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喝點兒。


    四個人幹掉了六瓶紅酒。


    家裏的存貨都喝沒了。


    說是四個人,實際上是三個。


    紅豆沒喝。


    滴酒未沾。


    南雲生和秦明月的酒量都很不錯,但今天兩人都有些微醺了,一左一右的抱著紅豆,哭的不能自已。


    趙辛夷拍了三個人抱頭痛哭的照片在群裏。


    然後啪嗒一下,腦袋往桌上一靠,醉了。


    蘇酥看到了群裏的照片和視頻,急忙給顧君擷打了個電話。


    然後火速趕去公寓。


    比他們先到的是顧君湘。


    她一來咚咚咚敲門,聲音很大,脾氣也很暴躁。


    紅豆起身給她開的門,顧君湘站在門口,下意識的掩了掩口鼻,問,“爸媽在你這兒嗎?”


    “在。”


    紅豆迴頭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父母。


    顧君湘一聽,怒氣衝衝的進去,身後跟著司機和幾個傭人,看到屋裏情形,她氣不打一處來,咬著牙跟帶來的司機和傭人說,“先把我爸媽帶去車裏。”


    一聽說要走,秦明月搖搖晃晃的起身,直接衝著紅兒抱了過來,越抱越緊,怎麽都不肯分開。


    顧君湘看了盛怒,開始控訴:


    “你們說吃撐了出門散個步,你們這步散的就有點遠了,散步走到這裏來,腿腳都得走斷了吧?”


    “我以為你們真是去散步的,久久未歸,怕你們出事,怕你們走丟,我都找保安調監控了,就差沒報警。”


    “你們倒好,不聲不響的就來了這裏。”


    “跟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感情就這麽好了?就這麽的難舍難分嗎?你們後悔認我了是不是?”


    “秦明月,我告訴你,今天你不跟我迴去,以後你就沒有我這個女兒了。”


    “還有你,南雲生,我討厭你們這種情深意切的感覺,你們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惡心,是個拆散你們一家三口的壞人,但實際上,我才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吧?”


    “你們養了南紅豆二十幾年,她給過你們什麽?”


    “給你們買房了?”


    “換車了?”


    “給你們錢花了?”


    “帶你們出去旅遊了?”


    “她除了無止境的向你們索取之外,她沒給過你們什麽吧?你們看看我,你們隻是生了我而已,你們不曾養過我半日,但我給你們的遠比南紅豆給的要多得多吧?”


    聽著顧君湘的控訴,看著她整個人都要碎了的樣子,紅豆上前解釋,“他們隻是想把你給我買的禮物帶來,你別生氣,沒跟你事先說一聲,是他們不對,等他們救醒了,我幫你教育他們。”


    “你幫我?”顧君湘冷哼一聲,“南紅豆,你算個什麽東西?我爸媽也是你配教育的嗎?別以為他們養了你二十幾年,你就真把自己當成是他們的親骨肉了。”


    看她怒氣正濃。


    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麽都會踩雷。


    紅豆隻好幫媽媽拿包,想著送他們下樓。


    顧君湘見狀,強勢的把包搶了過來,又粗魯的拉了秦明月一把,言辭狠厲的說:


    “走,跟我迴去!”


    喝醉酒的秦明月隻想抱著紅豆,就像小時候別人都說這孩子沒氣了,而她卻死活不肯撒手一樣。


    仿佛隻要她一撒手,這個孩子就沒了。


    怕母親受傷,紅豆安撫顧君湘:


    “我送你們下去,爸媽喝多了,等他們酒醒之後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聊行不行?”


    現在的秦明月,應該是迴到了剛生孩子時痛失女兒的狀態,她想盡力把懷裏的孩子保護好。


    所以除了紅豆之外,其餘人的靠近會激起她的應激反應。


    但顧君湘並不好說話,她怒懟紅豆:


    “滾遠點,誰想跟你聊,南紅豆我告訴你,不可能這世上所有的好處都被你占盡的,你選擇做林家的女兒,那他們就不再是你的爸媽,他們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跟我搶,包括你。”


    顧君湘怨氣很大,紅豆隻好撒手:


    “那你帶他們迴去吧,媽媽胃不好,酒喝多了第二天清醒會很難受,你迴去後讓家裏人給她熬點醒酒湯。”


    “爸爸平時很堅強,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你,隻有在喝醉酒的時候才會背著媽媽默默流淚,他不需要安慰,給他身邊放一杯蜂蜜水就行,也別戳穿他,他是家裏的頂梁柱,不希望被人看到他的脆弱。”


    迴想這些年,父母每次喝完酒的狀態都是不一樣的。


    紅豆撞到過父親流淚。


    但他隻說是迴首半生覺得有妻有女,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幸運,也很幸福。


    紅豆以前天真的以為那真的是父親因為平凡而又充實的幸福生活所流下來的眼淚。


    現在想想,父親心裏那巨大的悲痛,是長久以來所壓抑的一個結,他無法像任何人訴說,隻能一個人在深夜裏釋放脆弱,再在天亮之前自我療愈。


    聽著紅豆對父母了如指掌般的叮囑,顧君湘原本就暴躁的心情更加的煩悶,她瞪了紅豆一眼:


    “不用你管!別自以為你很了解他們,其實你就是一隻吸附在南家的蛀蟲而已。”


    “要不是我媽仁慈救了你,你早該死了,如果你想報答他們,就離他們遠一點。”


    顧君湘把秦明月和南雲生推了出去,又一腳踏了進來,指著紅豆的鼻子說:


    “南紅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你已經逾期了,明天正月十五,如果我沒看到你的離婚證,後果你自負。”


    趙辛夷喝懵了都,見此情形,強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幫紅豆,走兩步就差點摔了。


    紅豆趕緊把她扶到沙發上。


    又擔心爸媽喝多了,她跟了出去 。


    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進了電梯,紅豆說我送你們下去,被顧君湘給拒絕了。


    好在另一台電梯剛好上來,蘇酥和宋懷安在裏麵,紅豆趕緊進去,“按一樓,爸媽喝多了。”


    “你也喝了不少吧?”


    蘇酥聞到紅豆一身的酒味,她趕緊伸手扶著紅豆。


    紅豆搖頭:


    “我沒喝,這酒味是他們身上的。”


    “你沒喝?爸媽都喝多了你沒喝?”蘇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紅豆的肚子。


    以紅豆的性格,每次父母小酌她都會陪同的。


    見蘇酥用怪異的眼光盯著她,紅豆趕緊解釋,“明早公司有個大例會,我怕喝多了明早狀態不好,就沒敢喝,畢竟公司裏那群豺狼虎豹個個都不好惹,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我怕降不住他們。”


    這話倒是在理。


    紅豆又繼續說:“但爸媽喝了不少,尤其是媽媽,她看起來像是要碎了一樣,剛才顧君湘來了,發了好大一通火。”


    聽到顧君湘三個字,蘇酥就忍不住皺眉。


    “她來發什麽火?”


    “這不怪她,是爸媽說吃撐了出來散步,結果兩個人偷偷摸摸來看我了,顧君湘帶著司機和傭人出來的,估計是急了,以為他們走丟,所以才大發雷霆。”


    紅豆其實理解她。


    好不容易跟親生父母相認了,他們卻一心想著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


    而她從小到大就缺乏安全感。


    或許在得知父母走丟的那一刻,她心裏已經閃過無數個再一次被父母拋棄的恐慌念頭了。


    蘇酥咬牙:


    “她最好是你說的這樣,否則我揍她你信不信。”


    “別衝動,別讓爸媽難做。”


    紅豆覺得顧君湘隻是需要時間。


    站在她的角度,從小跟父母分離的人是她,幼年經曆父母雙亡的是她,成長曆程中寄人籬下的是她,現在好不容易長大了,卻又要和兩個陌生人建立親子關係的人,還是她。


    而好處她一樣都沒占到。


    父母的寵愛,她沒有。


    愛人的喜歡,她沒有。


    就連事業上她都吃力不討好。


    任誰都會有負麵情緒的。


    她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電梯到了一樓,紅豆他們出去時正好看到顧君湘帶著爸媽上車,在秦明月差點撞到腦袋的時候,顧君湘還眼疾手快的伸手擋了擋。


    但她自己應該是被猛的撞了一下,很疼 。


    可她甩甩手沒說什麽,準備上車時見紅豆跟了過來,她那怒氣一下子又上頭了。


    於是下了車,拍了拍司機說:


    “帶我爸媽先迴去,讓嬸兒熬點她最拿手的醒酒湯,還有我爸,他喝蜂蜜水。”


    司機問她:


    “三小姐,那你呢?”


    她一肚子火氣怕是開車也會氣不順。


    而且他把傭人都帶走了。


    顧君湘擺擺手:


    “沒事,你們先走。”


    車一走,顧君湘攔住紅豆,“別追了,你要認清一個現實,他們養你二十幾年,是情分,但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以後他們的愛都屬於我,你懂嗎?”


    蘇酥忍不住推了她一把:


    “顧君湘,你別太過分。”


    紅豆趕緊攔在兩人中間,“湘湘。”


    “你別說話!”


    顧君湘怒指,然後正麵硬剛蘇酥,“你說我過分,來,你具體說說,我怎麽過分了?姓蘇的,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你經曆我所經曆的事,走過我所走過的路,你未必能做的比我好。”


    這是句實話。


    紅豆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看著她手背上那一道紅紅的印子,紅豆柔聲問道:


    “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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