱鬧,後院洞房冷冷清清,隻剩新娘一人戴著紅蓋頭獨坐床頭,好似怕冷一樣身上竟然微微顫抖。


    從遠處飛來一位修士,大喇喇落進後院,徑直走上台階,推門登堂入室,走進紅燭喜慶的新房內。


    看到那修士隨手扯掉新娘子的蓋頭,一把推倒不敢反抗的新人。


    徐源長一下子從旁觀狀態醒來。


    他麵無表情,輕喝一聲,落進那修士耳中不啻於雷鳴轟隆,一下子便失魂落魄踉踉蹌蹌走出房間,被徐源長伸手攝到空中。


    “欲行侵犯凡女,你可知罪?”


    那修士口鼻溢血清醒過來,見到顯形的徐老怪,他是吳山碧親信手下,自是認得老怪物,臉色蒼白慌忙跪倒空中,叫道:“徐老祖,小人知罪,還請聽小人辯解一二,您要殺要剮還請容後。”


    “說!”


    “新婚女子初夜歸於修士,是埋仙洲一直以來的傳統,真不是小人肆意妄為,敢違背規矩亂來啊,請老祖明察!”


    那修士磕頭不迭,沒想到一樁美差事差點要命。


    徐源長沉吟片刻,他自能分辨對方言語真假,道:“自今日始,老夫轄區內廢除此等陋習,你去與吳、章二人傳令,下次再犯,定殺不饒,滾吧。”


    “是,是,多謝老祖饒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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