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貝婧初出現前,姒弗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了,每天都充滿淡淡的死感。


    他已經忘了自己活了多久,隻記得不到兩千年。


    他並非修道之人,他修煉大成的時候,各家教派的始祖都沒出生,那時的神、仙還並非讓人高高仰望的存在。


    甚至說,神大多是人修成的。


    但正如部分人成為貴族之後,便壟斷成為門閥。


    所以部分人成仙後,便也壟斷成為仙閥,絕了下方人求上的道路。


    就如人間市麵上除了一些散卷,尋常人家連科舉的經義典籍都買不成套。


    先一步爬上高台的人揮劍拆了橋,將後來人與他們斷成了兩端高不可攀的鴻溝。


    他目睹著上古的最後一位人皇在諸神的算計下消亡。


    姒弗記得,那是一位很有雄心的君王。


    那時人間信教信神的信徒越發失去理智,數量龐大,稍大一點的事就要祭祀祭神。


    而每次祭祀,用的不是牲畜牛羊,而是人。


    高台上的巫師吟唱起舞,他手上的鼓精美無比,是最妙齡處女的皮剝下來製成的,必須光潔無痕,且是活剝。


    最仁慈最常見的,是活埋和焚祭。


    那位人皇不懂,為何祭神要虐殺自己的子民,哪怕是奴隸。


    他和王後一起想要取消人祭,最後這件事成為了他的“罪狀”之一。


    一是不敬神。


    二是讓王後參政。


    直至今日,他仍是史書上記載的,最昏庸、無道、荒淫的暴君。


    而王後也是最妖媚、禍國的妖妃。


    到是讓這對有情人在傳頌裏一直成雙成對,永遠般配。


    從此,帝王從人皇淪為天子。


    天之子,再不能與天、與神有抗爭之力。


    人也再無力與神抗衡,人間君權變為神授,百姓所思所願從自己去爭,變為求神拜佛。


    神在天上隨意的施舍一個人實現願望,升鬥小民一夜家財萬貫,於是引得更多的信徒狂熱朝拜。


    他們在高處得意戲謔的看著一群螻蟻卑躬屈膝,磕下他們的膝蓋和頭顱。


    姒弗想說,他看得見,沒用的。


    他也曾對他們說過,卻被千夫所指。


    “你懂什麽!就旁邊那家員外,就是拜了神才發家的!你不敬神靈,你等著倒黴吧!”


    為了表忠心,他被抓起來焚燒獻祭。


    雖然他是不怕燒的,但是衣服被燒沒了。


    那日赤裸裸從變成灰燼的刑架上跳下來,光著身子走了二裏地才遇上一戶好心人家送他衣裳,差點還被官府抓了,以為他是變態。


    嘖。


    那是姒弗一千多年來最丟臉的一次,至今也不願迴想。


    從此他學會了閉嘴。


    見世事紛擾、戰亂紛飛、王朝更迭,沉默地做一個旁觀者。


    ......


    人間成了試煉場。


    這是他沒想到的。


    已經修煉成仙的仙人卻沒有割舍七情六欲,千年間,許多仙人結合,誕下了些小仙人。


    他們壟斷成仙的道路,自然是為了留給自己的後代。


    那些仙二代、三代們一個個下凡曆劫。


    人間百態確實令人開悟,百姓間的家長裏短便足夠耗盡心血,也足以令人成長。


    廟堂之高,是增長眼界,田間之勞,亦是增長眼界。


    和父母的相處之道、夫妻相處之道、子女相處之道。


    人生的每一段,皆是一場修行。


    但是高貴的神子神女不願屈身做普通人,一個個隻看得上帝王將相之家,對販夫走卒不屑一顧。


    姒弗發現又一起仙二代曆劫,搞了一出霸道皇帝強製愛時很是頭疼。


    神子為了逼出和他鬧脾氣出逃的神女屠了全城百姓,逼出了善良的神女,二人在百姓的尖叫聲縱情擁吻,極致浪漫。


    一代忠臣良將因為和神女青梅竹馬,被吃醋的神子處以極刑。


    各國開戰的原因並非誰想屯兵誰,而是為了搶一個女人......不,有時是為了搶一個喜歡打奶嗝的男人。


    攪得人間混亂不堪,仿佛天下生靈都是他們的遊獵場,供他們取樂的背景。


    比起這些,什麽治不好愛妃,就讓整個太醫院陪葬,已經是很克製的操作了。


    混跡在太醫中間體驗人生的姒弗覺得心累。


    又一位神子抱著被自己虐待死的神女痛哭懺悔,姒弗覺得他們是沒事找事、沒苦硬吃。


    人活著的時候沒有誤會製造誤會,美其名曰曆劫。


    人死了之後嚷嚷著讓天下給她陪葬,迴歸神位以後出個意外就是讓三界給愛人陪葬。


    最後被善良的神女感化,把人間搗得一片狼藉後收手,便是學會了大愛蒼生。


    嗯,很難評。


    但他已經學會閉嘴。


    畢竟他一己之力,是沒辦法做什麽的。


    但他不找麻煩,麻煩找上了他。


    他得的機緣害了他。


    在人間,一位虐死心愛之人的神子看到了他的臉。


    姒弗早年得過一機緣,人看見他的臉,並不能見到他的本相,而是會看見自己最愛、最重要的人的麵孔。


    除非最重要的人是他自己,才能見到他的麵貌,比如他後來養的那個小弟子。


    在他眼中,姒弗和他剛剛痛失所愛的愛長得一模一樣,饑不擇食到不管他是個男的,就要和他進行一些羞羞的事。


    士可殺不可辱!


    姒弗也不管驚不驚動這個仙二代的父母了,直接施術結束了他的曆劫。


    卻正被貝氏的一個先祖撞見,在他們攻下皇城後成了國師。


    問題不大,在哪兒活不是活。


    他甚至已經有點膩了,除了非必要的國運,能躲活就躲,誰也不能阻止他頹廢!


    新朝剛立,所有人都沉浸在欣欣向榮的氛圍裏,覺得終於推翻了前朝的暴政,一片歡欣鼓舞。


    新君也覺得自己的子孫可以千秋萬代的統治下去。


    已經見慣了世事更迭的姒弗卻隻無奈歎息。


    遊獵場的獵物換一批罷了,怎麽阻止得了那些不知疾苦的仙胎玩樂。


    自人皇消失之後,人便沒了可以和神抗衡的資格。


    或許是盛極必衰、衰極必盛。


    姒弗偶然窺天機時,算出人皇將重出於世。


    或許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天道,也看不慣那群仙人肆意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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