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寨前,半山坡上。


    三千七百餘官兵扔掉盾牌,僅穿著一身軟甲,身背大槍,口含刀背,借著十門火炮轟出來的稀薄煙塵,徒手朝著山頂大寨爬去。


    大寨之上,三千精兵隨齊康長一同背靠圍牆,嚴陣以待,仔細傾聽著下方越來越清晰的攀爬時不慎帶起的石子滾落聲,以及體力大量耗費後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聽好了,這一仗,我們以逸待勞,以有甲對無甲,以有備對無備,占盡了天大的優勢,所以動手的時候不僅要拚命,更要給我留意腳下,別被這幫狗急跳牆的家夥抱著一起掉下去!”


    齊康長壓著嗓子對眾人叮囑一聲,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副護甲,貼在自己的膝蓋上,再將上下兩條皮帶分別在大腿和小腿上紮緊,而後又從護甲兩側退出兩隻銅環,將腰間的一對障刀插入銅環之中。


    刀柄穿過銅環橫在膝蓋之下,長約一尺的刀鋒翻在膝蓋外側,透著十足的古怪和危險。


    眾士兵齊齊應聲,而後默默看著齊康長的動作。


    齊康長準備妥帖後,重新拿起一對橫刀,看著周圍投來的目光,笑著說道:“我從小在山中長大,最喜歡和附近幾個村裏的閑漢打架,那個時候還沒習武,大家都沒什麽章法,自然是有什麽手段用什麽手段,這膝下刀是我自己的習慣,專門應對多人混戰的場麵,單打獨鬥用處不大,更沒有具體的刀法,因此對上高手也是無用,隻是在這戰場之上,身上多一把刀,就能多殺一個圍在身邊的敵人,自然也就多一分活下來的依仗!”


    “齊將軍藏私啊!”


    “一起在大柳樹村駐紮那麽久,您可都從來沒和我們露這一手,看來是您壓箱底的絕活啊!”


    “是絕活就教教我們吧,沒有刀法也不要緊,我們不嫌棄!”


    眾人滿是笑意的起著哄,全然沒有大戰前的緊張。


    齊康長聞言,當即笑著說道:“去!你們不嫌棄,我嫌棄你們!等老子這套刀法摸索出了名堂,肯定要傳給磕過頭的親徒弟,你們啊,能學好軍中的把式就燒高香了!”


    “嘿嘿!”


    眾人也並非真的要學齊康長那邪門手段,隻是想要和這位沉寂五年,卻能通過一場戰鬥征服所有人的一代悍將多說說話,眼見其這般“吝嗇”的模樣,自然都是一笑置之。


    齊康長看著眾人的輕鬆模樣,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冷,翻身一刀向斜上刺出。


    最先登上大寨圍牆的官軍士兵剛露出頭來,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被一刀刺破麵門,隨即洞穿整個頭顱。


    “來了,來了,弟兄們上啊,掙軍功啊,封侯拜將啊~”


    齊康長那充滿癲狂意味的喊聲迴蕩在山頂之上,三千精兵紛紛起身,舉起刀槍,對準了身後的圍牆。


    隨著一道道身影攀上城寨,作為對手的兩隊官兵終於正麵見到了彼此。


    隻不過其中一方嚴陣以待,準備齊全,早已做好了碰麵的準備。


    而另一方則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對手竟會有這麽多人!


    “齊康長!”


    那領兵副將爬上牆頭,看著四刀皆已出鞘的齊康長,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凡是鎮北軍中的將領,哪有不認識將軍府三十六將的。


    而認識三十六將的人,又哪有不曉得寧衝和齊康長的!


    北境多戰事,雖說沙場殘酷,但也是為將者施展自身才華的絕佳土壤,其中最為優秀的將領,才有資格追隨於大將軍身邊的裨將。


    三十六將,各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和戰術風格,彼此互有爭論的同時,也在無形中引得軍中大小將官爭相學習效仿。


    其中擁躉者最多的,便是當年三十六將中位列第一和第二的寧衝和齊康長!


    寧衝剛猛,性如烈火,擅長大軍對壘,並以靈活多變的騎兵穿插戰術作為殺手鐧,打破正麵戰場的平衡,使得大軍在正麵戰場上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一舉衝垮敵軍主力,重在力與勢的完美結合。


    齊康長善奇謀,更愛臨場應變,有時看似手忙腳亂,毫無章法,卻又往往能夠直擊對方弱點,一舉奠定勝勢,正暗合了兵書中的一個“詭”字。


    總的來說,一個過於剛猛,戰術戰法雖然有跡可循,但就是打不過。


    另一個詭計多端,心思活絡,即便打得過,也總是跟不上他的思路,找不到他的蹤跡。


    有人認為強者就是真理,寧衝從無敗績,他的戰術自然就是最好的。


    也有人認為隻是寧衝個人實力太強,完全掩蓋住了戰術上的劣勢,而齊康長能夠多年來緊追在寧衝身後,正是因為他的戰法更高一籌。


    時至今日,兩種說法也沒分出個高下。


    而此戰之前,少將軍與白長史所做的推演和應對之法,便是建立軍中對齊康長的奇詭戰術的鑽研之上。


    更要命的是,此刻率軍卸甲登山的副將,正是奇詭戰術的擁躉之一。


    如今苦心鑽研戰場變數的學生,遇到了自家的祖師爺,那副將原本舍命一擊的決心,此刻也已徹底崩塌。


    齊康長闊別軍中已久,又哪裏能認得出如今軍中的後起之秀,但見山下官兵的戰術選擇與自己料想的處處一致,定是領兵之將刻意在模仿自己的戰法。


    而眼前之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正好省去了齊康長要從一群卸下甲胄的士兵中找出主將的時間!


    “來得好,老子正要找你呢!”


    齊康長大喝一聲,縱身躍上牆頭,手中雙刀一旋,瞬間將數個攀在牆頭上的士兵當場梟首,而後縱身便向那副將撲去。


    副將縱使武藝不俗,可一時陷在失神之中,便等於是露了破綻,再迴過神時便已落了後手,隻得舉起單刀,匆忙架住那交錯斬來的一對橫刀。


    可是刀鋒能夠擋住,那齊康長舍身撲來的力量,卻是副將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的。


    二人在牆頭之上剛一接觸,便一同向山崖下跌去。


    “齊將軍!”


    三千精兵本來抓住以逸待勞的良機,輕鬆挑殺了最先攀上牆頭的第一批官軍,卻見剛才還叮囑大家提防對手同歸於盡的齊將軍,主動抱著對手同歸於盡了,不由得紛紛大聲驚唿起來。


    與此同時,唿延嘯雨十分狼狽的跑上棧道,喘著粗氣吼道:“齊康長呢?給本少爺死過來!”


    眾兵卒聞言,各個心中悲痛不已,又逢第二批官軍跳過圍牆,來到了眾人麵前,當即化悲憤為殺意,與來者搏殺起來,全然忽略了唿延嘯雨的問題。


    唿延嘯雨眼見連環寨中亂成了一鍋粥,鮮血與斷肢此起彼伏,慘叫聲和喊殺聲更是不絕於耳,心中雖有畏懼之意,但也不顧上許多,隻得舉劍加入戰場,隨麾下精兵一同浴血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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