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院子裏的小廚房一大早就開始忙碌。


    管廚房的是陸媽媽,原本在屋子裏吃早飯,聽到雪柳來了忙迎出來。


    “雪柳姑娘來的正巧。”她笑嗬嗬說,“給你燉了燕窩粥,正要讓人送去。”


    雪柳打個哈欠:“我現在沒胃口,等等再讓丫頭們送過去吧。”又問,“給那邊安排的什麽飯菜?”


    她雖然懶得去少夫人跟前混臉,但大丫鬟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她可不會讓人挑她的錯。


    聽到這句話旁邊的仆婦笑著說:“已經送過去了。”


    雪柳一愣,抬頭看天色,失笑說:“這兒媳婦當的真是悠閑。”


    仆婦不好參與背後說主子的話,訕訕笑著進去忙了。


    陸媽媽眼神閃了閃,拿著矮凳子請雪柳坐:“不如姑娘等吃完了再過去。”又將燕窩粥端來,“姑娘年輕也要注意養著。”


    雪柳哼了聲坐下來,接過碗小口小口吃。


    “可能是少夫人不太舒服。”陸媽媽又在旁小聲說,“天還沒亮透的時候,春月來煮了柴胡桂枝湯。”


    病了?春月勺子放慢。


    “少夫人看起來身子不好啊,那麽瘦,走路輕飄飄的,那臉白的都沒血色…..”陸媽媽在旁接著說。


    雪柳看她一眼撇嘴說:“陸媽媽,你這雙眼倒是能診病啊?讓你管著廚房虧了,該在府裏當大夫供養著。”


    陸媽媽臉色一紅。


    “我就是擔心,世子一個男兒也不懂這些,又是在外邊成的親,婚前那些該問的也不知道問了沒。”陸媽媽陪笑解釋,又壓低聲音,“雪柳姑娘你是生在名門望族,不知道那些市井中的手段,說媒的能把瘸子瞎子都說成全人,待洞房花燭夜才發現,更有那些身體有隱疾的,甚至還有不能生養的騙婚……”


    雪柳啪地將碗重重放下,站起來怒目說:“陸媽媽我看你這幾年閑的失心瘋了,滿口胡話。”


    陸媽媽嚇了一跳,廚房裏的仆婦們也都心驚膽戰看過來。


    “我真是失心瘋了!”陸媽媽旋即抬手自己打自己的嘴,“夫人托我管著世子院子,世子不在家,我享著清閑還不夠,竟然染了亂嚼舌的毛病,這張嘴真是該打爛。”


    她果然一下兩下啪啪的打。


    雪柳冷笑:“媽媽可長點心吧,等世子迴來,你再這樣,就不是打爛嘴的事了。”說罷甩袖子蹬蹬走了。


    陸媽媽目送她,手還不停的打自己的臉,隻不過每一次打過來就提前把頭偏了,動作挺大,其實不過是風拂過臉頰。


    雪柳的背影看不到了,陸媽媽停下來,撇撇嘴。


    躲在廚房裏仆婦們湧出來“陸媽媽,你惹她做什麽?”“雪柳可不能惹。”


    陸媽媽哼了聲:“有什麽不能惹的?本就不是咱們家的人,名不正言不順的擺什麽架子。”


    一個仆婦低聲說:“先前是因為沒有新夫人,世子也不收妾,如今有了新夫人,這一迴來兩年之內必然要納妾收房,雪柳可是先頭少夫人指明要給世子的。”


    陸媽媽嗬一聲:“你也說了先頭夫人,現在有了新人了,先頭還算什麽?”說到這裏又歎息,故作痛心疾首,“我也是為她好,讓她驚醒點,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還不想辦法,她難道想當一輩子大丫鬟?”


    仆婦們也不敢得罪陸媽媽,陸媽媽說的也對,雪柳畢竟是定安伯家的,就算怕她,也等她真當上姨娘再說吧。


    不過…..


    “你這背後挑唆。”一個關係好的仆婦坐下來小聲說,對著世子夫人的所在努努嘴,“被她知道了,小心跟你再說。”


    說道再說兩字,她意味深長。


    當時新少夫人進門,跟她們管事媽媽見麵,開口就沒給她們麵子,直接說“先各司其職,如有不妥再說。”


    聽到這再說兩字,陸媽媽就咬牙,真是年紀小脾氣大,她可是侯夫人給世子的,一個新進門不討婆婆喜歡沒家勢可依仗的小丫頭片子,就想打她的臉!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吧。


    一個新媳婦,想過好日子可沒那麽容易。


    陸媽媽似笑非笑:“我哪有挑唆?我這是關心少夫人呢,那柴胡桂枝湯是少夫人讓人煮的,又不是我胡編亂造。”


    說罷看著桌案上雪柳剩下的半碗燕窩。


    “這麽好的東西,不吃我吃。”


    她說罷端起大口大口吃。


    …….


    …….


    雪柳憋著一肚子氣走迴院子裏,小丫頭看到她,忙上前討好說:“雪柳姐姐,少夫人吃完,我去給你端飯來。”


    主子吃完了,大丫鬟們就可以吃了。


    雪柳沒好氣說:“不吃。”說罷甩簾子進了屋。


    小丫頭吐吐舌頭,不知道雪柳為什麽生氣。


    “別管她了。”有其他小丫頭輕聲招唿,“小蝶剛在少夫人那裏當值,被賞了一碗甜糕,她讓咱們一起嚐嚐。”


    小丫頭們都是七八歲,正是饞嘴的年紀,聞言都跑去了。


    “少夫人誇小蝶笑的甜,就賞了她。”


    “少夫人真好。”


    聽著外邊小丫頭們的嘰嘰喳喳,雪柳隻想把桌上的茶杯摔了,當初娘子在的時候賞賜婢女們多了,娘子可是定安伯府嫡娘子,帶著陪嫁,出手闊綽,哪是這個兩手空空上門的不知哪裏來的野丫頭能比的?


    這才過了多久,就沒人記得娘子了。


    念頭閃過,雪柳又有些頹然坐下,五六年了,是很久了,足夠忘記一個人,抹除她的痕跡。


    要不然,陸媽媽都敢信口說娶來的媳婦隱疾騙婚,這本是東陽侯府的禁忌話題。


    當初三娘子猛疾過世,東陽侯府和定安伯府也鬧得不愉快,尤其是定安伯府想要再嫁個女兒過來被拒絕後,雙方私下傳的話就開始難聽了,定安伯那邊質疑娘子在這裏受到虐待才染了病,東陽侯府則傳娘子隱瞞疾病嫁過來,差點要鬧起來,是世子喝止了。


    “我失去了妻子,你們失去了女兒,都是至親之人,世間最悲痛的事,為何還要痛上加痛,活著的人反目成仇?”


    至此兩家重歸於好,東陽侯府裏也絕不允許提什麽隱疾生病騙婚的話。


    現在那可惡的老婦,當著她的麵都敢這樣說,看起來是嚼念現在的少夫人,其實則是嘲諷先少夫人。


    雪柳騰地站起來,去告訴侯夫人!


    但慢慢又坐下來,神情幾分焦躁,告訴侯夫人把那老婦趕出去又如何?那老婦敢這樣,其他人呢?


    最主要還是自己沒個正經身份地位。


    東陽侯夫人再不喜,那也是正經兒媳。


    更何況夫人也不一定會永遠不喜,帶出門一趟,態度就變了一些……


    雪柳將手帕絞動,在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外去。


    院子門口坐在一起圍著吃甜糕的小丫頭們見她出來,忙起身施禮“雪柳姐姐——”


    雪柳理也沒理會她們,徑直去了。


    看著她所去的方向,一個小丫頭說:“雪柳姐姐不是去少夫人那邊,去侯夫人那裏了。”


    另一個小丫頭則見怪不怪,嘀咕一聲:“幹脆讓雪柳姐姐去侯夫人跟前當差好了。”


    這樣少夫人這裏還能多出一個大丫鬟的名額,上麵的姐姐們提一個,她們也能跟著升一個。


    先前的小丫頭失笑:“伱別說胡話了,誰能讓雪柳姐姐離開世子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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