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沒有說話,隻看向對麵的牆壁。


    這間庫房的貨架上沒有擺著典當物,而是一卷卷文冊,另有一麵牆壁懸掛著畫布,其上密密麻麻寫著人名,人名之間有線條勾勒,彎彎曲曲錯綜複雜。


    薑大同的名字就在其中。


    蔡鬆年神情惱火。


    “薑大同貪生怕死舍不得富貴榮華,必然會搶著供述杜氏曾經做過的事,那當年的舊案就能撕開一條口子。”


    “偏偏張擇這個小人,竟然不肯動手,我們投喂他這麽久真是虧了。”


    上官月笑了:“別急,張擇是小人,小人欺軟怕硬,等薑大同由硬變軟的時候,必然會動手。”


    他站起來走到牆壁前,看著薑大同的名字。


    “口子找到了,破開是早晚的事。”


    他的視線沿著勾勒的線條遊動,亂七八糟看起來毫無章法的線條匯集向最高處,最高處寫著並沒有人名,隻有一個框。


    似乎有名字待寫上去。


    上官月看著這空框,臉上沒有往日常掛著的笑容,昏暗中眉眼清冷。


    蔡鬆年在旁看著,神情幾分悲戚,默然一刻輕聲說:“張擇還送來一張緝捕文書。”


    上官月收迴視線,臉上恢複了笑容:“稀奇,竟然有人從張擇手裏逃了?”


    蔡鬆年從架子上抽出卷軸展開:“是個女子。”轉過來展示給上官月。


    略昏暗的室內,畫軸上女子哀婉目垂。


    無名無姓,沒有來曆描述。


    “宋錄事說,為了避免有同情嫌犯的人故意隱瞞,或者有人畏懼避禍不敢上告。”


    上官月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在畫像上的女子臉上滑過,說:“我懂,張擇要的是看到畫像,不需要知道她是誰,不需要思索,隻要有一絲熟悉就來上報,這就是廣撒網,哪怕錯一千一萬,總能撈出這個人。”


    看來是絕不放過此人,蔡鬆年低頭看著手裏的畫像,說:“必然是蔣後餘黨。”又問,“咱們發下去尋找嗎?”


    追查蔣後餘孽並不是他們的目的,但助力監事院抓到這個人,取悅了張擇,能讓他們將來的行事更便利。


    上官月看著畫像上的女子,笑了笑:“我這人憐香惜玉,還是盯著那些臭男人吧。”


    那就是不過問不插手,蔡鬆年說聲好,又聽上官月開口。


    “幫我盯著周景雲妻子的動向……”


    周景雲妻子?蔡鬆年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尤其是連接上官月前後話,怎麽?周景雲的妻子是臭男人嗎?


    ……


    ……


    周景雲一直到黃昏才迴到院子裏。


    “還以為你會在母親那裏吃飯。”莊籬說。


    周景雲換了家常衣,從淨室走出來。


    “皇後賞了宮緞,母親讓給你送過來收好。”他說。


    今日周景雲進宮見了皇帝,說完政事,再提及那日絹花的事,皇帝正對皇後不滿,認為她總是小題大做,所以特意把皇後請來,當著皇後的麵對周景雲表達歉意。


    皇後雖然不高興皇帝指桑罵槐,但看著周景雲的臉,壓下了脾氣。


    “你那新妻子遭人忌恨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是那種能被蒙蔽的,誣告者已經打死了,這件事也交給張擇處置了,必然給你一個交待。”


    “那絹花是晦氣人做的,本宮思慮不周不該賞賜,果然隻會惹來晦氣事。”


    她說到這裏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知道她這是嘲諷白瑛呢,皺了皺眉,隻當沒聽到。


    皇後便大方地賜了一匹彩羅。


    “世子拿去安撫妻子吧。”


    又感歎一番“世子關切妻子,情深令人羨慕。”意味深長看了皇帝好幾眼。


    看著帝後之間氣氛不對,周景雲忙知趣地告退了。


    當然這些細節周景雲沒有跟莊籬講述,隻說了是皇後表達歉意的賞賜。


    莊籬端詳桌案上擺著的彩羅。


    “那這次是賺了。”她笑說,“一朵絹花,換一匹彩羅。”


    說著又想到什麽。


    “絹花是姨母贈送我的,我想把彩羅也分與姨母。”


    周景雲笑了:“多謝你。”


    莊籬看他一眼:“你我夫妻一體,謝什麽。”


    她這話說的如此順暢,就像他們已經是老夫老妻,周景雲忍不住輕拂鼻頭,看了眼室內的婢女們。


    “你們先下去吧。”他說。


    春紅抿嘴一笑,對春月使眼色,世子害羞了。


    春月瞪了她一眼,但嘴角也掩不住笑意,帶著人退了出去。


    ……


    ……


    “你看看這個緝捕文書。”


    周景雲拿出張擇給的畫像,低聲說。


    “你看要抓的是……”


    他在身前展開,夕陽的餘暉普照在畫卷上,畫像女子的眉眼似乎更模糊了。


    莊籬隻看了一眼,一笑:“是我。”


    果然是啊,周景雲想,當時在張擇那裏心裏已經有了猜測,隻不過不動聲色。


    他看了眼畫像,又看莊籬。


    “這畫像是…..”


    莊籬看著畫像,說:“是我姐姐。”


    原來這就是白瑛。


    雖然當初先帝賜婚聲勢不小,但到底是側室,不是可以與長陽王並肩受朝臣拜見的正妃皇後,出身也不顯赫,在宮內並不起眼。


    如果不是白循案,都沒人注意到皇帝還有這個妃子。


    周景雲自然也沒見過。


    至於為什麽張擇要抓的是妹妹,卻用姐姐的畫像做緝捕文書,也很好理解。


    姐妹兩個分開時,白籬才五歲,白瑛就算記得妹妹的相貌,也總不能畫個五歲的女童來抓人。


    所以幹脆以姐姐的畫像來抓妹妹。


    姐妹兩人總有相似之處。


    相似嗎?周景雲看看畫像,又看坐在羅漢床上的莊籬。


    “你和你姐姐,一點也不像。”他說。


    其實當時在張擇跟前看畫像,除了有提防所以不動聲色外,也的確是絲毫看不出跟莊籬的相似處。


    莊籬笑了,看了眼畫像,再看向周景雲,眼神幽幽:“周景雲。”


    她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直唿他的名字,周景雲不由看向她。


    夕陽的餘暉披在她身後,視線裏她的麵容都變得有些恍惚,耳邊是她繼續傳來的聲音,


    “我常和春月在一起,我跟春月長得有些像。”


    周景雲看著她,慢慢點頭:“是啊,你們常在一起,你們長得有點像。”


    他的聲音有些凝滯,似乎還在思索。


    “但你比她好看。”


    莊籬似乎沒想到他還能多說一句,一怔,旋即撲哧笑了。


    這一笑讓周景雲一凜,視線裏雖然昏黃,但莊籬的笑讓她的麵容驟然清晰又明媚。


    笑什麽?周景雲覺得心跳的有些快,移開了視線。


    “說得不對嗎?”他說,看了眼畫像,收了起來,“像春月總比像….她好。”


    春月的聲音此時從門外傳來“世子,少夫人。”


    莊籬揚聲說進來吧,春月走進來,剛進門就看到周景雲看過來,眼神帶著幾分打量。


    以往世子很少看她們,這是怎麽了?


    春月不解地看向莊籬,見莊籬笑著扭開頭。


    下一刻周景雲也收迴視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夫妻兩人在說什麽悄悄話?她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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