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花香沁潤。


    洗塵宴席過後,徐源長漫步古木森森的晴林山頂,打量著解除封印後灑掃一新的暗灰色堡壘狀建築,有不少雜役修士和幾名四重樓弟子,正忙碌著用法術清理雜草叢生的石徑、山道,以及晴林山上下的閣樓、院落、涼亭、走廊等地方。


    “這是當年一位師姐的潛修地,五百年前外出遊曆,隕落在九珠島海域附近。”


    陪同的雁寒林簡單介紹幾句,道:“‘千棺從門出,其家好興旺’,無留山每一座被封存的山頭,都曾經有過主人,甚至不止一位。源長你如果覺著山名晦氣,可以自己新取一個名字替換,到大師兄那邊報備一聲即可,不用顧忌甚麽。”


    “晴林山,聽著挺好的,不用改換。”


    徐源長走進空蕩蕩的古堡,堡內分上下三層,還有密室、練功房和地下庫房,他用陣器開啟連接地根的陣法,靈氣蜂擁而來,正式長老的待遇令他很滿意。


    雁寒林掃視一眼家徒四壁的空堡,道:“你需要什麽式樣的擺設、陳列、花植等,盡管吩咐範長順他們,也可以購買三兩隻小花妖,放到山上打理林子花草。”


    範長順是宗門分派給晴林山的四重樓管事。


    上界靈氣充沛,有妖族宗門專門培育花樹繁衍小花妖,販賣出售獲取大利。


    徐源長點點頭,笑道:“迴頭等範長順忙完,我讓他去辦理。”


    雁寒林擠擠眼睛,神情有幾分猥瑣,建議道:“你可以從低階女弟子中尋幾個侍妾,或者去翹角城人市鋪子,挑選購買幾個高級貨色,修行路長且漫漫,到了咱們這個程度,可以考慮留下血脈後裔,發展家族勢力了。”


    徐源長瞥一眼老師兄,他一向清心寡欲,不想在關鍵的時候因為男女之事分心,一句話將天聊死。


    “多謝師兄好意,我有伴侶在遠處。”


    雁寒林哈哈一笑,徐師弟不是同道中人,有些人好酒,有些人好色,徐師弟一門心思都在修行上麵,是一名真正的苦行士,便岔開話題道:“大師兄先前找我,讓我牽頭將破解的殘雷陣,趁著雷息未散,盡快在三兩年內降格改造為一座六階雷陣,還請源長助為兄一臂之力。”


    徐源長思索片刻,笑道:“我倒是有些構建六階雷陣的想法,待我查找些書籍資料,完善構想之後畫出陣圖,請師兄斧正指點。”


    那座殘陣是他一步一步親手破解,對於那一片天地,以及地下雷息強弱,幾乎了如指掌。


    他是純粹的破陣師,因自身天賦限製不會建陣,但是他擅長通過演算構建陣圖。


    身為新任長老,享受了宗門的待遇好處,他必須要盡一份力所能及的義務。


    也就避免親自動手幫忙建陣。


    雁寒林欣喜笑道:“好,源長可是幫了大忙,為兄等你的好消息。”


    想要利用原有雷柱殘骸,構思出新的六階雷陣,比直接新建一座隨心所欲發揮的陣法難度大多了,他相信徐師弟能夠構建出奇思妙想陣圖。


    將棘手難題拋給很上道的徐師弟,雁寒林沒有久待,陪著又說一陣話,告辭離去。


    翌日,徐源長由分派給他的手下帶著,來到宗門藏典峰,出示長老牌之後,走進庭院深深的書屋院子,倘徉在一排排書架台子之間,翻閱各類書籍。


    無留山新招收一名異域長老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某些有心人注意。


    天洞峰,一座妖氣濃鬱山頭。


    黑衣男子翟言氣得一巴掌將亭子打得粉碎,憤憤不平道:“曹老怪為人謹慎,無留山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怎麽可能招收一名來路不明的異域修士為正式長老?”


    他猜測不出曹老怪被那徐道士灌了什麽迷魂湯。


    他故意放出模糊消息,誣陷異域來的道士在其它域界闖了大禍,前來流雲域避禍,或者傳聞徐道士是一名欺師滅祖之徒,凡此種種,混淆視聽。


    換做大部分宗門的主事者,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


    譬如無極觀就拒絕了徐道士想成為客卿長老的試探。


    曹老怪真是暈了頭,偏生要與他作對。


    收為客卿長老也好啊,他還有法子可想,趁那廝落單之際動手暗算。


    “徐源長,除非你一輩子不出宗門,你手頭那個六階旋龜魂傀儡,遲早是我的。”


    黑衣男子滿臉陰沉,在山林裏踱步苦思,無留山的正式長老,他不敢明目張膽對付,否則後患無窮,除非徐道士進入遺忘森林等地方。


    他也是偶然之間,經過徐道士所住客院,通過法寶察覺到六階魂傀氣息,自此便留了心,暗中盯著那座客院,直到確認無誤,後來故意表現出敵意,是想將異域來的沒有根基家夥嚇出城池。


    一介陣師,即便懂些中看不中用的法術神通,他還真沒放眼裏。


    他需要一頭完整的六階妖魂,用秘法吞噬融合,嚐試破境晉級。


    然而身為六階妖修,在流雲域想要搞到完整的六階妖魂,不論是設計暗算,還是從黑市懸賞購買,難度皆非常大,往往隻能得到殘魂,還會留下後患。


    他不會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


    徐源長兩耳不聞窗外事,在藏典峰一待便是半年之久。


    除了雁寒林偶爾前來探望,請教算經裏麵的疑難,無人問津,他也樂得清靜自在。


    無留山底蘊深厚,他在最後兩座需要長老牌才能進入的書屋,找到了《登仙吐納術》後續功法,翻閱無數秘法、符籙、陣法、典籍等方麵書籍,對於上界各域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飛迴晴林山,正是深秋時節,山上栽種的晴木樹紅葉如火。


    徐源長花費半月時間,演算畫出一卷六階“清微元降三雷催魂陣”圖紙,傳訊給雁師兄。


    不到刻鍾,雁寒林樂嗬嗬趕到,接過新鮮出爐的陣圖,當即便用神識、法力具象模擬三雷催魂陣,他用雷石作為節點能量,小心操控著使之出現在古堡大廳。


    “好,三雷催魂陣構思得別具一格,能夠最大化發揮出原有雷柱作用,我這就去叫人準備搭建雷陣。”


    “師兄稍等,能否將‘神識具象成虛陣’的法子教我?”


    徐源長叫住風風火火的雁寒林。


    他一眼便看出神識具象成虛陣對他的價值,他不能隨機應變製作各種陣器,但是他的神識和神魂遠超同階強悍,學會了神識具象成虛陣,以他能凝出法相的本事,今後隨時隨地可以用神識、法力構建出陣法。


    即便威力遠不及用陣器布置的大陣,對於精通幻術的他來說夠用。


    若不然他的演算天賦浪費了,實屬可惜。


    雁寒林早已知道徐師弟不是純粹的陣師,不懂神識具象成虛陣說得過去,他將自己精通的神識具象成虛陣秘法細細講解一遍,又演示一番,丟給徐師弟一枚玉簡。


    “這法子是繡花枕頭花架子,沒甚麽實在用途,走了。”


    雁寒林收起陣圖,從晴林山出來,徑直飛往殘雷陣方向,接連發出傳訊,安排弟子準備相應的器具,聯絡符師、煉器師輔助幫忙。


    與此同時,宗主陸九震上山求見曹師叔。


    曹萬新聽完師侄的匯報,道:“你去忙吧,不用理會城內幾句流言蜚語,清者自清,謠言止於智者。”


    陸九震猶豫一下,問道:“師叔,需不需要我遣人暗中調查散布謠言者?”


    曹萬新搖頭:“樹欲靜而風不止,某些老家夥為了抹黑咱們無留山,用過許多下作手段,習慣了就好。”


    目送陸九震離開,曹萬新目光透過大殿,看向極遠處紅葉勝火的山頭。


    ……


    徐源長深居簡出,學會神識具象成虛陣秘法後,每日裏行功、煉氣、畫符、看書、體悟幻心,閑時在晴林山上下走動轉一轉,或與範長順幾人聊聊天,指點一下他們的修行。


    除了與雁師兄討論陣圖、破陣技巧,他幾乎不碰陣法相關東西。


    靈田、果園、藥圃等產業離得較遠,他僅僅去過一次,當甩手掌櫃當習慣了。


    十年時間一晃過去,他又將修為重新修煉迴六重樓後期。


    宗門上下幾乎都知道他苦修士之名。


    他也樂得輕鬆,不用紮堆去應酬,繼續利用充沛的靈氣一點一點精進修為。


    有靈田、果園出產,以及長老分得的店鋪紅利,除了畫符浪費的高階符墨、符紙等資源,他沒有其它大的譬如丹藥、法寶等方麵開銷,身家慢慢積累起來。


    又是一年晴木樹紅葉似火季節。


    徐源長閉目端坐山頭亭閣,右手執筆,默默沉浸於觀者心境,進入幻心無形無跡狀態,良久之後,緩緩睜開眼眸,沾了沾朱紅符墨,下筆飄忽輕靈,行雲流水般在名貴如玉的符紙上點畫勾連。


    片刻間,一副似畫似字的符文作品完成,有天地靈氣牽動,滿紙淋漓赤墨如火一閃即逝。


    空中出現影影綽綽火焰升騰幻景,快速變化著,三息而斂。


    符紙上的符文和圖形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似乎天然形成的一簇簇火焰。


    徐源長臉上浮現一絲喜色,他嚐試多年,功夫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畫出六階“幻字符”,以幻字入形,以意境入幻。


    不容易啊,他成為六階符師,察覺心境又有了明顯進益。


    西留山上,曹萬新“目睹”這一幕,也不由露出笑意,喃喃道:“還真是了不得,即是六階陣師,還成就六階符師……不,是六階幻符師,由此推斷,那位撿來的便宜師侄,是一位幻術師,否則不可能製出六階幻火符。”


    對於異域來的道士,算是徹底放心下來。


    如此一位天才人物,還是苦修之士,不近女色,不拉幫結派,得之是無留山之幸也,


    徐源長心境更進一步之後,他便開始長期閉關,沉浸在心境之中修煉。


    十年八年於他不過一刹那,山上的晴木樹葉紅了又落。


    忽忽五十餘年過去。


    徐源長拉開密室門走出,他一鼓作氣修煉到六重樓後期頂峰,直到不能再有丁點進步。


    地麵鋪滿紅葉,踏在上麵發出“沙沙”聲響。


    他特意交代過範長順,不要打掃山頂紅葉,除非冬季來臨。


    “山主,您出關了。”


    範長順從山道口出現,忙上前行禮。


    徐源長伸手虛抬,道:“起來吧,我閉關了多久?”


    “迴山主,您閉關五十四年,這是多年來的出產收益,請山主過目。”


    範長順拿出一堆賬薄,捧送給出關的山主。


    徐源長一揮袖將所有賬薄收下,緩緩道:“這些年辛苦你們,出產的一成,作為獎勵,由你去分派。”


    “多謝山主賞賜,屬下告退。”


    範長順欣喜行禮退下去。


    徐源長裝著沒有察覺來自西留山方向探看,在山頂轉一陣,飛起身朝主峰而去。


    不久後落到半山腰大殿前方,走進無留殿,見到大師兄,喝茶閑聊一陣,告知他要外出一段時日。


    從主峰出來,又去“茫然山”拜會雁寒林,被告知雁長老閉關了。


    徐源長沒有前去西留山拜見曹師叔,他徑直飛出宗門,拐去翹角城晃蕩一圈,小住一晚,翌日又去雜埠街逛了半天,下午末時初,他從北門出去,往西北飛出近兩千裏,再拐彎越過五百裏山區,飛過大河,一頭鑽進遺忘森林。


    三百裏之外,有一名黑衣男子遠遠綴著,直到確認異域道士作死進入禁法地遺忘森林,頓時大喜過望,嘿嘿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天助我也。”


    他加快速度跟著衝進森林,從袖內放出一隻灰羽小鳥。


    小鳥盤旋兩圈,尋到些許氣息,“唧唧”叫了兩聲,往西邊追去,黑衣男子緊緊跟上。


    徐源長借助補靈符,飛在鬱鬱蔥蔥樹海之上,約三千裏後,夕陽西沉,霧氣漸起,他沒有停頓,繼續往預定的深處飛去。


    遺忘森林還真是好地方啊。


    既能解決莫名其妙的恩怨,還能錘煉神魂。


    他決定在此地待至少十年,好生磨礪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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