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是天子處理朝務的地方,和早朝的議政殿不同,明德殿要小上一些,離禦書房不遠,平日裏下朝之後皇帝召見朝臣大多都在這兩處。


    哪怕不是第一次進德明殿,可當瞧見往日君臣議政,皇帝處理政事的地方坐著個十來歲的年輕女娘,梁廣義依舊覺得心中不喜。


    曾幾何時這個地方連陸皇後都難以踏足半步,如今對於眼前這人來說卻是來去自如。


    “老臣參見皇後娘娘。”梁廣義行禮。


    棠寧抬眼看著殿中年過半百的梁廣義,自從那一日為著刑部的事情不歡而散之後,這位右相大人便對她態度極為冷淡,她幾次召他入宮議政,他都以身體有恙推脫,麵對朝中對她攻訐更是漠視。


    “免禮。”


    棠寧開口讓他起身後,就靠在椅子上說道:“梁相今日怎麽有空進宮來見本宮了,是身子康健了?”


    梁廣義沉默了一瞬,他自然知道自己前幾日所為得罪了皇後,可當日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幾天之後,他就對皇後有所求。


    沒了那日倨傲,梁廣義隻垂著頭恭敬:“老臣年歲大了,身子多有不濟,幸得皇後娘娘掛念,如今已經好多了。”


    棠寧嗯了聲:“那就好。”


    殿中四周的窗戶上都塗了明紙,難得的晴天,陽光落進來讓得整個明德殿內都是透亮。


    棠寧迴了一句之後就自顧自地取了本書翻看起來,絲毫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也沒主動去問梁廣義求見她想要幹什麽,而梁廣義有些尷尬地直挺挺站在那裏,殿中一時間格外的安靜。


    書頁時不時翻動一下,帶得梁廣義心中焦灼。


    看著皇後滿是冷淡的模樣,梁廣義就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她開口。


    “皇後娘娘。”梁廣義隻能自己開口:“前幾日老臣雖在病中,卻也聽聞朝中事情,刑部的事是老臣太過武斷,原以為不過是下麵人胡來,卻不知內裏居然已經貪瀆至此。”


    他先主動服軟,承認了那日的錯後,才又繼續。


    “娘娘清查之心極好,刑部上下也的確該行問罪,但今早老臣卻聽聞西疆也亂了,竟是趁著陛下攻奪南齊之時暗中偷襲睦南關,致使睦南關險些被破,他們還半道劫掠了京中運去南地的糧草,殺了運糧官員。”


    棠寧合上手裏書籍,抬眼瞧著他:“本宮也才剛得到消息不久,沒想到梁相人雖未上朝,消息倒一如既往的靈通。”


    梁廣義仿佛沒聽出她話中嘲諷,隻認真說道:“戶部先前籌措的糧草本就不多,南北同時開戰早已捉襟見肘,如今又有西疆各部作亂,若是糧草運送不及戰事恐怕難以為繼。”


    棠寧挑眉:“所以呢?”


    梁廣義:“老臣認識一人,在安濟有座糧倉,他願意捐獻二十萬石糧食給朝廷,暫緩睦南關壓力。”


    棠寧定定看著他,片刻輕笑出聲。


    “先前朝中缺糧時,錢尚書愁得頭發都白了,日日想著法子四處籌糧,陛下更是拿出私庫銀錢滿天下的購買糧食,隻為確保前線將士不餓肚子,梁相既然認識這般大戶,怎不見早些告訴朝中?”


    梁廣義麵不改色:“老臣與那人也隻是相識並不算熟悉,這次邊關戰事燎原,他聽聞朝中缺糧才主動找上老臣。”


    見棠寧不為所動,梁廣義沉聲道:


    “皇後娘娘也知道每逢戰時,糧價都會瘋漲,國庫早無餘錢不說,就算有銀子,眼下恐怕也難以買到這麽多糧食。”


    “況且南北開戰,很多地方都已經開始人心惶惶,若是不能穩住糧價,百姓恐會生亂,皇後娘娘如果能得了這二十萬石糧食,足以讓邊關戰士吃飽,也能安穩民心。”


    棠寧:“梁相說的有道理,隻是這糧食恐怕不是白給朝廷的吧?”


    梁廣義見她口風鬆動連忙說道:“他有一侄兒在刑部當差,牽扯進這次清查出來的案子裏,樞密院的人是陛下親自調教出來的,早晚怕是會查到他頭上,他求老臣與娘娘求個情,讓娘娘能夠高抬貴手放過刑部之事,他願意無償捐獻二十萬石糧食給朝廷。”


    棠寧似笑非笑:“放過刑部之事?”


    梁廣義垂眸:“眼下南北戰事要緊,刑部的事以後隨時都可以再查,但糧食錯過就不好再尋,娘娘想要清查的目的已經達到,敲山震虎,之後刑部餘下的那些人也定不敢再作亂。”


    棠寧放下手裏的書朝著椅背上一靠:“梁相說的有些道理,戰事要緊。”


    梁廣義心頭一鬆,隻是嘴角還來不及上揚就僵在了原處。


    “可是梁相有所不知,刑部此次清查對朝廷裨益更大,光隻是五品以下官員身上查出來的髒銀就已經一百餘萬兩,這還不算他們府中查抄出來的那些金銀珠寶、字畫古玩。”


    “這些還隻是品階較低的官員,往上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棠寧滿是唏噓地說道:“邊關打仗打的不僅僅是糧草,刀劍,盔甲,馬匹,軍耗樣樣都要銀子,相爺也知道咱們國庫空虛,若有刑部這筆銀子填進去,足以讓軍費餘足。”


    “本宮的確想要這二十萬石糧食,但跟刑部已經查出的貪腐之數比起來,這二十萬石糧食遠遠不足,所以煩請梁相跟那人說一聲,若是沒有雙倍的銀子充實國庫,這糧食本宮就不要了。”


    “不過也讓他放心,樞密院的人是陛下一手調教出來的,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梁廣義眼皮一跳,看著頂著一張無辜臉格外真摯的皇後,隻覺得一股怒氣憋在心口。


    他雖然不是刑部的人,也探不到樞密院的底,可是他絕對不相信隻是現在查出來的那些人就能收繳一百多萬兩銀子,之前刑部那個搜出十來萬銀錢的主事是個例外,他那些銀子裏除了貪腐得來的,裏麵還混著一半放印子錢得來的利。


    郭常鳴身為侍郎,跟人做著殺頭的買賣,一人獨得三分利,這些年攏共也不過才得了十餘萬兩。


    皇後分明是已經知道他為何而來,朝著世家獅子大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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