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確很讓人惡心。


    監事院的惡吏窺探到官員婦美貌,以丈夫的前程做要挾,官員婦不得不委身與他。


    “所以,你不想醒著,因為現實讓你無可逃避,隻有睡著了在夢裏才能躲起來。”莊籬明白了,怪不得她夢裏層層迷障,是為了防護自己,免得被人找到。


    因為在現實裏她無可逃避。


    林夫人卻不太明白她的話,雖然是她自己的夢,但夢醒了就忘記了,隻記得睡得很好很安心。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的,我也沒辦法,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她掩麵哽咽,“我生這個病,不生不死,還不如直接死了。”


    說到這裏哭聲更大。


    “但我也不敢死,他威脅說我如果死了,也會讓我丈夫孩子陪葬。”


    說到這裏又抓住莊籬的手。


    “少夫人,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旋即搖頭並不追問。


    “不管你怎麽知道,你就當作不知道,千萬別被發現,那朱賊權勢大惹不得。”


    說著垂淚。


    “你與世子好好過日子,不要再給我治病了,我是晦氣之身,招來厄運。”


    莊籬忍不住笑了:“我也是厄運之身。”


    林夫人哭聲一頓,這是安慰人的話嗎?


    “林夫人,你先別哭,聽我說。”莊籬說,“你這病,醫藥是沒辦法的,隻能靠自愈。”


    自愈,哪能自愈,林夫人淒然一笑:“無藥可治也好,治好了也是煎熬,不瞞你說,我都想要章大夫給我開一味藥,讓我吃了睡不醒,這樣不算自盡,他總能放過我家人吧。”


    莊籬看著她說:“不用找章大夫開,我給你一味藥就能讓你宛如死了。”


    林夫人再次一愣,雖然她心如死灰,但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勸人的……


    莊籬看著她一笑:“不過給你這個藥,我有個要求。”


    自己的痛苦不能告訴章士林,而章士林醫者父母心,不會給她開這種藥,林夫人心裏很清楚。


    她看著莊籬,遲疑一下問:“要很多錢嗎?”


    莊籬搖頭,起身左右看了看,雖然是供人歇息的地方,到底是醫館,擺著不少針藥器具。


    莊籬撿起一把小裁刀,走迴一直看著她的林夫人身前,抬手撫上林夫人的發髻。


    縱然是女子,陌生人陡然靠近,林夫人也下意識地要迴避,剛向後微傾,一綹烏發被莊籬拔了出來,用裁刀割斷。


    “這….”林夫人不解問。


    莊籬將手裏的一綹青絲放在林夫人手裏,低聲說:“你把你的頭發送給朱善。”


    林夫人麵色頓白,驚愕的要站起來。


    這,這,怎麽可以!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隻有至親至情的男女之間才贈送頭發。


    朱善那惡賊,她,她怎能——


    “這是藥引。”莊籬將她的手握住,輕聲說,“有了它,你的藥才能達成所求。”


    林夫人看著被握住的手,久久不語。


    ……


    ……


    “這是我按照章大夫的藥方調整了一下。”莊籬將寫好的藥方遞給林主事,“讓夫人迴去吃吃看。”


    林主事忙道謝接過,章士林也在旁看去,見藥方沒太大調整,就是用量上增增減減。


    林夫人這病,如果真是莊籬說的心病,單靠吃藥是沒辦法的,心病還需心藥醫啊,這是他一個大夫做不到的事。


    章士林讓店夥計去取藥包好,林主事再次道謝,林夫人神情恍惚跟著一旁。


    “還有。”莊籬又遞來一本小冊子,“這是我先前在書鋪買了一本誌怪雜談,我看挺有趣的,林夫人用過藥睡覺的時候,林主事讀給她聽吧,可以起到安神的效果。”


    讀書還能起到這個作用?林主事接過,見是薄薄一冊很粗糙,是書鋪常見的自製用來當搭頭的那類。


    “怎好讓少夫人破費。”林主事說,“我自己去買來…..”


    莊籬說:“算在藥費裏吧。”


    林主事一怔,旋即失笑:“應該的應該的。”又打趣章士林,“章大夫莫要克扣了。”


    章士林也笑了:“我會付出診費給少夫人。”


    ……


    ……


    “掙到出診費?”


    傍晚迴到家的周景雲聽到莊籬的話。


    春月在旁歡喜地點頭,指了指碟子裏擺著的一塊:“少夫人用出診費給世子您買的,還給夫人買了胡餅。”


    周景雲笑了:“多謝娘子。”


    莊籬含笑頷首:“世子不用客氣,也就隻夠買兩塊糕點。”


    ……


    ……


    “隻夠買兩塊點心,其中一個就惦記著給夫人你。”許媽媽笑著說,端詳著擺在翠綠海棠花盤中的胡餅看起來精巧可人,“這家的胡餅是貴了些。”


    東陽侯夫人撇撇嘴:“貴什麽?還不如咱們家這個碟子一角貴。”


    許媽媽便把盤子往後一收:“夫人不吃,那賞老奴吧。”


    東陽侯夫人呸了聲:“放下吧,別擠兌我了。”


    許媽媽這才笑著放下來,又倒了茶:“雖然小門小戶出身,來家裏也鬧了不少不愉快的事,但不管怎麽說,倒也是個有良心的孩子。”


    “我也不求她的心。”東陽侯夫人說,“能把日子過安穩就好。”


    遲疑一下,最終伸手捏起胡餅咬了口。


    不知是不是胡麻酥香,她的眼中笑意散開。


    吃了一口想到什麽。


    “那把人治好了沒?”


    這就不知道了,許媽媽說:“不管治好治不好,少夫人出診看了總是要收錢的。”


    但過了兩天,許媽媽就聽到了消息,那林夫人病沒好,反而更重了。


    “說是昏睡不醒了,比先前更厲害了。”許媽媽小聲說,“林主事去章大夫那裏求救,章大夫說也沒有辦法。”


    看東陽侯夫人的臉色不好,忙又安慰。


    “不過這跟少夫人無關,章大夫說了,藥都是他的藥,少夫人就是用了香引子,隻是沒效果罷了。”


    東陽侯夫人帶著幾分遺憾,咕噥一聲:“果然掙錢沒那麽容易。”


    ……


    ……


    周景雲這邊也知道了消息,寬慰莊籬盡心就好。


    莊籬笑著點頭:“我知道。”


    見她神情平靜,周景雲也放心,要去洗漱,卻被莊籬喚住。


    “世子有段日子沒去梅姨娘那裏了。”


    周景雲愣了下。


    她這是攆他走嗎?他冒出一個念頭。


    “我好多了。”莊籬說,“還是別亂了家裏該有的規矩。”


    是啊,有妾室卻如同沒有,家裏人多眼雜,難免會私下議論什麽,比如說莊籬身體不好,善妒什麽的,說多了,引來母親不悅,再給添人,又是一場麻煩。


    她,也是出自這個擔憂吧。


    周景雲抿了抿嘴,心裏明白了,口中卻還是無意識的反問一句:“你好多了?”


    莊籬點頭,還做出將手搭在手上診脈的姿態:“我真的沒事了。”


    周景雲笑了笑:“那,我今晚去那邊?”


    還是問句,不是敘述。


    莊籬說:“我是你的妻子,是咱們院子裏的主母,就該立起規矩來。”說著一笑,“世子,可別亂了我的規矩。”


    周景雲一笑頷首:“好,我聽少夫人您的。”


    ……


    ……


    “其實也不用非要趕世子去梅姨娘那裏。”春紅一邊鋪床一邊忍不住說,“您是主母,世子還是主君呢,他不想去,誰也不會說什麽。”


    春月瞪了她一眼:“少夫人和世子事用你多嘴。”


    莊籬對著鏡子拆頭發,說:“是我和世子商議好的,再說了,總在一起,也會膩煩吧。”


    這一次春月和春紅異口同聲“少夫人說什麽呢!”


    春月嗔怪地走過來,接過梳子:“夫妻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恩愛怎會膩煩。”


    不過她倒也能理解莊籬的意思。


    到底是新婚夫婦,總想討好夫君。


    少夫人能容下梅姨娘也好,侯府世家,哪能真的隻守著妻子一個女人過一輩子,世子如果不喜梅姨娘,夫人還會送來其他的姨娘。


    這樣一對比,那還是梅姨娘吧。


    至少梅姨娘還算老實。


    …….


    …….


    梅姨娘將泡過腳的水拎出去,進來後,忍不住向外張望。


    坐在床邊的周景雲皺眉:“你看什麽?”


    梅姨娘小心翼翼問:“世子,您來這裏,跟少夫人說清楚了吧?”


    周景雲沒好氣地說:“是她讓我來的。”


    這話沒能安慰梅姨娘,反而讓她嚇了一跳:“您跟少夫人吵架了?”


    這是跟少夫人賭氣才來她這裏?


    完了完了,她真是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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