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的推論建立在一個大前提下,人是自私的,神亦是如此。


    雖然人類中也有值得歌頌,公正無私的英雄,但他們畢竟是少數。


    羅蘭並不認為自私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隻要不惡意傷害他人,不破壞公共秩序,自私點怎麽了。


    人尚且如此,掌握更強大力量和權勢,幾乎不受監督的諸神又會如何?


    仁慈和藹的對待凡人?


    想到這裏,羅蘭差點沒憋住笑。


    他堅信自己的推論沒有問題。


    掌控規則的諸神至高無上,擁有力量的普通神明處境未必有多好。


    他們是至高神明的奴仆,但他們在凡俗麵前依然強大的像個神明。


    假設至高神明並非善類,他們關注的目光投向各個物質位麵的理由就很清晰了,撈點好處。


    物質位麵存在是宇宙運行的基本規則,誰也無法違背,言出法隨的神明也得向宇宙的基本規則低頭。


    為維護物質位麵的存續,神級強者無法進入物質位麵,但本地出去的神明除外。


    他們不是入侵,而是歸鄉。


    在物質位麵末世重啟時,他們有資格返迴家鄉。


    這原本是宇宙至高規則給他們拯救家鄉的舞台,但宇宙本源沒有感情,不懂人性,她把高等智慧生命想象的太美好。


    絕大多數歸鄉的神明並不會幫助故鄉,而是肆無忌憚的掠奪。


    在他們眼中,故鄉隻是牧場,凡俗更是牧場上可以隨意捕食的牛羊。


    “為什麽你知道這麽多?”索菲婭皺起眉頭,有些不解。


    羅蘭剛才提出的設想有些來自她和海皇的“遺作”,還有些就連她都沒聽說過。


    “大百科全書,我的特殊能力。”羅蘭坦然說道。


    隨著他收集的博識徽章越來越多,百科全書解鎖的內容也越來越多。


    甚至有些來自上個時代的記憶殘片。


    再加上海皇和索菲婭留下的訊息,羅蘭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得出一個可怕但合理的推論。


    神明亦有層次,高等級神明通過低等級神明掠奪物質位麵。


    而這些歸鄉的低等級神明就是最惹人恨的二五仔。


    聽完羅蘭的解釋,索菲婭沉默許久,緩緩說道:“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出去走走,去世界的每個角落,聆聽本地人的智慧聲音,將我掌握的知識傳授給他們。”


    羅蘭嚴肅的說道:“五年的服務協議,恐怕無法繼續了。”


    索菲婭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安潔莉娜也成長起來了,有你製定的方向框架,她應該沒問題。”


    她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留裏克人終究是排外的,管家巴羅夫對羅蘭的態度可見一斑。


    羅蘭終究無法融入他們。


    留下規劃好的藍圖和執行者,飄然離開,也是明智之選。


    “冬宮和喀山公爵領是你的,不要推辭。”這是索菲婭的堅持。


    羅蘭露出略顯誇張的笑容,“吃驚”的看著索菲婭,“瞧您這話說的,難道我的付出不值這些嗎?”


    索菲婭沒有附和他的笑,而是平靜的說道:“羅蘭,保重。關鍵時刻你可以捏碎紫羅蘭戒指,如果我離的不太遠,一定會來支援。”


    “如果離的很遠呢?”羅蘭看了看無名指的紫羅蘭戒指,半開玩笑的揶揄著。


    這是索菲婭送給他和希芙的定婚賀禮,他一直戴著。


    “我保證厚葬你,以及你的仇人。”


    索菲婭用冷冰冰的語氣說著,但羅蘭能感受到一絲關心。


    “你打算什麽時候迴來?”索菲婭隨意的問著。


    “等我的足跡踏遍絕大多數文明和他們的遺跡吧。”


    索菲婭沉思片刻,將一枚湛藍色的護身符遞給羅蘭。


    “遇到緊急情況捏碎,或許能救你的命。”


    “這是?”


    “凜冬女神最後的痕跡。”索菲婭淡定的說著。


    屬於第二紀元的最後迴憶被一分為二,一半灌注在新的碧藍怒火中送給安潔莉娜,另一半灌注在附身符中。


    “謝謝,我會盡快迴來。”


    送索菲婭離開,看著她若隱若現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羅蘭有種錯覺,她會蟄伏起來,除非必要才會再次現身。


    她的演技畢竟不算頂尖,如果長期演戲總有露餡的瞬間。


    最好的演員永遠是不登台的。


    而且隱居修煉也非常符合她的性格,就算緹雅的走狗得知消息,也不會想太多。


    看來遇到危險時也沒必要捏碎紫羅蘭戒指,捏碎護身符就夠了。


    想到這是凜冬女神最後的波紋,羅蘭也有些好奇,到底會有哪個倒黴蛋承受著最終的攻擊。


    踏上求知傳道之旅,羅蘭的第一站選擇了塔利亞。


    父母去世的早,羅蘭對他們的印象早已模糊。


    而且他是穿越者,內心很難接受多個便宜父母,他可以將這次穿越的父母當做可敬可親的長輩,但距離真正父母還差點意思。


    但莉莎不同,她既是親人,又有超越親情的感情。


    讓穿越者接受一個便宜爹媽,他們多半是拒絕的。但若是接受一個美麗動人又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他們多半是願意的。


    羅蘭也無法免俗。


    他沒有通知莉莎,而是突然降臨米蘭城。


    這裏是塔利亞王國北方重要城市,著名的米蘭香檳出產地。


    雖然這個世界的米蘭香檳是好兆頭,不是倒黴的代名詞,但羅蘭內心還是接受不了重大活動前先開香檳。


    莉莎的住處並不難找。


    畢竟她現在身份特殊,街上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


    路人好心提醒,莉莎小姐平時深居簡出,很少接見訪客。但她也會在傍晚時分偶爾出來逛街。


    要想見到她,在附近的農貿市場等著概率更大。


    羅蘭微笑著接受了路人的提醒,但並不打算照辦。


    就算莉莎不接見任何外客,也不會拒絕他。


    畢竟他不是客人,而是家人。


    羅蘭甚至沒有走正門,他忽然很想早點見到莉莎,所以不想等通報。


    以他五階頂尖超凡者的實力,隻要稍稍加速,就算從正門走進去,這些衛兵也看不到他經過,隻會感覺出現幻覺。


    走進院子時,他看著衛兵根本發現不了他卻隱約感覺到有髒東西的恍惚迷茫眼神,逐漸理解索菲婭的心態。


    米蘭城現在有大約七千名士兵,還有數量不少的警察和治安官。


    然而這萬人左右的武裝即便全部加起來,也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隻要他願意,就算不能徹底毀掉這座城市,拆個七零八落還是很簡單。


    他還是人類嗎?或者說他還是傳統意義的人類嗎?


    這個問題,羅蘭暫時沒有答案,他想等這次環球傳道之旅結束後再來考慮這個複雜的問題。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百科全書的內容已經可以塞滿一座小型圖書館,可他的足跡依然在羅迪尼亞大陸的核心區晃悠,甚至主要落在幾個主要城市。


    他真的要出去看世界了。


    在離開瓦爾城之前,他本想通過無盡信箋向希芙告別,然而希芙卻先一步告訴他,她要重建夢境花海,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忙。


    夢境花海讓羅蘭想起另一位希芙。


    精靈希芙。


    曾經的精靈帝國大將軍,後來卻經曆三重死亡,最終徹底沉淪。


    後來羅蘭知道,精靈希芙成為希芙無暇之軀的最後一部分,徹底消失。


    但他內心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精靈希芙歸還的隻是身體,她的靈魂碎片在湮滅之海深處。


    隻要找到靈魂碎片,未必沒有機會讓她複蘇。


    但這都是未來操心的事情,他現在隻想和莉莎見麵。


    然而他迫切的願望卻落空了。


    莉莎不在家。


    或者說她好巧不巧的正好出去買菜了。


    她位高權重,擁有許多仆役,買菜這種小事原本不該事事躬親,但這是她的堅持,誰都勸說不了。


    見不著那就等。


    羅蘭走進後院,看著後院的布局,心中微微一顫。


    這座後院的布局和貝爾法街的那套獨棟住宅不能說十分相似,至少也是一模一樣。


    莉莎姐姐還是放不下那棟小樓。


    畢竟那是她傾注心血打造的小窩,她大概想在那裏和他快樂生活,卻沒想到他們成長的太快,走的太遠,那棟小樓並沒有住太久。


    沿著樓梯走上二樓,撫摸著幾乎完全一樣的木質扶手,羅蘭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澀。


    莉莎姐姐從來沒有改變過。


    盡管她現在擁有的實力和地位已經超越大部分人類帝皇,但她依然是那個明媚動人的鄰家姐姐。


    她在外邊陽光瀟灑,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然而迴到家就要立即係上圍裙給生活自理能力平平的弟弟做飯。


    雖然羅蘭不在身邊,有些習慣始終改不掉。


    走進餐廳,看著擺放著的餐具,果然是兩份。


    如果是別人這麽做,羅蘭或許還會想是不是找到心儀的對象,但這是他的莉莎姐姐。


    看到屬於他的餐具,他早已明白了一切。


    按照他和莉莎的約定,全力以赴追求希芙,搞定驕傲的精靈女皇後再將她接迴家。


    然而阿麗娜卻陰差陽錯的插了隊。


    盡管如此,莉莎依然沒有氣惱,還是將羅蘭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餐具的拜訪能夠透露的信息實在太多。


    羅蘭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喃喃的說道:“姐姐,今晚我要吃牛肉。”


    牛肉對彼時的他們是偶爾才能享用一次的超級奢侈品,對現在的他們卻隻是家常菜。


    隻要羅蘭願意,全世界最好的牛都可以吃到,就連巴拉特皇室用來祭祀的牛都得乖乖洗幹淨先給羅蘭送來。


    但他現在隻想吃一份有家裏味道的牛排。


    就在羅蘭思緒萬千時,腳步聲從走廊中傳來。


    沉穩均勻,一聽就是高手。


    噠噠噠噠,是最漂亮的高跟鞋。


    莉莎的聲音從餐廳外傳來,“羅蘭,你想吃什麽?今天我買了牛肉。”


    她現在是位階五強者,同時也是魔法協會年輕第一代的第一位魔導士,如果不知道家裏多出個人,那真的不用混了。


    “我就喜歡牛肉,謝謝姐姐。”羅蘭有些雀躍的說著,語氣中的期許仿佛昔日。


    但莉莎很清楚,他們再也迴不去了。


    希芙和阿麗娜就在那裏,默默的分享著她的羅蘭。


    還好,至少今晚他完全屬於她,屬於這個家。


    莉莎的動作很快,她嫻熟的操控火焰,將牛排煎的恰到好處。


    論火候掌握,全世界最好的廚師也沒法跟她比。


    很快,精心烹製的牛排就擺在羅蘭麵前。


    莉莎托著腮看羅蘭用餐,眼神中少了幾分曾經的清澈,多了幾分複雜。


    “如果你能經常迴家吃飯就好了。可惜你要給索菲婭效力五年。我真你幹滿五年她也不放過你。”


    莉莎的歎息聲融入空氣,逐漸消失。


    羅蘭犯下刀叉,認真的說道:“至少這段時間我在塔利亞。”


    “這段時間?那索菲婭她.”莉莎感到一陣驚喜,驚喜之餘又有些擔憂這背後的代價。


    “她支持我的做法。我還是樞機大臣,但首先是我。”


    羅蘭輕描淡寫的說著,卻讓莉莎激動的差點跳起來。


    “好啊,塔利亞人擅長文學藝術,你的傳道恐怕要持續一陣。這段時間在家裏住嗎?”


    “當然,除非你執意攆我走。”


    莉莎沒有接話,隻是用瞪圓的眼睛表達抗議。


    羅蘭毫不猶豫的舉起雙手表示敬意。


    牛排消滅完畢,全是家的味道,隻可惜莉莎原本打算給自己煎,所以買的原料不夠多,今晚腹中還是有些空。


    “我今晚沒什麽食欲,你替我吃了吧。隻有這裏我咬過一口,我還是幫你切掉吧。”


    “不必,浪費食物不好。”


    羅蘭斷然拒絕,接過莉莎遞過來的盤子,拿起刀叉就開始大快朵頤。


    看著羅蘭將自己咬過一口的牛排送入口中,莉莎的麵頰騰的一下從緋紅變成赤紅。


    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和羅蘭間接接吻?


    看著羅蘭繼續狼吞虎咽,莉莎的掌心都要冒汗了。


    她不打算錯過這個機會。


    就在她有些患得患失時,羅蘭放下刀叉,向她表示協議,隨後猛地從衣兜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他從盒子中取出一枚仿佛還在燃燒的紅寶石戒指,柔聲說道:


    “莉莎,我想請你以情侶的身份成為我的家人,你”


    “我願意。”莉莎聲音顫抖,眼角的視線早已模糊到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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