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生一劍斬斷他的手臂,劍氣入體,經脈受損嚴重,按理講他應該廢了,但是到達大東山後,五竹的機能慢慢恢複,他也發覺體內的霸道真氣出現了某種變化,能夠在破碎的經脈與髒器、穴竅間流轉,修練進境可以說一日千裏,此時怕不是已經有半步宗師的戰鬥力。


    這讓他想起一個詞——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沒想到楚平生的折辱反而成全了他。


    雖說他已經知道自己的來曆,但這次的遭遇又給了他主角意識,如同斷臂楊過,異種真氣令狐衝,藥罐子燕南天,不都是如這般逢兇化吉,遇難成祥,進而打敗大boss,最終天下無敵的麽。


    “五竹叔,等我修複了你的身體,就是迴去找……”


    他這兒狠話放到一半,前麵駕車的馬夫突然喊聲“籲”,馬車迅速刹停。


    “怎麽了?”


    範閑心生不解,掀開門簾向外望去,就見對麵立有四騎,兩前兩後,後麵人左邊一個頭戴白色幃帽,身穿白色羅衫,看體型打扮應該是女性。


    右邊那個則是老熟人,北齊聖女海棠朵朵。


    至於前方二騎,看到那兩張臉後,範閑的眼一下子紅了,亂竄的怒火幾乎點燃渾身皮膚。


    楚平生!


    旁邊那個麵如黑炭,身似竹竿,穿著一襲紅衣的家夥,正是劍衛統領奧德彪。


    “活著不好麽?”


    “楚平生……”


    範閑拎起放在車廂角落的劍,縱身跳到旁邊的草地上,右麵的緩坡盡頭是一條汩汩流淌的小河溝,流水清澈,幾見遊魚,


    嗖……


    又是一聲異響,五竹也由車廂竄出,兩手握一雙有尖刺的鐵拐,非常平穩地立在官道上。


    那馬夫一看來者不善,趕緊拉扯韁繩,原地轉了個圈兒,帶著一團揚塵遠去。


    “奧德彪,檢驗修練成果的時候到了。”


    楚平生沒有動,奧德彪腳踏馬蹬,縱身而出,長劍在空中抹過一束寒光,劍鞘斜飛,直入右方樹幹。


    範閑單手握劍,用力一抽,非常瀟灑地轉身一撩。


    此時的他可不是從前的他,別說劍衛統領,白猿來了,剛好給高達報仇。


    然而這極快,極流暢的一撩,卻隻劈中一道殘影,又黑又紅的奧德彪像是沒有骨頭一般,身體扭曲如蛇,順著劍勢空門鑽入,劍出飛絮,輕飄飄一遞,寒芒頓時一化三,三化九,如有九個奧德彪,自不同方位進攻。


    這是什麽招式?


    範閑心中大駭,急揮劍撥擋。


    叮叮當當……


    本以為這一劍是虛虛實實,神鬼莫測的劍式,哪裏想到居然都是真的。


    嗤……


    範閑難以抵擋,手肘被抹了一劍,小腿也沒避開突然爆發的劍芒,頓時皮開肉綻,血水橫飛。


    哼!


    他吃痛後退,駭然欲絕。


    隻一招,就把他這個自信能與半步宗師五五開的高手打傷?


    “你不是他的對手。”


    五竹雙腿盡廢,行動不便,不過“眼力”還在,知道範閑不行,鐵拐在地麵一點,飛身上前,急刺奧德彪右肋。


    楚平生就在馬上坐著,淡然笑對,坐視範閑和五竹二對一,戰他的劍衛統領。


    奧德彪小腿一沉,腳尖在地麵劃了個微弧,身體如陀螺旋轉,又好像長袖善舞的宮女,輕巧地讓過尖端鋒利的鐵拐。


    五竹到底沒了兩腿,身在空中,難以變向,隻將右手鐵拐往上一搭,再施點刺。


    奧德彪旋身途中雙手上撩,一抖便收,身姿婉約到好比戲班裏穿著彩衣寬袍的蕩袖花旦,五竹便覺一股如浪頭般的氣勁湧來,竟然吹偏右手鐵拐。


    再看奧德彪,盤腿沉腰身體半擰,做了個非常女性化的蹲禮,手中的劍卻是轉到身後,對準範閑的位置含而不露。


    可就是這含而不露的一劍,範閑卻是如遭重擊,整個人舉劍呆立,因為就在上一個唿吸,一股殘酷到讓人如墜屍山血海的殺意湧入身體,頓時頭皮發麻,寒毛挺立。


    以他擁有的現代人的常識,這種情況下,應該腎上腺素飆升,體能和真氣運轉到極致才對,然而那股子殺意卻瞬間冰凍了他的身體,升華過的霸道真氣幾乎固結,舉起的劍斬不下去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奧德彪輕盈一轉,迴正身體,藏在背後的劍“拔”劍一揮。


    唰……


    一束寒光,一道無形劍氣,一股奔騰的風,一團爆開的鮮紅,一條翻轉升空的手臂。


    “劍氣……”


    範閑看看左肩,血正呲呲地往外冒,落在青青草地。


    而他斷掉的手臂則是不停旋轉,帶起飛血,發出細微的衣袂破空聲掉進旁邊的小河溝,噗通,濺起微紅的水花,長劍沉底,而斷臂在流水的衝刷下緩慢遠去,染出斑斑血紅。


    範閑沒有慘叫,隻是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奧德彪,喃喃自語:“大宗師?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去年奧德彪還是九品上,怎麽今年就大宗師了?這還不到一年呢!


    範閑很清楚,九品上和大宗師的差距有多大,根本不是勤學苦練能夠晉級的,他是被楚平生的劍氣所傷,經脈破敗不堪,破而後立,又在大東山吸收了半年多高強度核能,才到今日半步大宗師的水平,憑什麽奧德彪……就在楚平生身邊呆了一年,竟突破九品,變成大宗師了?


    為什麽?


    這究竟是為什麽?!


    他想不明白這裏麵的邏輯。


    而就在他懷疑人生的當口,奧德彪手中長劍向前一遞,劍氣爆發,生生地將五竹的鐵拐從中間斬破,如柴刀劈砍竹片,乘風破竹,一劍刺入五竹左胸,反手一擰,劍芒如蓮瓣盛開,炸出一個比拳頭還大一圈的洞。


    噗!


    五竹噴出一口黃色液體,獨臂難支,重重地砸在官道上,震起一圈微塵。


    範閑無法接受眼前一幕。


    楚平生沒有出手,戰鬥就結束了?


    他跟他的五竹叔,再不濟兩個半步大宗師的戰鬥力總有吧,結果卻是二對一,連楚平生的打手奧德彪都敵不過。


    “五竹叔……”


    “範閑……你怎麽樣了?”


    五竹抬起頭,看向範閑的位置。


    他的下半身沒了,胸口一個缽盂大小的洞,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竟然還沒死。


    “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做到的……”


    範閑沒有迴答五竹的問話,隻是一臉激憤看著對麵,他以為報仇有望了,看到曙光了,誰知道……自己進步那麽多,卻還是不敵楚平生。


    “駕。”


    青驄馬輕蹄而行,走到範閑和五竹身前三丈處。


    楚平生居高臨下看著他。


    “這都得感謝四顧劍的關門弟子王羲。”


    “四顧劍?”


    “王羲離開慶國前,把四顧劍的功法給了海棠,她拿到,跟我拿到沒什麽分別,在讀完那本《無名劍訣》後,我把它改良了一下,教給了奧德彪。”


    “你的意思是……一年不到,他就借助《無名劍訣》突破九品上,成了大宗師?”


    “跟魔鬼做交易,得到力量的同時,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


    “什麽代價?”


    楚平生一臉輕蔑地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奧德彪沒有介入二人的談話,看著腦袋轉來轉去的五竹,好生奇怪,提起手中劍,準備把五竹的腦袋砍了,他就不信了,楚大人嘴裏的“機器人”是不死之身,身子和腦袋搬家還能活。


    “慢。”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叫停了他的動作。


    範閑卻是心頭一震,“瘦”了一圈的身子機械轉向,朝聲源看去,就見楚平生身後那個戴幃帽的女子策馬緩行,朝戰場而來。


    “婉……兒?”


    這個聲音……沒錯,是林婉兒。


    他愛到願意放棄一切的雞腿姑娘。


    “婉兒,真的是你嗎?”


    範閑很激動,迎著林婉兒跑去,卻不知道是不是過於虛弱,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倒在地,直至拚盡全力,臉被青草刮畫,染上許多綠色,才由跪姿起身,重迴直立。


    “唉!”


    伴著一聲幽幽長歎,林婉兒摘下遮住容顏的幃帽,從馬上下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兩臂全無,一級殘廢的範閑。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他都說要饒你一命了。”


    “為了報仇。”時至當下,範閑一邊忍著痛苦,一邊滿懷深情地道:“還有你。”


    說完這句話,他發現一個異常,林婉兒原本消瘦的臉頰有肉了,皮膚在陽光下閃著美玉一般的光澤。


    對了,她的癆病,不是一天重過一天麽?怎麽現在連馬都敢騎了?


    林婉兒閉上眼睛,又重重一歎。


    “範閑,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你說。”


    “我哥林珙,是不是被你所殺?”


    範閑心中一沉,表情有些不自然,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是你,那就是他了?”


    林婉兒臉上怒色一閃,將別在馬背上的冰霜倚天劍由鞘中抽出,恨指五竹。


    範閑看看馬背上一臉玩味的楚平生,知道是那個王八蛋在挑撥離間-——在自己最難看,最虛弱的時候,在他的心頭肉林婉兒身上重重地捅一刀。


    “婉兒……”


    範閑不知道該怎麽給五竹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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