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了還是要去北境。


    梅淺是這批和談使臣中最為特殊的一個。


    雖說梅淺有著非來不可的理由,不過她終歸不是這次和談為首的官員。


    相反,梅淺此次隻需要在關於羊毛貿易那裏出來解說,其他的時候都是由旁人發揮的。


    此次和談官員中,為首的便是祁禯的親舅舅承恩侯厲燁。


    這位倒是比世子厲均珩看得更加溫文爾雅,難怪老侯爺好好的武將到了兒子這裏忽然拐彎成了文官。


    不過梅淺想起那位世子爺,看起來又是想繼承自己祖父威名了。


    “梅大人?”


    “誒,抱歉。”


    一群人正在討論即將到來的談判,梅淺坐在一旁聽著,但是這走神的又十分明顯。


    “關於羊毛貿易那裏,梅大人,要是西戎人發現了我們‘居心不良’不願用羊毛置換糧食,又該如何?”


    “那可是他們說的不要。”梅淺對此卻沒有太大的意外,梅淺還做了拍手可惜狀,“西戎的百姓知道他們王上的意思麽?


    打了兩年這就各種物資跟不上了,普通牧民能夠簡單安全得到糧食的方式被他們皇室毀了,那是他們事。”


    梅淺這話說完,眾人也跟著笑了笑。


    “世上終歸是目光短淺的人多,你跟他們講再多的大道理,說什麽大局觀,最終人們還是會落眼於自己麵前的一畝三分地,不是麽?”


    西戎民風本來就悍勇,你要是滿足不了他們,可別怪他們自己就造反了。


    隻是梅淺吐槽著西戎的百姓,有些人總覺得梅淺好像在意有所指。


    好像自己被罵了呢~


    倒是厲燁對於梅淺這樣的厲害性子倒是忍不住偷笑,私下裏也會以長輩的身份對梅淺多加照顧,有時候也會主動開口幫別人挽留一下梅淺的形象。


    他外甥就這麽一個要求他還能不應的?


    就連他兒子寫信迴來說祁禯喜歡的人不一般。


    不說公事,私事上看著梅淺的性格也與尋常女子不同。


    比如,見到祈翡的時候,祈翡興衝衝老遠就朝著梅淺這裏撲過來,梅淺也沒驚叫沒有躲避,同時也張開雙臂迎接祈翡。


    當著一眾目瞪口呆相互貼貼~


    太、太不莊重了!


    “哎呀!好久不見,這一年你可好?”


    祈翡很是熱情的問候梅淺。


    “一切都好,就缺一個人和我一塊上朝~”


    梅淺的話暗示性十足。


    如今,京中的靖王府重建了,梅淺從祁禯那邊打聽到的,祁禯打算讓祈翡承襲她父親的爵位。


    以前靖王一直駐守在雲中城,有一部分還是因為靖王觸怒了先帝,這才被趕出京城,這才常年不在京城。


    現如今,不管祈翡日後是否依舊鎮守雲中城,京城中的靖王宅邸還是要修建起來了。


    那靖王府地還和梅淺的永寧侯府在一條街上。


    “咳咳咳!”


    厲燁看著梅淺和祈翡見麵之後一通寒暄,將眾人都給忘了幹淨,連忙出聲提醒。


    梅淺和祈翡聞聲暗中對視一眼,剛才祈翡這麽做,梅淺一眼就看出來了對方想做什麽。


    祈翡想給梅淺撐個腰。


    別以為山高皇帝遠,這一路上就能給梅淺氣受。


    到了這,若是有人看見自己和梅淺關係這麽好,臉上帶上一絲心虛,哼哼~


    不用梅淺主動開口,祈翡就能讓這群人吃不了兜著走。


    感受到了祈翡那雙刀子眼在自己頭皮上剮了一遍的眾人,頓時更加局促了,心裏不斷叫苦。


    天知道他們這一路上可沒敢對梅淺怎麽著啊!


    有消息靈通的官員早就收到了消息,關於禮部已經開始準備皇帝大婚的事宜。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皇後究竟是何身份,但梅淺這般受到皇帝的重視,萬一、萬一皇後就是梅淺呢?


    就算,再不濟,皇後另有計劃,但是按照皇帝如今對梅淺的器重,那以後貴妃什麽的位置也少不了的,對吧?


    “郡主,這裏風沙大,各位大人這一路上也是辛苦,先進城再說吧。”


    梅淺已經看見一路風塵仆仆的同僚們此刻被祈翡這波下馬威弄得一臉菜色,連忙打圓場。


    “也是,各位大人遠道而來,還是好好歇歇。”


    祈翡的話讓眾人如蒙大赦,進了城之後大家這才鬆了口氣來。


    這安穗縣是興安府最北的一個縣城,即與西戎的交界處。


    此次談判地點便是安穗縣外的五十裏外,雙方紮營設台會麵。


    對於對方對自己這邊的小心,梅淺他們心裏都微微有些想法的。


    這般防著他們,對麵莫不是有什麽大人物來?


    咦~


    大人物簽這般喪權辱國條約的,梅淺挑眉,總歸西戎人也是內心強大。


    不像安國這邊的某些人,臉皮薄的被人一戳就破,羞憤欲死。


    這話梅淺是私下和祈翡喝酒時說的,祈翡頓時笑出聲來,周圍的護衛和侍從見狀都直接退後,生怕聽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


    “你這話說出去,那些官員肯定會說你是拐著彎罵他們呢!”


    “我這不就和你說一下麽?”


    這北地春天夜晚依舊寒涼,一口烈酒下去,雖然梅淺不懂欣賞,覺得酒不好喝,但是這也不妨礙這東西喝下去她身子就暖和了。


    就知道夜裏祈翡會來找自己吃宵夜,梅淺在晚上的接風宴上吃喝都是淺嚐即可。


    果真,這大半夜的,祈翡跑過來找梅淺聊天說話。


    距離產生美,這一年沒見了,二人見了麵說話反而比先前更加放的開來。


    “話說,你是如何勸說你皇叔讓我過來的?我問他,他還不說,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


    梅淺一直記著自己這一波沒能迴江南,第一時間接家裏人呢。


    “江南那地方情勢,可沒咱們想的那麽樂觀。就算大軍壓境,到了江南,他們那邊守軍與我們江北的軍隊有一戰之力,可是這並不代表那邊就是束手就擒。”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可以等穩定了再過去。”


    梅淺又不傻,惜命的情況下她也不能帶頭莽啊。


    “那有什麽功勞麽?”


    梅淺:???


    “江北的人認你的功勞,江南的人可不認。江南那幫子文官,就算你和皇叔聯手打壓,到時候朝堂之上能一個都不上的?


    這一年你在江北,背地裏蛐蛐你的人沒少吧?娜沙都寫信告訴我了。


    就算現在這些人都老實了,等到江南的官場的人出現在朝堂,以他們對你不熟悉的程度,又會針對你一波。”


    “那我來這邊不是同樣沒有存在感,那幫子人甚至都不知道有我一個呢。”


    “可是你要是談判成功了,這波功勞實打實的按在你的頭上,到時候江南的人再不開眼,一打聽得知你做的這些事情,想針對你也不敢信口開河的。”


    祈翡見梅淺好像沒轉過來彎,梅淺自認她確實還沒理解,隻道::“他們若是打聽,我前麵的功績都是假的不成?”


    “可是你若是去了江南,他們對你的第一印象便不會多好,在有些人眼中,第一印象形成了,你後麵做了再好的事情他們都難以對你改觀。”


    聽著祈翡將江南那些官員描繪成了一堆口蜜腹劍、陰險毒辣的小人,梅淺還是沒忍住笑出聲道:


    “你怎麽把那些讀孔聖人,自詡君子的人都說成了這番德行?”


    誰知,祈翡也迴了一句:


    “那些君子早就被不知道被排擠到了哪裏去了。


    這官場上,君子是最受人歡迎也是最不受歡迎的。


    人人自比君子,可人人又討厭君子。”


    “郡主,你這話也就私下和我說說吧,你說出去也會被人打的。”


    梅淺覺得她們倆是真的酒喝多了,對著那些人一頓批判、一頓輸出,大家誰也不說誰,再碰上一杯酒,各自迴房。


    以至於第二天一早梅淺都差點沒起來,宿醉給她的感覺真不好。


    一行人騎馬跟隨祈翡的軍隊前去和西戎使臣會麵的場地,路上厲燁還擔心梅淺是不是沒睡好。


    梅淺搖搖頭表示一切都好,隻是這些日子一直在趕路,這在安穗還沒休息兩日這就要來這裏談判了。


    她多少有些緊張。


    “若空莫要擔心,談判之事自有口舌淩厲之人。”


    厲燁是沒聽過梅淺罵人吵架,因此對梅淺還是很有濾鏡的。


    梅淺聽著厲燁的話,同時掃了眼一旁長相上就看著不像好惹的聞昉,聞大人。


    聞大人有著一雙非常淩厲的狐狸眼,嚴肅起來,不怒自威。


    不過私下裏又很愛笑,哪怕是人已不惑之年,說笑間那通身韻味讓梅淺想到一個變形詞——


    徐郎半老。


    這樣一個人,吵起來會是什麽樣的,梅淺很是期待。


    果不其然,兩國交戰本就不是以什麽和平方式結束,使者們的談判自然是刀光劍影。


    想起西戎那幫可憐的文化水平,梅淺都已經做好了萬一真的打起來,她立刻就掀桌子砸人。


    但是誰知,雙方就條約內容發生爭吵的時候,安國這邊文化人忍不住引經據典拐彎抹角罵人了,梅淺還以為會對牛彈琴,對麵的人聽不懂。


    誰知大約前來的使臣已經是西戎最有文化的這一波了,真就聽出來他們在罵自己。


    先見之明,雙方進來的時候都被搜身不允許攜帶武器,可饒是這樣,對方拿沙包大的拳頭對著談判桌那麽一錘。


    哢嚓,談判桌碎裂,雙方被迫中場休息。,


    然後吃頓飯。


    這時候吃飯大家也都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尤其這位聞大人直接道:“不就割了他們西圖和北滄那塊地麽?瞧他們那樣,跟挖了人祖墳一樣急眼。”


    “噗——”


    先前梅淺是一點也不懂西戎的地理知識,也就是這一年裏自己好好學了一通有關知識。


    西圖那裏是西戎連通西域的重要路段,也是最為豐饒的一片草場,這能說割就割了?


    更不要說北滄,是他們母親河滄水的發源地。


    安國,是懂得紮心的。


    從割地這裏大家談的就非常不愉快,午飯結束之後,又差點上演全武行。


    對麵揚言安國逼人太甚迴去就要打,一直坐在最邊上沒說話的梅淺這時候補了一句:


    “要是能打過你們為什麽往迴跑?如今要求和的是你們,請你們端正一下你們的態度。”


    梅淺一開口,全場忽然安靜了一下。


    “你找死!你信不信迴頭我就讓我西戎十萬鐵騎南下再和你們打一場!你們安國現在的兵力還夠再打一場麽?”


    “怎麽?搞得就像你們這十萬鐵騎還能打一場似的?既然知道我們窮,也不能打,你們也不怕你們打過來最後直接餓死他鄉?”


    梅淺發出嗤笑,並沒有十分生氣感覺對方在汙蔑自己,反倒是順著對方的話承認自己也不能打了,還窮,還沒糧食。


    你要是抱著打秋風的心態南下,你下啊,大家一塊玩完。


    梅淺這最後擠兌一下對方和自己一個德行,直接把一個黑臉大漢擠兌成了一個紫色圓茄子。


    而這時候,聞昉也順勢開口道:“西圖以及興安府長城外五十餘裏範圍,若是再不答應,那你們想戰便戰吧。”


    “西圖乃我們西戎與西域貿易的關口,你們割了西圖不行!”


    “怎麽不行?就你們還貿易呢?你們不會是去西域當馬匪去了吧?”


    顯然,安國這邊人覺得西圖給了西戎純純暴殄天物,就西戎那地方能和西域賣啥?


    “與其和西域做生意,不如和我們安國做生意。”


    這時候,梅淺又接著開口說話了,西戎人一愣,看向梅淺,梅淺微微一笑,目光與其他大人目光相交接,微微頷首。


    “將西圖和長城外五十裏的範圍劃給我們,日後大家和平相處,生意自然是要坐起來的。


    安國的茶葉、絲綢、藥材……這些生意,西戎真不喜歡麽?”


    西戎人被梅淺提到的東西吸引走了全部心神,就連此次作為談判首領的桑頓目光再次落在了梅淺身上。


    他早就聽聞安國如今連女子都能夠允許上朝為官。


    打仗的時候他就見識到了祈翡作為女子卻帶兵的驍勇與智謀,如今在這裏又出現了一個身份奇特的女子使官。


    瞧她開口時,安國其他的使臣紛紛閉口,齊齊看向那名女官,讓她獨自開口。


    見眼前之人好不怯場,站在那裏已經開始說起了西戎與安國日後的貿易。


    梅淺在帳子裏落落大方對著國家大事侃侃而談的模樣,和一開始開口陰陽他們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難怪……”


    桑頓斂眸,輕輕歎了口氣的同時再次抬頭看向梅淺的方向,眼中閃過了某種讓梅淺警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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