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獄是虛無的,幽獄是真實的。


    這是坐位麵監牢,關押著來自無數世界的放逐者。


    這裏是神明之力不願觸碰的汙穢之地,是惡魔之力望而卻步的生命禁區。


    沒有人願意主動來這裏,卻也有很多人來到這裏就不願離開。


    幽獄居民從不覺得自己是囚犯,他們對自己有驕傲的稱唿,自由人。


    隻要不離開幽獄,這裏就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地方。


    幽獄隻有幾條基本規則,保證幽獄居民的行動自由,這裏沒有政府,沒有警察,沒有軍隊,有的隻是交易所和辯論的地方。


    當然,這裏的辯論規則很簡單,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當羅蘭來到幽獄時,看著憨態可掬迎候在城市門口的圓潤胖子,一度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


    “這裏是幽獄?”羅蘭略一思索,選擇直截了當的發問。


    “外鄉人,這裏的確是幽獄,但我更希望你換個稱唿,自由之地。”憨厚胖子依然眯著眼笑著,並沒有生氣。


    “如果我想借道去湮滅之海,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看著像極了商人的迎客人,羅蘭選擇了坦率。


    “湮滅之海?”


    胖子驚訝的睜開眼,隨後表情凝重,“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獲得裁決者許可,第二種是偷偷進入。”


    “有什麽區別?”羅蘭好奇的問道。


    “獲得裁決者許可,出來還是朋友;偷偷進入,出來就是敵人。”胖子淡定的說著。


    羅蘭略一思索,輕聲問道:“湮滅之海不是有進無出嗎?”


    “截止目前的確沒人走出湮滅之海。”


    胖子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此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有。你知道的,優秀的商人永遠不說不可能。”


    “的確。”


    羅蘭讚同的點點頭,隨口問道:“之前幾位造訪者怎麽選的?”


    “很遺憾,他們選擇成為自由之地的敵人。”


    胖子聳了聳肩,輕笑著揶揄道:“既然他們如此選擇,就算能出來也會成為自由之地的敵人,所以他們死定了。”


    “沒有任何機會闖過裁決者這一關?”羅蘭蹙眉。


    “隻有不懂裁決者力量的白癡會這麽想。”


    胖子輕哼一聲,“神域之下裁決者是無敵的,否則也無法成為這無法地帶的話事人。好了,我看你不像腦子一根筋的白癡才和你說這麽多,做決定吧。”


    “可惜,前些天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明明已經決定做交易,卻在最後時刻反悔,讓裁決者非常惱火。”


    胖子的話戛然而止,或許是自知失言,他有些惱怒的瞪著羅蘭,低聲喝道:


    “快點做決定,我很忙。”


    “抱歉,我還想再問一句,打動裁決者需要什麽代價?”羅蘭眯起了眼睛。


    “支付最珍貴之物,亦或部分靈魂,總之都可以商量。”


    胖子明顯有些不耐煩,再次催促羅蘭做決定。


    最珍貴之物或者部分靈魂?


    抱歉,付不起。


    神域之下無敵?羅蘭並不認可。


    他不相信有人能同級別戰勝索菲婭,而索菲婭現在已經恢複巔峰實力,她的戰力肯定在裁決者之上。


    隻要撐到索菲婭救援,他根本不怕裁決者。


    為了救出希芙,他不能付出任何代價。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做交易,隻是逗胖子玩,順便從胖子那裏獲取情報。


    他的計劃很完美,胖子果然認定他是底線靈活,什麽都可以交易的商人。


    聽的出來,之前進入湮滅之海的漂亮小姑娘就是希芙。


    跟他相處久了,希芙的處事風格也很靈活,但凡存在交易的可能性,她都不會拒絕。


    最珍貴之物,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


    既然希芙不願交易,他又怎麽可能接受。


    羅蘭點點頭,微笑著說道:“多謝介紹,我已經決定了。”


    硬闖!


    扔出一枚煙霧彈,羅蘭的身影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盡頭。


    湮滅之海在幽獄有七個入口,幽獄沒有政府和軍隊,自然沒有專門的守門人。


    所謂裁決者,隻是擁有最強實力,大家給個麵子,他也維持不了軍隊。


    裁決者麾下有少數維護秩序的巡邏者,但不會用來防禦黑洞般有去無迴的地方。


    羅蘭看似直接衝門,實則繞了一圈迴到幽獄中心的城市。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燈下黑才是真的黑。


    黃金是全宇宙共通的硬通貨,羅蘭進入冥界時用特殊方法將三千公斤黃金封印在某個獨立空間帶了進來。


    這些錢不花也是浪費。


    在幽獄購物消費一番再去湮滅之海。


    胖子商人氣急敗壞的向裁決者匯報談判失敗的情況,很快,幾名巡邏者離開城市前往湮滅之海入口,準備攔截羅蘭。


    他們或許攔不住羅蘭,但隻要稍稍遲滯就好。


    裁決者會以風雷之勢出現,碾碎不敬之人。


    胖子被裁決者狠狠的訓斥一番後,終於熬到裁決者揮手讓他滾蛋,汗流浹背的開溜。


    他惱怒的走進一家酒吧,想找個位置坐下喝幾杯,卻發現所有位置都有人坐著,按照這家店的規則,除非某張桌子的客人同意他拚桌,否則他不能強行落座。


    目光巡視一圈後,他鎖定角落中的桌子,走了過去。


    “這位朋友,可以拚個桌嗎?你的酒我請了。”胖子試探著問道。


    “你的酒我請,立刻消失。”用半張假麵遮掩麵孔的客人聲音有些沙啞,態度卻格外惡劣。


    “抱歉,是我失言。這個可以嗎?”胖子取出幾枚金幣,放在桌上。


    對麵的客人摸了摸金幣的質地,站起身沉聲說道:“成交,我不打擾你的雅興了。”


    客人收起金幣,麻溜的滾蛋,讓胖子的心情好了幾分。


    這是一次很常見的交易,畢竟這座酒吧是幽獄最好的酒吧,一座難求,想要讓先占座的家夥抬起沉重的大屁股,支付些代價很合理。


    這裏是幽獄,隻要支付足夠的代價,很少有東西買不到。


    胖子並沒有注意到,神秘客人拿著他的金幣迅速摸進無人角落,將金幣扔進坩堝熟練的熔煉起來。


    金幣很快變成金條。


    神秘客人鬆了口氣,還好,這個世界的黃金純度和忒伊亞差不多。


    確認沒有問題後,神秘客人將隨身攜帶的黃金全部熔鑄成金幣,和胖子剛才給的看不出任何區別。


    熔煉黃金並不算什麽高深技術,對位階三超凡者更是不值一提。


    熔鑄好金幣後,神秘客人熟練的將硬幣做舊,反複確認看不出破綻後,他走出小巷,用金幣在路邊的飾品店買了一枚精致的乳白色吊墜。


    居然能在幽獄買到屬性如此純淨的神聖屬性項鏈,羅蘭也倍感意外。


    雖然不理解為何全身沐浴聖光的滄桑大叔跑到幽獄賣聖光飾品,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家店物美價廉,正好選到給克莉絲汀的禮物。


    給女孩送比較正式的禮物,首飾自然是優秀選擇。


    但送什麽很講究。


    最好的魔法飾品自然是戒指,但沒法給克莉絲汀送。


    神職人員不戴戒指,非情侶的異性之間也幾乎不送戒指。


    手鐲也是優秀選擇,但同樣不適合神職人員。


    神職人員常用的飾品多是掛墜、懷表、胸針和樣式簡單的項鏈。


    項鏈和戒指的功能類似,首先排除。


    懷表對羅蘭有特殊含義,不能亂送,第二個排除。


    胸針倒是可以,但這裏的胸針造型都有些非主流,不太適合。


    羅蘭的目光很快聚焦於這枚掛墜。


    乳白色神聖屬性掛墜,沒有額外的附加屬性,就是儲存著海量的精粹神聖能量。


    克莉絲汀可以自由的使用這些神聖能量,而且它真的很漂亮。


    水滴型的外觀,很像淚珠,光潔滑膩的外表麵摸起來非常舒服,貼在胸口有種異樣的清涼感,提神醒腦,非常舒適。


    這東西可以掛在胸口,也可以貼著胸口放置,怎麽用是克莉絲汀的自由。


    下來冒險前,他答應給克莉絲汀帶禮物,當然不會食言。


    他很清楚,除非是神器,克莉絲汀並不在乎什麽禮物,她更想看羅蘭活著迴去。


    隻有活著迴去才能帶禮物。


    感謝你的看好,我一定會迴來!


    羅蘭深吸一口氣,又給阿麗娜、莉莎和索菲婭準備了禮物。


    他並沒有給希芙準備禮物。


    倒不是老夫老妻沒有愛,而是


    還有什麽禮物能比跨越三重死亡來救你更珍貴嗎?


    我來了!


    羅蘭花完所有金幣,用最後的零錢換了一瓶烈酒,狠狠的灌了下去,大踏步向湮滅之海入口走去。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的確是從夢境世界降臨冥界,進入了死亡世界。


    或許是希芙靈魂碎片的指引,他能若隱若現的感知到正確的方向。


    起霧了。


    這是幽獄最常見的厄運迷霧,能見度極地,長時間暴露在霧靄中會遭遇不幸,索性被稱為厄運迷霧。


    巡邏者們迅速迴城,躲進房間,和該死的迷霧說再見。


    熱鬧喧囂的街道瞬間空無一人。


    羅蘭獨自走在街上有些紮眼,好在霧靄非常濃,無人看見,倒是沒有被發現。


    湮滅之海越來越近,羅蘭的心跳也在不斷加速。


    他不能完全理解自己進入冥界的方法,但好歹能想到存在的可能,但索菲婭進入冥界讓他的世界觀有些崩塌。


    活人不能進入冥界,這是鐵律。


    人死之後,靈魂被接引者從軀殼中喚醒,以魂體形態進入冥界。


    無論生前多麽強大的存在,成為魂體後力量隻剩不到萬分之一,毫無反抗之力,任由冥界雜兵驅使。


    羅蘭通過夢境將完整的靈魂和意識轉化為靈體,以虛靈形態進入冥界,保留了大部分力量和對力量的掌控。


    虛靈之體介於死和生之間,不仔細觀察看不出和魂體的區別,但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到靈體的身軀更加凝實,一看就不同凡響。


    羅蘭本以為索菲婭也和他一樣借助夢境通道進入冥界,沒想到這家夥用了不知什麽手段強行以血肉之軀進入冥界。


    擁有血肉之軀的生靈對冥界魂靈和冥府軍隊是降維打擊。


    除非神明降臨,否則索菲婭在這裏是真的無敵。


    幽獄裁決者是假無敵,索菲婭是真無敵。


    羅蘭多少有些不懷好意的腦補裁決者被索菲婭剁碎的場麵。


    很可惜,這一幕大概不會上演,索菲婭不見得願意來幽獄,她大概會在冥界繼續屠戮更強大的冥界大軍鍛煉戰法。


    所以.她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羅蘭有些好奇的迴頭看了一眼,恰好感知到一道鬼魅般的幽影借著大霧逼近。


    這麽快,難道是裁決者?


    沒有絲毫猶豫,羅蘭一腳踏進入口,踏進第三重死亡之地,湮滅之海。


    在跨越入口的瞬間,漆黑如墨的鐮刀劃破長空,正好劈中羅蘭的鞋底,切下從冥界踩著帶過來的泥巴。


    冥界的土,落在前往湮滅之海的入口,也狠狠的砸在裁決者心頭。


    迷霧中,原本漆黑的臉變得青紫相間。


    裁決者心驚肉跳,仿佛看到什麽可怕的場景。


    幽獄存在的真實目的不是放逐罪人,而是隔絕冥界與湮滅之海。


    “既然進去就別出來了!”


    裁決者低聲怒吼,“沒有人能走出湮滅之海,沒有人!”


    他的聲音帶著無盡怒火,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宣泄心中的驚懼。


    就在不久前,他聽說冥界出現了一個活人,完整的活人。


    他想到那個可怕的預言。


    擁有完整生命之人,終將攪亂不完整的死亡世界。


    他害怕,但更好奇。


    冥界排斥生靈,外界生靈即便是神明也無法進入,這是宇宙運行規則,無可違逆。


    所以那個女人是怎麽做到的?


    當然是死而複生。


    索菲婭默默的擦拭著劍刃上的綠色液體,麵如表情。


    冥界有土生土長的生靈,冥靈。


    這些冥靈和那些墜落冥界的魂體不同,他們有血肉,隻不過是綠色的血。


    索菲婭若有所思,隨後用指尖戳破手腕,看著流出的綠色血液,微微發怔。


    她現在是如假包換的冥靈,也可以完美控製活人氣息。


    羅蘭很好奇她怎麽活著進入冥界,她卻始終沒說,讓羅蘭這家夥被好奇心狠狠折磨。


    活人當然沒法進入冥界,這是宇宙基本規則,誰也無法違逆,她也不例外。


    在羅蘭通過夢境進入冥界時,她也同時自毀肉體,以能量形態附著在羅蘭身上,進入冥界。


    人死後轉化為能量形態就無法保留靈魂,這也是宇宙規則。


    所以索菲婭在死亡瞬間將靈魂完整的注入羅蘭隨身攜帶的黑白寶石。


    進入冥界時,她死的非常徹底。


    進入冥界後,她第一時間將能量逆轉化為肉體。


    因為時間緊急,她隻能暫時保留人類形態,所以成了吸怪機。


    再斬殺無數冥靈後,她終於找到轉化辦法,變成冥靈。


    “在這裏,冥靈形態或許更好用。”


    索菲婭默默的念叨著。


    “羅蘭,你創造過無數奇跡,這次還可以嗎?”


    就在索菲婭碎碎念時,羅蘭剛好踏入湮滅之海,躲開裁決者的斬殺。


    湮滅之海,無邊無際,無依無著。


    這是徹底的無。


    並非魔法的虛無屬性,並非定義中的無,而是真的什麽都沒有。


    羅蘭的身體懸浮在空中,甚至沒有土地供他立足。


    這種空蕩蕩什麽都抓不到的感覺真糟糕。


    但他的雙眸卻猛地迸射出驚喜的目光。


    他看見了蜷縮成一團,目光呆滯的希芙。


    她赤著腳,柔順的長發散亂在肩頭,目光空洞,安靜的仿佛屍體。


    羅蘭深吸一口氣,用意念驅動身軀,向希芙遊去。


    陰沉沉的湮滅之海,第一次有了光,希望的光芒在他心底綻放。


    “希芙!”


    他的吼聲在唇邊響起,隨後消散。


    湮滅之海沒有空氣,甚至沒有暗物質,什麽都不存在,聲音當然無法傳播。


    當攜帶進來的能量耗盡時,便是湮滅之時。


    坐在一堆靈魂碎片中間的希芙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原本空洞的目光多了些生機,看向正在蠕動的羅蘭。


    他的動作有些狼狽,目光卻格外溫柔。


    希芙緩緩起身,淚意在眼眶轉動,卻哭不出聲。


    她的能量馬上就要耗盡,就連激動都如此無力。


    她的生命之火即將燃盡,但她並不悲傷。


    能夠湮滅在愛人懷中也是一種浪漫。


    唯一的遺憾是羅蘭也會給她陪葬。


    她舍不得將羅蘭放給那幾個女人,但她更舍不得羅蘭死。


    如果有的選,她寧可羅蘭平安迴家。


    哪怕家裏不再有她的痕跡。


    她終於哭出聲來,悲鳴旋即消失在唇邊。


    “羅蘭,羅蘭,你真的來了。”


    縱然永遠消失,此刻也是永恆。


    指尖觸碰,兩人的身體緊緊相擁,意識在觸碰的瞬間交換。


    他們之間無須語言,卻可以清晰的知曉彼此的心意。


    羅蘭毫無保留的將一般能量傳遞給希芙。


    他決定和希芙共同尋找離開的路。


    如果找不到,那就一起燃盡,一起湮滅。


    希芙沒有矯情的哭泣,沒有歇斯底裏的宣泄,隻是安靜的看著羅蘭。


    無數瞬間湧入她的意識,仿佛迴到他們初識的瞬間。


    那場征文,那個荒誕的短篇《天呐,女皇懷孕了,誰幹的?》。


    既然你幹了,那就負起責帶我迴家吧。


    希芙的目光越發柔和,和羅蘭緊緊相擁,不想有一點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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