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閃開!別擋道!”


    押送官兵大聲嗬斥在前開道。


    押解謝豫川的囚車,甫一出現,牢牢吸住所有人目光。


    頭戴枷鎖的囚犯們,被官兵推擠到兩邊,像是故意要讓謝豫川“遊街示眾”一般,驅使囚車龜速前行。


    沿途兩邊,目光各異,議論紛紛。


    謝家之事,不知內情的人,盛讚皇家寬宏,聖上仁德;略通帝王心思的犯臣,個個閉口不言,隻冷眼旁觀。


    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大家自顧不暇,管不了旁人死活。


    隻是近十年還未見過從詔獄活著出來的罪臣,不免對他的境況多了些好奇。


    旁人見謝豫川靠著枷鎖緊閉雙眼,仿佛失去了求生的意誌。


    實際上……


    謝豫川養精蓄銳,正凝神沉思。


    挨過詔獄內的嚴刑拷打,又何懼此後風雪寒霜,千裏跋涉。


    神位上交後,隆慶帝所作所為完全如他之前所料。


    幾次三番刻意試探神明有無。


    塗嫿聽過謝豫川分析後,沒有再次“顯靈”,悄無聲息將自己的神跡隱匿起來。


    如此一來,外人隻覺謝家已被神明拋棄。加之又有東伯侯和張翰林等人,惹怒聖上削職流放的前車之鑒,一夕之間,朝堂上再無幾人敢為謝家直言。


    隆慶帝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結果令他非常滿意,眉宇之間越發鬆弛,龍心大悅的中年帝王醉臥美人懷,連禦數女,身心通暢。隔日數道封賞,傳遍前朝後宮,磕頭謝恩聲繞梁不絕。


    流放一早,塗嫿睜開眼就給謝豫川發信息。


    塗嫿:“今日可有危險?”


    謝豫川判斷,概率不大。


    「謝豫川:夏侯桀真想斬草除根,也不會選在眾目睽睽之下。」


    塗嫿一聽,有道理。


    長路漫漫,不急於一時。


    於是放心去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畢竟貸款沒還完,社畜打工人還不能躺平。


    臨近中午。


    城門口哭聲不絕,不知不覺,囚車到達城外。


    謝豫川滿身刑枷押在逼仄的囚車內,囚衣之上血跡斑斑,深淺不一,不知挨過多少嚴苛的刑罰,形銷骨立的樣子,哪裏還有往日虎門少將軍的英姿。


    謝家老少淚眼模糊,心疼不已。


    阮洐之心底長歎,而今這朝堂,忠臣不易。


    “老夫人寬心為上,賢侄如今平安出獄,是個有福之人,此去大家定能平安到達。阮某已去信托那邊老友屆時照顧一二,謝家若有需要,莫要客氣。”


    “費心了,今日拜別不知何日再見,侍郎大人保重。”


    “大家都保重。”


    囚車漸近。


    “罪犯謝豫川,下車!”


    衙役打開車門,嗬斥道。


    謝豫川從車上下來,行動之間四肢百骸刺骨生疼。


    抬起頭,一眼望見家人,隻覺喉間熱意翻滾。


    他見祖母衝他微微點頭,忍不住朝前快走幾步,腳上丁零當啷,看得家人心頭一陣陣揪緊。


    塗嫿低頭專注畫圖,旁邊手機屏幕亮著,信息推送不停。打開對話框全都是亂碼,跟謝豫川接觸也有些日子了,這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他情緒變化如此之大。


    本以為他領兵沙場,少年老成,遇事沉穩。


    原來在家人麵前,他也有脆弱的一麵。


    又畫了一會,忽然放下筆起身走到陽台。


    遠遠地,看見一個瘦高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前。


    謝豫川步履蹣跚慢慢走到家人麵前。


    謝老夫人望著眼前幸存的孫兒,難抑心痛。


    “孩子,受苦了。”


    謝豫川屈膝下跪,給謝老夫人和母親周氏磕了三個響頭。


    “孩兒不孝,讓祖母、母親為我擔憂了。”


    周氏控製不住淚水,老夫人上前扶起謝豫川。


    “活著迴來就好。”


    周氏看著兒子身上的傷痕,不敢上手去觸碰。


    謝豫川踉踉蹌蹌起身,環顧身旁,謝家人都圍了上來關心他身體如何,一家人終於在遭逢大難之後團聚在一起。


    簡短敘完話,謝豫川轉身走到阮家人麵前,拱手施大禮。


    阮洐之急忙扶住他,關切道:“賢侄不必多禮,北上寮州一路上萬萬小心,不可疏忽,切記啊。”


    這話極為委婉,阮洐之當著謝老夫人的麵,尚且留有幾分,此刻看著麵前的謝豫川,隻怕鄭重不能再鄭重。


    謝豫川自然聽出阮洐之話外之音。


    “謹記阮世伯教誨,千裏迢迢哪能風平浪靜,晚輩責任在身,必不會自暴自棄,峰山開道,遇水搭橋,世伯放心。”


    阮洐之聞之心中甚是提氣。


    “好!好!好!”一連三聲讚歎,“不愧是將門虎子,你若常存此心誌,謝家不怕沒有翻身之日!好孩子。你父兄在天有靈,定能保你們一路平安!”


    周遭即將被流放的犯人們同家屬親眷也都做著最後的道別。


    今日一別,生死不知,哭聲陣陣。


    如此陣仗,押解的官差們見得多了,等半天已開始不耐。


    時間一到。


    傳令官差大聲嗬道:


    “所有犯人過來排隊!”


    一聲令下,犯人們齊齊驅趕到交接處,進行交接手續的登記。


    往常,京師流放人員的交接手續並不複雜。


    通常將罪犯集體押送到城門外,再由負責的押解官和具體押送的官員互相對照一下流放名單,公文無誤僉發後,隊伍就可以出發了。


    然而,今天僉發的手續流程複雜了一點。


    負責交接的官員熊九山,帶著手下差役,一個一個比對罪犯姓名、年齡、罪行,謹慎又小心。


    這批流放人員多達一百多人,其中不少曾為名門貴胄之流,性情桀驁難馴不服管教。


    為了此次順利押送,官府特意從各個府衙兵營,精挑細選數十名衙役和士兵。


    阮裴寧偷摸給負責押送的官差狂塞好處,可惜不太如願。


    謝家惹了盛怒,他們輕易不願沾邊。


    幾位女眷羨慕阮氏,眼巴巴到處張望,也許娘家也會來送一下。


    二夫人張氏望著被阮夫人抱在懷中萬分不舍的侄媳阮氏,羨慕道:“做阮家的女兒可真好,如珠似寶。”


    周氏看她,“你明明有機會家去,為何不聽勸?伯遠侯府還是能護住你的。”


    張氏嗤了一聲,不大在乎。


    “那種家門有什麽可迴的,我娘都不在了。我嫁進謝家,就是謝家的媳婦,哪兒也不去,我在家等夫君迴來。”


    周氏心潮翻滾,謝家男兒早已戰死戰場。


    要等到何年何月。


    張氏看了眼不遠處跟婆母謝老夫人正說話的謝豫川,犀利的眼神不知不覺溫柔。


    “豫川瘦了,跟他二叔越來越像了。”


    前方官差突然喊道:


    “謝家犯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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