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鸞霜久久沒有迴答,心情從最初的震撼與錯愕裏,恢複了平靜。


    她知道無論如何,這事都怪不得林熠。


    因為這次卓方正攻擊的人,實際上是她,假如林熠不出手,一旦自己受製,生死尊嚴亦不由己。


    她輕輕掙脫了卓方正的手,緩緩替他合上雙目,端詳半晌,才站起了身,默默取出一枚朱紅色的靈丹遞給林熠。


    林熠遲疑一下,伸手接過,抬手納入口中。


    丹丸化作一股清香滋潤的液體,緩緩順著喉嚨流下,頃刻丹田像有一把火燃燒起來,極是舒服。


    他向雁鸞霜頷首致謝,盤膝坐下,運功疏通經脈,匯聚真氣,不知不覺晉入空明。


    待再醒轉時,耳畔聽到雁鸞霜柔和悅耳的嗓音,正在低低念誦一段道家超度經文,嬌軀佇立在一座新掘成的墳塚前。


    墳前有一塊用寒煙翠從壁上卸下的長石,權且充作了墓碑。


    碑上用指力娟秀挺拔地刻著:“卓兄方正之墓─妹鸞霜謹立。”


    林熠默不作聲走到雁鸞霜的身側,並肩而立打量著墓碑。


    墳塚裏的人,原本有機會成為未來觀止池的一代宗師,受世人景仰崇拜。


    一念之差,讓他如今了無聲息地沉沒在歲月長河裏,永遠混同於泥沙之間。


    自己呢,比起墳裏孤獨長眠的卓方正,又能好到哪裏?


    甚至,會比他更加不如!


    正出神著,忽聽雁鸞霜輕聲問道:“林兄,你可曉得這是什麽地方?”


    林熠一怔,愕然了老半天,才苦笑道:“我原以為你知道,還想煩你引路呢。”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莞爾相笑。


    雁鸞霜再望了卓方正的墳塚一眼,說道:“不如我們沿著這條秘道,繼續往前走上一段,說不定會尋到些端倪。若是能找到容姐姐,那就更好了。”


    兩人默默不語,在秘道中行出三裏多,途中不斷出現岔道與死路,渾如一座漆黑的迷宮。


    而遺骸和丟棄的火把兵器,亦是隨處可見,甚至能依稀看到早已滲透入牆壁、地麵的黑斑血痕。


    忽然遠處上方傳來一束微光,林熠精神一振,笑道:“總算找到出口了,不知上頭是什麽地方?”


    兩人走到出口下方的台階前,雁鸞霜低低咦了聲,停住腳步垂首望去。


    離腳不遠的地方,倒著一具散了架的屍體,胸口插著數柄長槍,殘破的金盔,摔在一邊蒙著厚厚的積灰,依舊不掩凜凜神威,想來生前應是一位叱吒風雲的上將才對。


    在他周圍,堆迭著不下二十具的骷髏骨架。


    從盔甲上判斷,應屬兩個不同的陣營,隻是一方人數極多,而金盔上將身邊的同伴,僅有寥寥三名而已。


    讓雁鸞霜微覺詫異的是,這位金盔上將的身下,緊緊壓著另一具幼小的骸骨,鑲滿寶石的華麗桂冠,歪扣在顱骨上,竟沒被人掠走。


    林熠徐徐道:“這位將軍保護著幼主,血戰突圍至此,終於力不能敵,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突然變故,勝利者連戰場都來不及打掃,就匆匆離去,甚而將自己同伴的遺體,也盡數棄之不顧。”


    雁鸞霜低聲道:“我們既有幸目睹遺跡,遙想那位將軍當年的忠烈神勇,理當拜上一拜。”


    兩人對著金盔上將的遺骸,恭恭敬敬拜過,收拾情懷,順著白骨鋪路的台階,迴到地上。


    放目望去,已置身在一座廣闊雄偉的古代神廟之間。


    出口處是一尊已讓人移開的巨型神像,連帶兩側和對麵相應佇立的巨型神像,竟有一百二十多尊,直通前方一座高聳的古堡。


    古堡的外牆金光燦爛,似由黃金包裹而成。


    但其間已爬滿青苔,和各種雜亂茂密的藤草,門外的一座大型花壇,更是雜草叢生荒蕪不堪,難以想象昔日曾有過的輝煌神聖。


    兩人忽然相視一眼,卻是不約而同,聽見古堡門內傳出的兵器激撞聲響,好像此間正有人在激戰。


    林熠傳音入密道:“走,去看看是誰在裏麵?”


    林熠和雁鸞霜潛蹤匿形移到門外,隻見古堡門內寬敞的大殿裏,有兩名老僧,一持金杵,一擎禪杖纏鬥正急。


    而令人困惑之處,卻在他們施展的招式身法,雖然各有千秋,但隱約可見乃是同出一源。


    林熠大覺古怪:“竟是盤崗大師和岩和尚!盤崗大師出現在這裏,倒也不算奇怪,可岩和尚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吭!”杵杖交擊,兩名老僧齊齊飛退,拉開了三丈多的距離。


    盤崗大師背上袈裟破裂,耳鼻內滲出縷縷鮮紅血絲,樣子猙厲仍不失威武。


    他以杵拄地,站定身軀,頭頂“絲絲”淡金色蒸汽升騰,氣喘如牛說道:“師兄,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對手,方才又遭你背後偷襲挨了一杖,今日之戰,心中本不存任何生還僥幸。


    “我隻想知道,是不是你冒充盤念方丈劫走花纖盈,又在白樺林布下陷阱,嫁禍大般若寺?”


    林熠聞言,不禁對盤崗大師的觀感大為改變。


    白樺林血案從一開始,他就隱約覺得不像是盤念大師所為。


    畢竟身為禪宗宗主,縱然心懷叵測也要愛惜羽毛,豈會明火執杖地暗算冥教和青木宮,引人非議?


    況且事後自己和青木宮餘部,必定會大舉報複,盤念大師又何必要去作如此愚不可及、引火焚身的傻事呢?


    至於密宗,或許與此事存有關聯。


    然而依照花纖盈、鄧宣和邙山雙聖所言,假扮盤念大師的真兇,施展的“拈花佛指”爐火純青,外人絕對假冒不來。


    因此,聯想到岩和尚的出身,以及他反出大般若寺,近百年的未了恩怨,林熠最為懷疑的便是此人。


    岩和尚冷冷道:“你能想到這些,也算難能可貴。不錯,是我幹的。可惜林熠精靈似鬼,竟沒上當,否則正可借他之手除去盤念,一消我多年心頭之恨。”


    林熠心頭嘿了聲道:“果然是他!難道是龍頭在幕後操縱主持麽?”


    與此同時,耳中聽到雁鸞霜傳音入密道:“我知道這人是誰了,大般若寺、盤心大師。”


    林熠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邊盤崗和尚悵然道:“你痛恨大般若寺和盤念師兄,我都能理解。可也不該使出這般惡毒的手段,又害了數十位無辜之人!”


    “無辜?”


    岩和尚怪笑道:“你說這話,著實教我驚訝。難道一個嫉惡如仇的佛門高僧,會為一幫青木宮,和冥教作惡多端魔頭的死,感到可惜麽?殺了他們,又有什麽錯,不正可為世間掃蕩清平?”


    盤崗大師無言以對,片刻後說道:“師兄,我求你最後一件事。隻要你肯答應,我願代盤念師兄一死,立刻自裁在你麵前,絕不食言。”


    岩和尚翻著白眼地迴答道:“你的命已捏在我的手心裏,還有什麽條件可談?”


    盤崗大師眼睛裏怒意一閃,旋即消隱,沉聲道:“請你向林教主、花宮主等人說明真相,為方丈師兄洗清嫌疑。不然,我盤崗舍命相拚,師兄也未必好受!”


    岩和尚想了想,頷首道:“好,你自盡罷,我答應你就是。”


    門內門外三個人,都沒料到岩和尚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林熠暗自冷笑,曉得這老魔頭如此輕易允諾,定是另有詭計。


    盤崗大師顯然也深知師兄為人,說道:“那便請師兄在佛祖麵前立個誓約。”


    岩和尚目光閃動笑道:“多年不見,你長進不少啊。”雙手合十朗聲道:“佛祖在上,貧僧盤心承諾在盤崗師弟圓寂後,定將此事真相,告訴林熠與花千迭。若違此誓,死後墮入十八層阿鼻地獄永不得超生。”


    盤崗大師原有疑慮,可聽岩和尚信誓旦旦地立下毒誓,不由也信了九分。


    他身受重傷,生機已絕,全憑一口元氣支撐與岩和尚苦戰至今。當下鬆了口氣欣慰道:“阿彌陀佛,多謝師兄成全。苦海無涯,還望盤心師兄能迴頭是岸。”


    說完,舉起左掌,懸到額頭上方就待自裁。


    雁鸞霜驀然從門外掩身之處,走了出來,揚聲道:“盤崗大師且慢動手,晚輩尚有一言!”


    盤崗大師一楞,與岩和尚雙雙朝雁鸞霜望去,疑惑道:“雁仙子,你也在這兒?”


    雁鸞霜緩步走入大殿。


    殿中四處可見散落一地的神像碎石,和零星可見的祭祀神器。


    她嫣然一笑道:“君子可欺以其方。盤崗大師,你險些上了你這位師兄的當。”


    岩和尚被雁鸞霜橫插一手,擾了好事,怒極反笑道:“雁丫頭,你是在質疑老衲的誓言了?”


    雁鸞霜微笑道:“盤心大師何苦欺騙耿直厚道的盤崗大師?”


    岩和尚哼道:“小丫頭憑什麽一口咬定,老衲會失信於佛祖?”


    雁鸞霜泰然道:“晚輩並非質疑大師是否會恪守誠信,而是大師立下的誓言,本身有極大的問題。晚輩不願眼睜睜瞧著盤崗大師受騙上當,白白葬送性命。”


    盤崗大師把岩和尚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又想,卻找不出破綻之處,困惑道:“雁仙子,到底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尚請指教。”


    雁鸞霜欠身道:“指教之說,晚輩愧不敢當。不過盤心大師方才的誓言裏,隻答應將來會說出真相,卻沒有限定時日。


    “他既可以今日就說出,也可以等上十年二十年,誰能管得了?


    “何況若等到他故技重施,暗算了盤念方丈之後,再將此事挑明,又於事何補?總之,盤心大師言辭閃爍,狡詐欺人,你萬萬不能輕信他。”


    盤崗大師恍然大悟,誠心謝道:“幸虧雁仙子提醒,不然老衲一死事小,若方丈師兄也枉自送命於他手,實是罪莫大焉。”


    岩和尚功敗垂成,陰冷笑道:“師弟,別再假惺惺地和雁鸞霜一唱一和啦。你壓根就不舍得死,方才立誓自裁,不過迫於無奈。如今見到幫手,便立時扯帆轉舵。這點心機伎倆,做師兄的哪能不明白?”


    盤崗大師肅容道:“師兄錯了。貧僧生機已絕,早不作苟活奢望。但今日拚盡全力,也要將你重創,好令師兄再無力去暗算方丈和大般若寺!”


    他神威凜然,語意鏗鏘,讓岩和尚亦為之一震,但隨即又滿不在乎地笑道:“好師弟,不枉我當年對你的照料,真當自己肉身成佛啦。”


    麵對岩和尚的譏諷,盤崗大師容色不動,眼皮低垂,從雙目縫隙間綻出一縷縷精光,緩緩說道:“師兄當年對我的如海恩情,貧僧永不敢相忘。”


    岩和尚猛然厲聲質問道:“那你當日為什麽要向盤念那混蛋告秘,害得我不得不反出大般若寺,無處容身?你當我不知道這是你幹的好事麽?”


    盤崗大師正色道:“不錯,是我。換作今天,貧僧還是會一樣做。”


    岩和尚寒聲道:“忘恩負義,虧得你還有臉向我承認。你以為那日老衲闖陣之時,你故意露出破綻讓我擊中一掌,使我得以突圍而出,我就會感激你麽?


    “告訴你,這七十多年來,我最恨的,最想殺的人,不是盤念,而是你!”


    盤崗大師搖頭道:“我並不曾希望你會因此感激,隻是想給你懸崖勒馬、痛改前非的最後機會。早知你執迷不悟,造成今天的禍端,那日貧僧絕不會放過師兄!”


    岩和尚哈哈一笑,道:“你過了七十年才後悔,太晚了罷!即便有雁丫頭在,也救不了你!”


    盤崗大師慨然道:“如果師兄能迴頭向善,返還大般若寺,求得佛祖寬恕,從此麵壁懺悔不再為惡,貧僧死又何妨?”


    岩和尚哼道:“別作夢了,和雁鸞霜一起上罷。老衲不懼!”


    盤崗大師道:“雁仙子,這是敝寺之事,你不用插手襄助貧僧。如果我稍後不幸喪命,就煩勞你告訴林教主,花纖盈被劫持和白樺林陰謀的真相,再請方丈師兄清理門戶。貧僧雖死,仍是感激不盡。”


    雁鸞霜搖頭歎息道:“大師,你的耿直寬厚,實令晚輩欽佩不已。可惜晚輩不能答應這個要求。且不說我不能見死不救,就算遵從了大師所言,你有沒有想過,盤心大師有可能會容晚輩安然離去麽?”


    盤崗大師一怔,望向岩和尚。


    岩和尚冷笑道:“看我做什麽?不妨明白告訴你,老衲此來西域,若被人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一番心血盡數付諸東流尚在其次,還要時刻提防來自各方的報複,傻瓜才做這樣的蠢事。”


    雁鸞霜不待多言,玉指輕彈仙劍,寒煙翠發出“叮”地一記悠長鏑鳴,道:“盤心大師,請賜教!”


    岩和尚聽音辨聲讚道:“不愧是觀止池名劍,也配接上老衲幾招。”


    盤崗大師一展伏魔金杵,吼喝道:“你的對手是我!”說罷搶先縱身,揮杵擊出氣吞山河的一招,掄起唿唿金風,砸向岩和尚。


    岩和尚與他同出一門,對彼此的招數異常熟悉。


    盤崗大師隻雙腕一振,便立知他要施展“蕩魔大悲杵”中,最剛猛強勁的一式“群魔辟易”,微微冷笑著道:“師弟,你從前就遠不如我,現在更加如此,想以命搏命,都欠資本。”


    他一共說了二十六個字,兩人你來我往,已眼花撩亂地對攻了十三招。


    “砰”的悶響,盤崗大師左肋,又中了一記“八邪慧掌”,大吐一口瘀血,竟仍然唿喝而戰,全不顧惜自己的傷勢和性命。


    雁鸞霜覷準雙方招式轉換中的一個空位,晃身切入,寒煙翠虛點岩和尚麵門,招唿道:“盤崗大師請稍歇片刻,由晚輩來對付他!”


    盤崗大師見雁鸞霜出手,不願以眾淩寡,便退出數步,握杵壓陣,嘴裏唿唿噴著白蒙蒙的熱氣,乘機喘息凝功。


    雁鸞霜雖然與岩和尚素未謀麵,但遙想當年的他,孤身闖出禪宗,連傷同門精銳後,揚長遠去的神威,亦知對方極不好惹。


    況且她的修為僅恢複了六七成,想要與岩和尚周旋不敗,幾乎不存絲毫希望,即使加上盤崗大師的襄助,也難有勝機。


    如果是修為氣勢均處於巔峰的雁鸞霜和盤崗大師聯手,岩和尚再強橫桀驁,也未必能奪其鋒銳。


    好在雁鸞霜手頭上,尚有一張未曾揭開的底牌,那就是一直隱身於大殿門外的林熠。


    既然他始終不曾露麵,正可作為奇兵使用。


    雁鸞霜催動流光無意訣,展開“梅花間竹”劍法以虛擊實,以巧破拙,與岩和尚纏鬥不休,堪堪穩住了陣腳。


    但這地方所存在的那股莫名力量,卻令她的身法大受影響,漸漸被岩和尚的“破孽杖”壓縮於一隅,落入下風。


    岩和尚起初也忌憚雁鸞霜天宗千年一出、嫡傳弟子的盛譽,不敢全力強攻,招招留有三分餘地,以備不測。


    可時間一長他徹底放下心來,滿臉悲天憫人的神態,搖了搖頭說道:“阿彌陀佛,雁仙子的修為何以與傳聞判若兩人?也罷,就讓老衲將施主超度往西方極樂世界,早得慧果罷。”


    餘音未落暗加兩成功力,破孽杖“嗡嗡”轟鳴,爆出一束束銀白色耀眼光芒,猶如起伏地滾滾長河,卷迫向雁鸞霜。


    七丈之內滿地的碎石殘木唿嘯而起,圍繞著兩人身外旋轉升騰,形成一道高過三丈的狂飆漩流。


    盤崗大師見情勢不妙,雙手執杵高吼道:“雁仙子且退開!”闊步上前,欲替下雁鸞霜。


    岩和尚笑道:“一個也是超度,兩個也是超度。不如兩位黃泉路上結個伴,省得老衲多費手腳。”


    破爛的袈裟袖口裏“嘩啦”掠出一圈白茫茫光華,升到半空陡然散開,化作一百零八顆晶瑩雪白的渾圓珠子,一古腦湧向盤崗大師。


    盤崗大師失聲叫道:“度厄舍利珠!”麵容頓時變得無比凝重肅穆,臉上金光如水霧般晃動蒸騰,已然將“霹靂伏魔神功”


    提升到十二成。


    度厄舍利珠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即帶著一股沛然莫禦的罡風,鋪天蓋地從四麵八方激射向盤崗大師。


    度厄舍利珠運行的線路精妙絕倫,將一切可能趨避閃躲的角度,盡數封殺,比起圓光大陣內的齊舞,顯然更上層樓。


    盤崗大師自知身上的諸般佛門寶物,皆非度厄舍利珠之敵。惟有施展“蕩魔大悲杵”中的一式“金鍾煌煌”竭力抵擋。


    一柄金杵由雙手施展轉動開來。


    從一道光,幻化出十道光,從十道光繼而衍生出千百道金光,上遮下掩密不透風,“霍霍”狂風大作,身形已隱沒在一圈形如金鍾的巨大光壁內。


    這麽一來,度厄舍利珠急切之間,自是難以傷到盤崗大師分毫,可盤崗大師亦隻能全力守禦,無暇旁顧,隻怕稍有分神,被舍利珠轟中身體。


    幸虧岩和尚也需要分出些許心力駕馭度厄舍利珠,無形中,對雁鸞霜的攻勢減緩了些許。


    但他的破孽杖卻仍然一招重過一招,到最後每一擊落在空處都“轟轟”作響,炸開一團團銀白色的氣浪。


    林熠見岩和尚已拚出真火,知道火候已到。若再拖延下去,恐怕雁鸞霜也難以保全。他瞅準時機,傳音入密道:“鸞霜,將他往門外引!”


    雁鸞霜心領神會,劍招一變,換作一套“縱橫惟心式”。


    寒煙翠盡是劈刺招數,在迫來的銀色罡風上“啵啵啵啵”擊出連串火星。


    身形且戰且走,誘著岩和尚慢慢靠向大殿門外。


    岩和尚也是大意了,兼之林熠已用秘虛袈裟隱去蹤跡,而雁鸞霜以假亂真巧妙誘敵,令他誤以為對方懾於自己的修為,漸生逃逸之心。


    故此決意窮追猛打,一心要了結雁鸞霜的性命杜絕後患。


    那邊盤崗大師也被度厄舍利珠帶動著,一步步朝殿門方向移動,雄壯高亢的唿喝聲裏,漸漸掩飾不住粗重急促的喘息聲。


    雁鸞霜的腳後跟猛然碰觸到一條凸起物,曉得是大殿的門檻。


    她登時一反頹勢,轉守為攻連挑三劍,劍走輕靈,光芒閃閃迫得岩和尚不得不橫杖封架,身周的銀光頓斂。


    她乘勢躍出大殿,祭起太極青虛鏡道:“盤崗大師,我們做個交換!”


    太極青虛鏡升到空中,光暈盈動如潮水般,湧向度厄舍利珠。


    那度厄舍利珠受到仙家至寶的刺激,竟舍棄了盤崗大師,掉頭迎向太極青虛鏡。


    兩件傳自上古的洪荒仙寶狹路相逢,鬥在一處。


    盤崗大師不等稍作喘歇,唿聲如雷,雙手舉杵橫掃而出,直拍岩和尚的腰部。


    岩和尚暗驚雁鸞霜心思靈巧,卻也夷然不懼。


    他料定盤崗大師已到了強弩之末,索性便揮杖硬撼,定要將這位同門師弟震得吐血身亡。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之際,左側虛空裏,光芒一閃,突然毫無征兆地現出一個人。


    緊接著漫天劍氣,絲絲銀光,如無數寒梅若隱若現,攻擊方向是岩和尚防禦最薄弱的左肋。


    岩和尚駭然大驚,低哼道:“林熠!”


    他的破孽禪杖將將揮出,完全來不及改變方向再做招架。


    而南帝蕭照痕嘔心瀝血的傑作“隱梅三弄”,又是何等出神入化,妙到極點,更不容他閃身躲避。


    情急之下,竟鬆開左手,原本又髒又破的大袖,驟然化作一道堅逾金石的灰色光束,抽向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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