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玨趁勢轉身迴刀,向前一揮,麵對這極難防禦的招式,楚平生直挺挺往前撲倒,當身體與地麵近乎平行時,也不見下盤有動作,怎麽倒下的又怎麽立起來。


    這是什麽輕功?


    柳玨眼皮一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一刀揮空,破綻太大,紫金湛盧劍輕輕一送,便由後腰斜向上刺入,結果了他的命。


    而最後一個七品戰力蒙麵人強忍恐懼高高跳起,長刀帶起的風壓斬破半空所剩不多的黃土,向下而去,就見一口氣殺了他們七人的家夥頭不轉,身也不動,左手一轉,屈指輕彈,一道烏芒射出,正中他的眉心。


    當啷!


    人和刀自空中跌落,躺屍王啟年麵前,這貨往前湊了湊,定睛一看,就見一粒小石子釘進蒙麵人眉心足有半寸,顱骨已碎,人是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幕說來複雜,其實前後不過數息。


    此時山風漸消,揚塵緩緩落地,已經能夠看清對麵發生了什麽。


    剛才的九個蒙麵人,此時隻剩一人存活,而蒙麵巾後的那張臉,範閑、高達或許不認識,王啟年有印象。


    是二皇子手下那個特別愛看書,然而春闈考了三次都沒中的範無救。


    與王啟年不一樣,無論是滿身煞氣,神態倨傲的上杉虎,還是悠閑地坐在石塊上嗑瓜子的海棠朵朵,都變了臉色,麵對闖入戰場的不速之客,有一股如臨深淵的壓力。


    “九品上……”


    “你是九品上!”


    “不……你不是一般的九品上……”


    範無救的鬥誌被摧殘殆盡,指著楚平生結結巴巴喊道。


    當初國喪日,楚平生紅衣入城,葉重給他的評價是八品高手。


    結果南慶朝堂悍然一擊,八品的林有道連招架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秒了,雖然事出偷襲,誰也沒想到他敢無視慶帝的威嚴動手殺人,但是就林有道的傷勢來看,燕小乙言其有九品實力。


    大家沒有懷疑,因為白猿是實打實的九品上,如果楚平生比白猿還強,那白風有必要讓白猿當他的護衛嗎?而且那日夜晚,白風與陌生大宗師在京都城上空激鬥,麵對秦業、謝必安等人的試探,楚平生還是讓白猿出麵驚退一眾高手。


    正是因為九品高手的評定,李承澤才放心讓同為九品高手的謝必安與八品上的他、柳玨、甘鵬飛,以及八品的何春,張夏,徐秋,曹冬帶著一群七品高手隨使團北上,利用大宗師苦荷截殺肖恩的當口刺殺楚平生。


    誰曾想。


    誰曾想……


    誰曾想!


    情報又又又錯了,九品?就楚平生剛才的表現,哪怕不算神兵加成,也是九品上的水平,而且是那種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九品上大手子。


    楚平生沒有瞧麵沉如水的範閑,沒有瞧一臉好奇的海棠朵朵,沒有瞧撥馬向左,又撥馬向右,連側身麵對他都不敢的上杉虎,及若有所思的肖恩,緩緩抽出刺穿柳玨身體的紫金湛盧劍。


    距他最近的範無救注意到劍身似乎亮了一下,靠近刃口的部位有紫色光華流轉。


    這劍是……怎麽一迴事?


    “謝必安死了,還有偽裝成使團護衛的四個人。”


    !!!!


    範無救身子一震,如同二皇子一般調皮的頭發散開,露出一隻長久遮蔽,相比左眼略小,但更陰沉的眸子。


    這件事,楚平生沒理由騙他。


    謝必安死了,春夏秋冬死了,柳玨死了,甘鵬飛死了,端王府八家將,如今就剩他一個人還活著?


    “為什麽不動手?你還在等什麽?”


    “別急,黃泉路很長,晚走一會兒也無妨。”


    楚平生輕揮寶劍,甩掉上麵的血水,側身看向定定瞧著自己的王啟年。


    四目相接,這貨嘿嘿一笑,猥瑣而諂媚。


    楚平生沒有理他,目光微移,落到範閑臉上:“所以,你的審訊工作完成了嗎?”


    這事兒……他是怎麽知道的?


    慶帝告訴他的?


    事到如今,範閑隻能這麽想。


    “瞧你的表情是沒有撬開肖恩的嘴咯?”楚平生迴劍背後,徐步前行,走到戰場中央,微笑說道:“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哼!”


    範閑還沒說話,上杉虎先不幹了,但是下一個瞬間,一點烏芒自楚平生手中飛出,他出槍阻擋,卻還是慢了,啪,烏芒正中馬頸,雄健的戰馬悲鳴一聲屈膝跪倒,上杉虎隻能翻身下馬,沒了剛才的威勢。


    “將軍!”


    一名親衛挺槍急刺,卻被楚平生一拳砸斷槍頭,而後長袖一拂,精鋼鑄造的槍頭急速倒退,噗地一聲刺穿親衛的胸膛,又沒入另一名親衛的大腿,連人帶馬一起倒地,去勢方竭。


    “再敢打斷我說話,下一個死的人……是你。”


    “你”是上杉虎。


    上杉虎知道他說得是自己,卻一點脾氣都沒有,因為他就沒遇到過赤手空拳轟斷馬槍的人,這倒是與傳說中的天一道的功法有點像,便用餘光瞄了海棠朵朵一眼,見她麵露思索,想來也在疑惑,這以天地元氣包裹手掌的一拳怎麽那麽像天一道法。


    楚平生繼續剛才的話題:“肖恩不說,我來說。”


    範閑一頭霧水,心道難不成他知道肖恩的秘密?


    “當年肖恩和苦荷一起北上,經過千難萬險,抵達一個有半年黑夜,半年白晝的地方,然後他們找到了神廟,不過叫人失望的是,大門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就在他們絞盡腦汁都不知道怎麽進入的時候,門開了,裏麵走出一個清純如雪的女孩兒,也就是伱的母親葉輕眉。”


    “兩人心生敬仰,視其為仙子,並一路追隨左右返迴四季分明之地,臨別時,葉輕眉給了苦荷一本秘籍,便是天一道法,肖恩雖也看過內容,卻不得門徑,怎麽練都沒苦荷進境快,後來苦荷憑此晉級大宗師,肖恩止步九品上。”


    “當年三人分別時,葉輕眉叮囑二人嚴守關於她和神廟的秘密,後來肖恩被陳萍萍擒獲,在監察院的地牢裏一關就是二十年,此次交換俘虜,苦荷認為不管肖恩是否泄露葉輕眉和神廟的秘密,都有理由將其除去,於是便有了師徒三人一起出手,攔截使團刺殺你的一幕,我說的對嗎?肖恩。”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被高達的刀架在脖子上的肖恩雙目圓睜,額頭皺紋叢生,幹裂的嘴唇一翕一張,表情說驚訝,不如說驚悚。


    這種情緒是偽裝不來的……


    也就是說,楚平生說得一點沒錯。


    上杉虎和他的手下,範無救,王啟年、高達及三名虎衛,也包括謹遵師命過來劫殺肖恩的海棠朵朵,就覺得頭皮發麻,大腦快要爆開,因為神廟是所有人類心目中的聖地,而楚平生的話,相當於告訴了他們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神廟就在極北之地,一個有半年黑夜,半年白晝的地方,葉輕眉正是從神廟走出的人物,苦荷之所以成為大宗師,全靠她的幫助。


    “唉。”楚平生歎了口氣說道:“你說你們,搞出這麽多動靜,大費周章,想要肖恩心裏的秘密怎麽不問一下我?這又何必呢?”


    高達氣得臉都青了。


    瞧他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樣子,實在是太欠了。


    範閑是所有人裏最懵逼的一個,不僅僅因為這件事涉及她母親的來曆,以及慶帝交給他的秘密任務,還有楚平生的消息來源。


    “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師父告訴我的”


    “又是你師父?!”


    範閑就不明白了,就算白風和他娘一樣都是穿越者,可這則隱秘是他娘和苦荷、肖恩三個人的事,白風是從哪裏知道的?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是誰告訴我師父的?那我就大發慈悲滿足你的好奇心。”楚平生衝他眨眨眼:“這個人就是五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範閑心神激蕩,麵色鐵青,這一幕看得其他人很懵,心說五竹又是誰?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反正師父他老人家就是這麽說的。”楚平生鬼扯一句,便不再跟他糾纏,青衫徐揚,一步一步朝著肖恩走去。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範閑又問。


    對比剛才的樣子,他冷靜了不少,因為迴想起五竹的情況,失憶、頭疼、偶爾的情緒不穩定及上迴夜戰發狂的事,有沒有可能……五竹和白風過去有一些糾葛,但是因為記憶受損,不記得了。


    “神廟是天下人的神廟,它的情報也該天下人共享,隻有苦荷和肖恩兩人知道,對那些日日夜夜頂禮膜拜,祈求賜福,保佑平安,視神廟為一切的善男信女多不公平。你應該對這個很懂吧,師父說這叫知情權,是你娘非常推崇的一個詞。”


    範閑感覺心裏一團亂麻。


    五竹、白風、葉輕眉,這三個人難道以前認識?幹過仗?就像楚平生搶他的女人一樣?可五竹為什麽要把屬於葉輕眉和肖恩、苦荷的秘密告訴白風?


    楚平生沒有理睬他,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肖恩麵前。


    上杉虎提著槍,幾次想要出手,最後卻隻是眼皮下麵的肉抽動,沒有付諸行動。


    高達倒是將劍往前遞了遞,卻被楚平生劍指輕撥,彈到一邊,也就沒再堅持,因為他知道範閑弄走肖恩就是為了問神廟的秘密,現在楚平生把話說清楚了,那肖恩對慶國的意義便不大了。


    而且楚平生應該不會殺肖恩,他要想殺,以白風的能力早動手了,還會拖到現在?


    楚平生湊到肖恩耳邊,小聲說道:“我把你的秘密說了,作為補償,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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