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陸崇遠已經身死,微臣的人親自驗過屍體,確認是劇毒而亡,當場斷氣。”


    安帝敞著衣襟坐在玉石矮榻上,手邊是剛用過的冰碗,已經入秋的夜裏已見涼意,他卻衣衫單薄,赤腳踩在地上。


    “蕭厭可問過他什麽?”


    “隻提及陸九安和平山王的事情。”


    站在殿內的劉童恩年逾四十,忠厚憨然的臉上有著一雙與麵容不同格外銳利的眼睛,他聽到安帝問話低頭。


    “陸崇遠提及那夜之事,依舊咬定是遭人算計,但蕭督主隻道他一直在京養傷未曾離開過積雲巷,是陸崇遠多思多慮才會作繭自縛,陸崇遠惱羞成怒之下提及與陛下舊事,還險些吐露出戾太子,被微臣的人攔了下來。”


    安帝臉色瞬變:“蕭厭可曾聽到?”


    “未曾,不過……”劉童恩抬眼:“蕭督主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對陸崇遠並沒審問太深,陸崇遠服毒之時蕭督主沒有阻攔,隻親眼見他斷氣後就直接離開。”


    安帝聽著這話神色緩和下來:“蕭厭向來都是個聰明人。”


    劉童恩對於這話並沒否則,他隻是遲疑了下說道:


    “陛下,先前您讓微臣去查陸家的事,其中倒沒什麽蹊蹺,铖王一事的確是陸家有意隱瞞,就連那陸寅生父也被陸崇遠滅了口,但是有一件事情微臣覺得有些不對,那陸寅在陸家出事前,曾經見過祥寧郡主。”


    “宋棠寧?”


    “是。”


    劉童恩說道:“陸崇遠行事謹慎,陸寅生父母也早就被滅口,他迴陸家之後一直極為安分,直到見過祥寧郡主之後,再迴陸家後就開始暗中查探關氏和铖王的事情。”


    “以陸崇遠的手段,陸寅翻查舊事不可能瞞得住他,除非是有人暗中幫忙遮掩。”


    安帝摩挲著手裏的扳指,麵上有些冷沉,而劉童恩則是繼續。


    “還有一事,關於那位趙夫人,趙元朗已經承認謀害四皇子妃嫁禍蕭督主的事,也承認他與陸崇遠勾結,但是他一直說他未曾派人追殺趙夫人,也沒有給趙夫人下毒。”


    “陸崇遠死之前一直咬死了蕭督主曾經離京,說他是為了揭穿此事才會火燒禁宮,派人闖入積雲巷犯下大錯,蕭督主雖然未曾承認,可是微臣總覺得此事有些奇怪。”


    安帝抬眼看向劉童恩:“你懷疑蕭厭擅自出京?”


    劉童恩皺眉:“微臣隻是覺得以陸崇遠的心思,若非真察覺到了什麽,他斷然不敢如此冒險,還有嶽鳳成,他一直說那夜他帶人闖進鶴唳堂時,祥寧郡主神色慌張,就連蕭督主身邊近隨也舉止古怪。”


    “嶽鳳成本就是陛下派去蕭厭身邊的人,若不是發現什麽,就算陸崇遠許以重利,他也不敢當真讓人動手。”


    如果那天不是蕭厭以身為餌,早早設局算計陸崇遠和嶽鳳成他們,那麽陸崇遠就是真的發現了蕭厭不在京城,想以欺君之罪讓蕭厭死無葬身之地。


    那蕭厭那段時間去了哪裏?


    陸崇遠又是怎麽發現的?


    蕭厭對外養傷暗中卻離開京城,如此鬼祟欺瞞陛下是在隱藏什麽?還有陸崇遠既然懷疑為何不直接告知陛下,或是當朝將此事鬧出來,朝中厭惡蕭厭之人不隻他一人,多的是想要落井下石的。


    陸崇遠大可以借他們之力動手,為何反要不惜火燒禁宮鬧出行刺之事引走京巡和黑甲衛,也要親自派人去積雲巷。


    陸崇遠在怕什麽?又在忌憚什麽?


    劉童恩總覺得這件事情像是蒙著一層薄紗,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可隔著那層薄紗卻又迷蒙看不明白,但他下意識覺得這古怪之處就在蕭厭身上,甚至還有那位祥寧郡主宋棠寧。


    陸家敗的太快,也太過蹊蹺。


    安帝聽著劉童恩的話,臉上也有些陰沉下來。


    他本就性情多疑,更何況雖然厭惡陸崇遠,卻也與他“共事”多年,太過清楚陸崇遠的本事,先前震怒铖王和陸青鳳媾和欺瞞的事,此時冷靜下來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蕭厭……


    他莫不是當真藏著什麽?


    “讓人盯著積雲巷,你親自去審江吉。”


    那日是江吉跟著馮來去的積雲巷替蕭厭“看診”,如果蕭厭當真離京,那個時候江吉診出來的所謂的“重傷”從何而來?


    還有馮來。


    馮來可是親自見過蕭厭,還跟他說過話的,要是江吉作假,馮來呢?這個禦前內侍到底知不知道,亦或者,他也摻和其中?


    安帝想到馮來頓了下,神色更冷了幾分:“你出去時,跟馮來提一句此事。”


    劉童恩怔了下,就明白了安帝的意思:“臣明白。”


    ……


    馮內侍抱著拂塵站在殿外,仰頭看著天上已經偏圓的皎月,琢磨著再過三日就是中秋了,陛下卻還沒提過中秋宮宴的事情。


    太皇太後離宮,太後病了,皇後又被廢“自焚”。


    這後宮裏雖然還有其他妃嬪,可陛下沒有開口,誰也不敢攬這差事,而且就隻有三日便是中秋,近來宮裏的事情又一出接著一出,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陛下搞不好今年不想辦這宮宴了……


    “吱呀。”


    殿門打開,馮內侍連忙站直了身子迴頭,就見劉童恩從裏麵走了出來。


    “劉統領。”


    “馮公公。”


    二人打了招唿,劉童恩滿是忠厚地開口:“這麽晚了公公還要守在這裏,實在辛苦。”


    “伺候陛下哪來的辛苦不辛苦,倒是劉統領,這麽晚還入宮,可是禁軍那邊有什麽要緊事情?”馮內侍問了句。


    劉童恩說道:“倒不是禁軍的事,隻是有些別的麻煩,陛下讓我明日去一趟太醫署,我對那兒不怎麽熟悉。”


    馮內侍疑惑:“太醫署?”


    “陛下有些事要讓我去問江太醫。”


    劉童恩隨口說完之後,就朝著馮內侍道:“這都快子時了,我也得趕緊去禁苑了,虞副統領身上的傷還沒好,我得替他帶人值守幾日。”


    “這段時間宮裏的亂子太多,要是再惹出什麽事,陛下怕是饒不了我們。”


    馮內侍笑了笑:“那劉統領去吧,奴才也得進去伺候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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