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


    羅蘭悵然起身。


    在夢中,精靈少女雙手托腮,唇角含笑,聽他編窮小子和女皇跨越階級的愛情故事,聽他講三年之約,看他歪起嘴角表演一個龍王降臨。


    無論什麽故事,她都耐心傾聽。


    精靈少女的笑容是最好的讚美詩。


    好夢,可惜終究要醒。


    睜開眼睛的瞬間,他從未戀愛,卻已失戀。


    在最無能為力的年齡,遇到心動的第一個女孩,而且是夢中。


    這個世界一如既往的殘忍。


    羅蘭麻木的起床,洗漱,更衣,找來皮箱將隨身物品裝進去。


    雖說沒什麽值得帶的貴重物品,但總不能兩手空空,讓金鳶人笑話臭蘇賽克斯窮的去要飯吧。


    就算要飯,也得梳理整齊,光鮮亮麗。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明天都要開潤,今天還上什麽班?


    但郵局必須去。


    辛辛苦苦寫的小說手稿還在辦公室。


    好歹留個紀念。


    再見,蘇賽克斯。


    再見,皇室征文。


    去他媽的文學夢!


    收拾妥當,他整了整衣領,離開居住十八年的蝸居。


    走出家門時,一陣秋風吹過,灑下無數梧桐樹葉,讓即將離家的少年難免有幾分蕭索之意。


    等他到郵局時,差不多到下班時間,稀稀拉拉幾個人坐在大廳與書記員溝通著,前台的服務員小姐倦怠的臉上沒有什麽笑容。


    所有人都在忙碌,他仿佛局外人。


    就在他挪動步子準備上樓時,莉莎火急火燎的出現。


    “羅蘭,有位身份尊貴的小姐在你辦公室。”


    “貴族小姐?”


    羅蘭猛地警覺起來,他壓低聲音問道:“她帶了多少人?她的手下埋伏在哪?”


    “埋伏?”


    莉莎輕聲說道:“這位貴族小姐隻帶了管家和侍女,沒帶士兵。她在辦公室看你寫的小說,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沒帶武裝人員?


    看來不是抓人。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去見一見也無妨。


    開潤一念起,心態倒是平和許多。


    不就是個貴族小姐嘛,又不是女皇陛下在辦公室等著審問他。


    上樓時,他的步伐又恢複了矯健。


    “這位尊貴的小姐,我是帝國郵局書記員羅蘭,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羅蘭站在辦公室門口,輕叩房門。


    貴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指著對麵的座位。


    羅蘭隨意在對麵坐下,饒有興致的看向貴族女孩。


    可惜,什麽都看不到。


    她穿著嚴實的衣裙,臉上戴著蝴蝶假麵,顯然是不想在平民麵前展露真容。


    典型的蘇賽克斯老貴族式的傲慢。


    在他們眼中,平民和他們唿吸同一片藍天下的空氣都是冒犯。


    片刻後,貴族少女合上手稿,輕聲問道:“少年亞瑟完成三年之約後有沒有娶紅胡子的女兒?畢竟他們曾經是戀人。”


    “紅胡子的女兒當眾撕毀婚約,亞瑟當然不會娶她。最終紅胡子的女兒成了亞瑟的奴隸。”


    “怎麽會這樣,我以為亞瑟還愛著她呢?”貴族少女白嫩的手指貼在唇上,小聲嘟囔著。


    “亞瑟的確愛她。如果不愛,亞瑟應該殺光她全家。”


    貴族少女:“......”


    羅蘭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這些異界蠻夷根本不懂爽文,簡直是對牛彈琴。


    “這位尊貴的小姐,您找我有事?”


    “抱歉,剛才看小說入迷,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蒂龍伯爵希芙·蒂龍,我在皇室征文的備選作品中看到您的名字,仰慕大名特來拜訪。”


    貴族女孩起身捏著裙角,來了個標準的貴族淑女禮。


    雖然看不到麵孔,但她的動作優雅雍容,舉手投足帶著說不出的高貴氣質。


    羅蘭沒想到對方如此有禮貌,倒是有些手忙腳亂。


    他甚至不知該迴什麽禮。


    紳士禮?他不是貴族。


    軍禮?他不是軍人。


    騎士禮?他不是騎士。


    猶豫中,他注視著少女,來了個專注的注目禮。


    好在希芙小姐並未計較他的失禮,隻是示意他坐下。


    “這些小說都是你寫的?”


    羅蘭心中默默的向另一個世界的同行致歉,用“反正不影響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收益”作理由原諒自己後,坦然說道:


    “至少在這個世界,它們的版權屬於我。”


    “您的言辭充滿文學家特有的幽默。”希芙抿唇輕笑。


    她饒有興致的和羅蘭討論起書中的劇情。


    因為這些書都經曆過投稿失敗,所以都沒有結局,希芙自然很好奇故事的結尾。


    羅蘭簡略的講述結局後,希芙雙眸中的好奇越來越濃。


    “羅蘭先生,您的故事好像都是大團圓的完美結局,這似乎與文壇主流的悲劇寫法不太相同。您肯定知道,我國文壇最著名的作品便是四大悲劇。”


    羅蘭聳了聳肩,淡定的說道:“我能理解。讀書的人大部分都是貴族或社會精英。他們普遍沒什麽生活壓力,在擁有財富和美女的同時也失去了煩惱,所以他們要在文學作品中自尋煩惱。”


    “他們喜歡的不是悲劇,而是心理滿足。”


    “我更希望給普通人書寫故事。所以我希望多寫些善良之人有好結局,闔家團圓的故事。”


    “給貴族們專供的故事已經很多,不差我一個。”


    希芙默默的看著羅蘭,她能感覺到羅蘭借著剛才那段話在宣泄著積蓄已久的某種情緒。


    願意為普通人書寫故事,充滿文人風骨的落魄作家形象在她腦海中迅速腦補完成。


    她差點就要取出那封邀請函交給羅蘭,但一陣清風從漏風的窗戶吹過,她瞬間清醒。


    “這就是你寫出《天呐,女皇陛下懷孕了,誰幹的?》這種驚世駭俗作品的理由?”


    “普通人喜歡這種小說嗎?”


    麵對希芙女伯爵的靈魂質問,羅蘭很清楚,這是女皇派來考察他的特使。


    也許他應該好好表現一番,也許他該趁機解釋他寫作時女皇陛下還是公主,他沒有誹謗的意思。


    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是的。”


    開玩笑,暴力色情永遠是最吸引眼球的話題,再加上女皇高貴身份帶來的朦朧美感,誰能把持的住?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沉默震耳欲聾。


    過了許久,希芙伯爵輕聲說道:“我明白,你並非傷害女皇清譽,隻是劇情需要。”


    “尊敬的希芙小姐,您真是被智慧之光沐浴的智者。”


    羅蘭毫不猶豫的獻上稱讚之詞。


    女皇陛下要是有希芙伯爵一小半聰明,他還折騰什麽?


    看著羅蘭如釋重負的表情,希芙伯爵輕聲說道:“我是女皇陛下的閨中密友,她委托我來考察你的文才。”


    “恭喜你,你奪得了征文比賽冠軍。”


    希芙伯爵從隨身攜帶的鱷魚皮小挎包取出一張邀請函,按在桌上向前一推。


    邀請函飄到羅蘭麵前,緩緩停下。


    “兩周後,女皇陛下會在謝菲爾德堡舉辦她任期內的首屆藝術沙龍,征文冠軍會作為特邀嘉賓參加沙龍。”


    “你應該沒參加過這種聚會吧?不用擔心,禮服和禮儀老師都有專人準備。”


    希芙站起身,準備離開。


    羅蘭趕緊起身,準備相送。


    “如果你想謝我,那就那些故事寫完整,我想看。”


    希芙伯爵留下這句話,飄然離去。


    兩名侍女捧著曳地長裙,貴族少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口。


    哈哈,終於不用潤了。


    羅蘭忍不住想要狂笑。


    但笑完之後他意識到另一件事的嚴重性。


    和金鳶女間諜的約定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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