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也這麽厲害嗎?”


    腦門貼著細密汗珠,手還在顫抖的海棠朵朵看了範閑一眼,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因為她也沒有見過師父全力出手的場景。


    不隻他們幾個在看白風形態的楚平生,五竹和苦荷也在看他。


    五竹是機器人,苦荷是以防禦著稱的大宗師,麵對高音攻擊,自然不會像七八品武者那般不堪一擊。


    不過震驚是難免的,對苦荷而言,他自認為做不到一擊屠滅三千騎兵,怎麽也得出一身汗,費一番手腳才行。單論破壞力,怕是隻有四顧劍能與白風相提並論。


    “你才是西胡大宗師白風……”


    “不錯。”


    楚平生一步一步往前走,原本負在身後的湛盧劍移到了身前,殺氣節節攀升。


    苦荷皺了皺眉,感覺很奇怪,白風發出這般威力的攻擊,竟還要跟他動手?還有這低沉嘶啞的聲音,哪兒來的?


    稍作思考,他明白了,疑似葉輕眉仆人的蒙眼人跟白風是一夥的。


    然而下一個唿吸他就被打臉了,剛才跟他打了數百迴合不分勝負的家夥轉過身去,對著白風緩緩地舉起鐵釺,升騰的敵意說明二人是敵非友。


    剛才麵對南慶騎兵的追殺,蒙眼人依舊與他戰鬥,如今白風現身,蒙麵人卻轉換攻擊對象,說明什麽?說明對白風的忌憚還在自己之上。


    苦荷有些不服,白摻灰的胡須微揚,哼了一聲。


    “你們一起上吧。”


    此言入耳,他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又看,打量了又打量,直至對上白風冰冷的目光,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居然要二打一?


    這家夥莫不是瘋了?


    身為大宗師的他,既想要給白風一點顏色看看,又自持身份,不願同蒙眼人聯手,因為這種戰鬥就算贏了,也不會得到世人的敬服。


    楚平生知道苦荷的顧慮,二話不說,左手往後一劃,再迴前方時,掌心多了一把通體青綠,有竹節構造的玉杖。


    右手劍左手杖,他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苦荷就見烏光一抹,那把造型古拙的寶劍帶著淡淡的紫金光華斬下,他急揮袖抵擋,天地元氣在身前壓縮成一堵無形障壁,在與寶劍接觸的瞬間形成氣爆阻力。


    然而也隻是阻得一阻,便被劍身嗤嗤吞吐的散射劍芒割破,繼續朝他的身體斬落。


    遠遠看去,古劍似乎變為滿身青刺的狼牙棍。


    劍氣入微?


    四顧劍的絕學他也會?


    苦荷急忙側身閃避,順著急湧的天地元氣一蕩,向前突進,一掌拍向楚平生胸口,未想那隻握劍的手拇指微抬,他意識到不妙,急將掌力化作無形手甲。


    果然,隻聽噗的一聲,一道快比箭矢的氣勁與無形手甲相撞,一股極銳利的劍意入體,逼得他大吼一聲,爆發丹田真氣才將之逼出。


    此時楚平生施展玉女素心劍法,已經與五竹以快打快,連拚十幾招。


    花前月下。


    錦筆生花。


    掃雪烹茶。


    白露為霜。


    ……


    五竹顯得異常凝重,鐵釺舞得密不透風,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綠玉杖拚得是劍招的精妙,古劍走的是爆發劍氣,強勢進攻的路子。


    苦荷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麽能精細地控製兩隻手,以完全不同的風格與人戰鬥。同樣的,他也知道白風為什麽讓他們一起上了。


    這家夥是真的強。


    一對一的話,七成以上概率輸得會是自己。


    想到這裏,兜帽後麵無悲無喜的臉突然一僵,整個鬥篷都鼓蕩起來,周圍的天地元氣瘋狂湧入,在苦荷身周不斷壓縮,進而如冰塊一般凝結,形成了一個能夠“冰封”一切的領域,古劍似乎定格在他的麵前,還有後麵的手與臂。


    五竹看到苦荷施展出了最強攻擊,也化作一道黑色閃電,以超越音速的攻擊點向楚平生的身體。


    遠方觀戰的人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如果不考慮個人情感,白風力敵兩位大宗師,逼得二人拚了老命,就算這場戰鬥輸了,也是雖敗猶榮,更何況剛才他還一擊殲滅四千鐵騎,宰了葉流雲的侄孫葉完。


    “咦,你瞧,他的臉色變了……”


    聽到高達的提醒,王啟年和範閑仔細觀察,果然發現西胡大宗師的臉色變了。


    這不是指麵對苦荷的封禁領域及五竹的音速快攻生出恐懼情緒,是臉色一時紅,一時青,不斷地變幻。


    觀戰的人感受不到這種變化帶來了什麽,五竹能,因為他的鐵釺直刺會變斜,橫掃會遇阻,白風的拇指扣住玉杖,餘下四指穿引劃撥,鐵釺軌跡便會收到影響。


    苦荷的情況也談不上好,本來他是可以在領域內移動和攻擊的,雖然遲緩,對比被凝結的天地元氣封禁的目標強多了,但不隻為什麽,隨著那把古劍亮起紫金花紋,領域開始震動,凝結的天地元氣竟被一點一點拉扯進古劍,他隻能放棄攻擊白風的打算,全力維持並縮小領域範圍。


    便在這時,原本拋棄玉杖不用的白風突然橫臂一揮,與軌跡發生偏轉的鐵釺相撞,叮得一聲輕響,苦荷出現了一瞬間的失神。


    就是這極其短暫的失神,再醒來時,發現一切都變了,原本攻擊白風的五竹竟然轉移目標,鐵釺帶著嗚嗚低嘯,刺向他的右肋。


    為了封禁白風的古劍,他已將領域縮小到眼前三尺見方的區域,身體毫無防備,麵對五竹的偷襲,隻能強運天一道法,右手橫移,固化天地元氣,形成手甲。


    他本想以此阻得蒙眼人一阻,趁勢抽身,誰知因為分神,領域不固,白風突然鬆開古劍,五指微張,在他的感知中,五道劍氣迸出,同時擊中一點,膨脹破碎的劍氣一下子崩壞了防禦領域。


    楚平生趁機握住紫金湛盧劍向前一送,噗,一股鮮血衝天而起,與之相伴的還有一團黑影。


    噗通!


    三息後。


    黑影落地,赫然是一條手臂,蒼老的手掌還殘留著極濃鬱的天地元氣。


    “師父……”


    海棠朵朵一下子急了,踉蹌著向前衝去。


    苦荷強忍痛楚,看了五竹一眼,說聲“卑鄙”,往斷臂處壓入一團固結的天地元氣,拉著海棠朵朵急向北而去。


    如同那日京都城夜戰,五竹的臉機械地轉動幾下,突然發瘋似地抱頭大吼:“不可能,不可能,不是我,不是小姐……不是我……不是小姐……”


    叫了幾聲後便拔足狂奔,很快沒了蹤影。


    遠處觀戰的高達嘴角抽搐幾下,寒著臉說道:“太陰險了。”


    也不知道是說五竹陰險,還是說白風陰險。


    王啟年瞟了範閑幾眼,沒敢說話,因為後者臉色鐵青,超級難看。


    這很正常。


    按照計劃,五竹是要和苦荷聯手對抗白風的,之前的情況也確實如此,可不知道為什麽,關鍵時刻,尤其是那聲讓他失神的“叮”聲結束,再看戰場一切都變了。


    五竹反水攻擊苦荷,白風趁機一劍斬斷後者的手臂。


    然後五竹又瘋了。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與此同時,楚平生將翠竹杖插迴後腰,吸過一名死亡騎兵手中長槍,道聲“之前沒走,就不要走了”,縱身而起的同時朝著東北方向用力一丟。


    王啟年扭頭看去,就見山坡上站著的,瞧著像秦業之子秦恆的武將被從天而降的長槍釘死在地上。


    這白風……果然兇!


    王啟年正在心裏吐槽,這時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唬得他打了個激靈。


    好在白風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冷哼一聲,縱身向天,飄然而去。


    其實戰場之外還有一個看熱鬧的-——大皇子李承儒。


    他原本一瘸一拐地跑進了小樹林,但是後麵被獅子吼的音波掃到,好在因為距離較遠,又有樹木阻擋,隻暈頭轉向片刻便好轉,他很好奇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返迴戰場,便爬上一棵大樹,躲在樹冠後麵遙望戰場,看到了苦荷重傷而逃的一幕。


    另一邊。


    秦恆死了,葉完也死了,慶國騎兵群龍無首,不知是去是留,上杉虎害怕白風去而複返,便找了匹還能跑的馬,將暈過去的肖恩往馬背一放,收攏尚能行動的齊國騎兵向北逃竄。


    範閑、王啟年、高達三人目送上杉虎離開,沒敢吱聲。


    因為以目前的狀況,即便加上一個沒聾的虎衛,四人加起來都不是上杉虎及其手下敵手,而且肖恩內心的秘密已經被楚平生揭開,一個垂垂老矣到連九品戰力都沒有的前朝元老,迴到北齊隻會引發動亂,於慶國而言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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