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和親王。


    身首異處。


    楚平生輕輕一吹,劍上沾的血便化作細碎的紅晶飛散。


    白風殺了皇太後。


    楚平生當著皇帝的麵殺了大皇子?!


    和親王的慶功宴?


    慶功宴成了殺人宴。


    隻剩半截身子在地上爬的盧韋照不向慶帝伸手,也不發狠,也不喊冤了,比起大皇子李承儒,他的死法算個屁啊。


    “瘋子,真是個瘋子……”


    李雲睿喃喃自語,林若甫說她是瘋子,是因為她總是愛上不該愛的男人,而她喊楚平生瘋子,是因為這個混蛋簡直無法無天到像個混世魔王。


    山大王?


    山大王怎麽能形容他的乖戾。


    “喂,你兒子死了,親兒子啊。”楚平生用腳踩著李承儒的頭在地上滾了滾:“李雲潛,你確定不對我出手嗎?”


    “……”


    食案那邊的南慶皇帝隻是用無比陰狠的目光盯著他。


    “師父跟我打賭,說我除非對你下殺手,正常情況下,你不會為任何人輕舉妄動,因為你幾乎沒了人性,在沒有絕對把握殺死師父的情況下,就算身邊的人死絕了,你都能忍下這口氣。”


    楚平生搖搖頭:“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真沒意思。”


    鏘。


    倚天劍歸鞘。


    “七日內,把兩個小妾和林婉兒送到我的府上,不然的話,北齊軍隊可是會一路南下哦,而且但凡戰場上出現大宗師的蹤影,我師父一定會到興慶宮給你送鍾的。”


    他攬著戰彤彤的腰說道:“關於我和林婉兒的婚事,你要明白的一點是,這不是指婚,這是伱慶國對我俯首稱臣獻上的禮物。”


    擠兌完李雲潛,楚平生迴頭道:“海棠,告訴他們齊國朝臣對我性格的總結。”


    “好色。”


    “還有呢?”


    “反複無常,左右橫跳,翻臉比翻書還快。”


    “現在慶國人也領教了。”


    楚平生哈哈笑著朝外麵走去:“哪天我玩夠了林婉兒,再把李雲潛一刀殺了,辛其物,你就是當朝宰相。”


    “楚大人,你別害我了成嗎?”


    辛其物匍匐在地,整個人哆嗦不止。


    楚平生肆意妄為過好幾次,但是哪一次都沒有今天玩兒得大。


    “哦,對了。”


    楚平生走到殿門時頓住腳步,扭頭問道:“範閑,這畜生爹,你是殺呢?還是不殺呢?要不這樣吧,等我玩兒夠了林婉兒,我就把李雲潛廢了,讓你大義滅親,弑殺親父怎麽樣?哈哈哈哈。”


    他和李雲睿、海棠朵朵、戰彤彤走了,留下茫然無措的群臣,腦子不夠用的東夷城劍客,強抑暴怒的皇帝,哀嚎不止的盧大將軍。


    ……


    青雲殿夜宴是給李承儒舉辦的慶功宴,慰勞他在邊軍的付出,慶賀他與戰彤彤的婚事,結果呢?喜宴變成了喪宴,紅事變成了綠事,又變成了白事,南慶李家這次丟人丟大了。


    誰還有吃席的興致?一幹國之棟梁,從青雲殿到午門,用楚平生的話講,那簡直是奔喪的跑法。辛其物更慘,一裏路摔了八跤,鼻子不慎撞破,流了滿手血。


    隻有四顧劍的弟子還算冷靜,王十三郎背著師兄的死屍落在最後,全程未發一言。


    大內侍衛將斷成兩截的盧韋照送到將軍府,人還沒死呢,猶尤餘力交代後事,要他的兒子一定為自己報仇雪恨,還說當今天子絕對不會容忍白風師徒繼續蹦躂,要不了多久,天必滅妖人。


    說完兩眼一瞪,終於咽氣了。


    至於範閑去了哪裏,沒人知道,他給李承澤和李承乾最後的印象就是黑著臉縱身出殿,沒入濃夜。


    ……


    嘩啦啦。


    叮咚……啪……


    興慶宮禦書房內。


    奏折,卷宗,箭矢,弓弦,茶壺,茶杯,毛筆,硯台……


    所有在案上,幾上,書架上放置的東西散落一地。


    活了四十多年,李雲潛就沒像今天這麽火大過,當年葉輕眉把白綾送迴太後床前時,他也隻是笑了笑,講人人平等時,最多皺了皺眉,但是今天……在青雲殿內,楚平生讓他這個皇帝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臉。


    殺宮典,殺侍衛。


    殺東夷城客人,四顧劍弟子。


    殺冠軍大將軍。


    還殺了他的大兒子,搶了他的兒媳婦,甚至逼著他,這片陸地上最強大國家的皇帝俯首稱臣,獻上外甥女求和。


    這份屈辱……他恨那,恨不能將白風師徒一刀一刀剮了,把他們的肉放到烤架上烤熟,讓滿朝文武陪他吃個痛快。


    李雲潛看看麵前的一地狼藉,又看看鏡子裏失態的自己,幾次想要喊人去叫葉流雲,最後都忍住了。


    叫來葉流雲有什麽用?來看看葉家效忠的皇帝多麽窩囊,被別人指著鼻子羞辱了那麽久也不敢發作,扭頭跟個老娘們一樣迴宮砸東西嗎?


    如果不是四顧劍沒到,神廟使者跟蹤五竹去了蒼山,他們兩個裏但凡有一人在京都城,今夜他都不會讓楚平生如此張狂。


    又過片刻,他漸漸冷靜下來,迴想一下席間發生的事,頓時恍然大悟,看來白風師徒要麽意識到情況不對勁,要麽就是身體出了狀況,所以才會利用慶功宴來虛張聲勢,證明自己不怕,同時借機抖出他策劃了圍攻太平別院,殺害葉輕眉的過往來分化四顧劍跟他的同盟,還能讓拿到巴雷特的範閑同他反目。


    “白風啊白風,你能騙過別人,騙不過我……”


    李雲潛緩緩坐下,眼睛眯了睜,睜了迷。


    要說這個世界上的人,論隱忍,哪個能有他強?


    “陛下,陛下……”


    便在這時,侯誌剛小步快行,由外麵走進禦書房,當看到地上的東西後,眸光一凝,打了個哆嗦,站在原地不敢出聲。


    李雲潛長出一口氣:“什麽事?說。”


    “大祭司差人送來口信,說……貴客迴來了。”


    神廟使者……迴來了?!


    “好!”


    李雲潛一拍榻幾,站起身來,拂袖一掃,地上的瓷片、筆杆、書頁向兩側分開,他大步向前,走出禦書房。


    老太監眼皮跳了幾跳,亦步亦趨跟上。


    ……


    另一邊,監察院內。


    月隱星沉,頭頂一片比墨染。


    唰!


    費介把隻有人頭大小的小窗戶關閉。


    陳萍萍坐在輪椅上,身子微微前傾,手臂壓著氈毯,對麵燭火輕搖,他卻如石化一般,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你不應該過來的。”


    這話壓得很低,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實情卻是說給身後之人聽的,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範建。


    “宴會上發生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範建倒背雙手,臉像一塊放了很久的木頭。


    陳萍萍長歎一聲,兩手撫摸著葉輕眉留給他的輪椅,明白之前在宮裏與慶帝對話時,為什麽會對用葉輕眉留下的殺手鐧攻擊白風師徒心生猶豫了。


    “我早就懷疑是他做的,隻是一直沒有證據。”


    “你真的一直在暗中調查他?”


    “……”


    陳萍萍沒有說話,沒有說話就是默認。


    範建往前走了兩步:“怪不得群臣參楚平生時,他以你在調查當年的事做文章呢,但我想不明白的是,陛下為什麽沒有對你動手?”


    “因為我這條老狗比較聽話,而且如果我死了,不就更能從側麵證明當年的事是他做的了嗎?”


    “那你打算怎麽做?”


    陳萍萍沉吟良久,低下頭,看著前方已經枯萎的野花說道:“這事……你要問範閑。”


    “問範閑?”


    “你說他是會為母報仇,了結生父呢?還是把林婉兒視為最最重要的人?”


    範建懂了。


    李雲潛畢竟是範閑的生父,身為兒子手刃父親,還是很困難,但是白風和楚平生就不一樣了,這對師徒是他們父子共同的敵人。


    “照你的意思……陛下被楚平生如此羞辱,還會選擇忍讓,把林婉兒嫁過去?”


    “還有你的女兒。”


    範建聞言,臉上恨色湧現。


    陳萍萍兀自舀了一瓢水澆到花圃裏,似乎不甘心葉輕眉種下的野花就這麽死掉:“你忘了他當年是怎麽對待她的。”


    “隱忍不發,驅虎吞狼。”


    範建記起自己那代替範閑被皇後娘家人殺死的親兒子,一絲落寞爬上眉頭:“不如……想辦法劫走林婉兒,讓她和閑兒一並離開慶國。”


    陳萍萍歎了口氣:“走不了的。”


    “監察院在你手上,要把人弄出城還不容易?難不成白風還能時刻監控皇家別苑?就算如此,還有葉流雲這張牌可以出,當年葉家可是欠了她不小的人情。”


    陳萍萍淡淡地道:“肖恩來慶國了。”


    “肖恩?你確定?”


    範建有點懵,這裏有一個問題,他怎麽想也想不明白,肖恩父子剛剛上位,五軍大都督和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子還沒坐熱乎,一個上前線帶兵,一個潛入慶國境內?


    他們怎麽想的?就不怕後院失火?


    陳萍萍衝費介揮了揮手,後者走到房間角落,將一塊黑布揭開,範建借著燭光一瞧,才發現下麵是一具男屍,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脖子處有一道淺淺的血線,應該是被砍了腦袋,監察院幫忙收屍後,三處的人給縫上的。


    “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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