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便在這時,一聲厲吼衝天而起,喬峰身周氣勁澎湃,兩股浮塵如長龍吸水聚於雙手,朝薛慕華推出。


    “保護薛神醫,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遊驥距離最近,抱著百煉鋼盾頂上,但聽嘭得一聲,恐怖掌力將鋼盾震碎,閃亮的破片由下而上插入下頜,直達口腔,血液如瀑布一般灑了一地。


    旁邊站著的單家老大下意識舉刀去攔,被緊隨掌力而至,想要趕在薛慕華毀了解藥前奪下小綠瓶的喬峰一拳轟上天空,胸骨塌陷,連噴鮮血,眼瞅著是活不成了。


    嘭嘭嘭……


    又有幾人被震飛出去。


    蕭峰覓得間隙施展擒龍功,不想玄難揮袖阻撓,迫使他不得不換招太祖長拳硬抗袖裏乾坤,噗得一聲悶響,玄難倒退三步,咳出一口血水。


    “哈哈哈哈,我還當你是一個光明磊落,重信重義,一些人口中所謂的大英雄,到頭來也不過是個背棄養恩師恩,豬狗不如的東西。”


    楚平生長笑驚雷,蕭峰施展降龍十八掌的嘯鳴被生生壓下。


    笑畢,他提起康敏塞進車廂,又點了阿朱的穴道,斜坐車頭,無視身後的亂戰,揚起鞭子在滿身棗紅鬃毛的騾子後背虛抽一鞭。


    架。


    騾子四蹄攢動,奔向院門,拴在脖子下麵的鈴鐺不斷搖晃,脆聲不絕。


    楚平生左腳踏板,右腳懸空,摘下掛在車廂簷的酒葫蘆,晃了晃,拔開蓋子灌了一大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叮叮當當……


    清脆的騾鈴聲隨風遠去,直至不可聞。


    聚賢莊二樓的人看看蕭峰,再看看蕭遠山,無不在心裏問候空虛和尚的姥姥,是,他和蕭峰、阿朱二人的交易履約完畢,可是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身為始作俑者的他拍拍屁股走了?


    ……


    殘陽已沒,新月高懸。


    咯吱,咯吱……


    騾車行駛在前往洛陽的官道上,車轍碾過處,留下兩道不淺不深的痕跡,車窗後麵的黑布不斷晃動,不時閃過表情不盡相同的三張女人臉。


    “放我下車,放我下車!你這妖僧!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叫了。”


    楚平生點了阿朱的穴道,卻沒有封住啞穴,自打離開聚賢莊,這四五裏路她就沒住過嘴。


    啪。


    馬鞭抽打空氣,騾子受驚,隨著一陣顛簸,車速又快了幾分。


    “別逼我點你的啞穴。”


    “我要去陪喬大哥。”


    “他現在姓蕭。”


    “我不管他是姓喬還是姓蕭,反正要去陪他。”


    楚平生晃了晃已經喝空的酒葫蘆,往官道左側的排水渠一丟,擦了擦嘴角殘留的酒水,帶著一絲微醺說道:“阿彌陀佛,我是一個誠實守信的買賣人,既然答應他幫你治傷,就一定會治好你,若放你去陪他,萬一卷入戰鬥,亂刀無眼,被人殺死豈不壞了和尚我老少鹹……不對,童叟無欺的美譽?”


    “我不要你救。”


    “可以,隻要伱能在一時片刻間把易容術和口技教會我,我馬上送你迴去。”


    “你……”阿朱快要被他逼瘋了,咳了一陣子才按下內心的情緒,氣喘籲籲說道:“你是故意的,是故意要看蕭大哥的笑話,故意把他逼上絕路,是不是?”


    “你腦子沒事吧?”


    楚平生揭開帷幕,往那張故意扮醜的臉望了望:“從一開始我就給了你們選擇。要不要跟我做交易,要不要知道殺死喬三槐夫婦和玄苦的真兇是誰,最後還把蛇毒的解藥丟給薛慕華,救不救蕭遠山,全在他一念之間,你要搞清楚,和尚我不是你們的保姆。一個成年人,是要為自己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承擔負責的。”


    “你也說了,解藥在薛慕華手裏,蕭大哥如果想救他爹,就得從他手裏搶奪,就要被逼殺人。”


    “好一個被逼殺人,搞得他多麽委屈一樣。他如果選擇認爹,就等若無視喬三槐夫婦和玄苦的死,背棄自己的誓言,這樣的契丹狗種,我一個漢人,為什麽要讓他輕輕鬆鬆拿到解藥?他想要解藥?那就殺人吧,我沒有加入群豪的隊伍,將他們父子斃於當場,已經是慈悲為懷了。”


    “慈悲為懷”這個說法,聽得康敏和鍾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阿朱手按胸口,劇烈喘息幾下,有氣無力地道:“那就讓蕭大哥眼睜睜看著生父被毒死嗎?如果換成你,又該怎麽做?”


    “換成我?我走蕭遠山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


    “出家當和尚啊。”楚平生摸了一把光頭,微笑作答:“出家人斬斷塵緣,五蘊皆空,自然不用認一個殺了養父母和恩師的家夥做親爹,那看著他被毒死,外人也隻會說這孩子真可憐,硬是被生父逼得看破紅塵,出家為僧。”


    車廂內三個女人驚呆了。


    這空虛和尚的腦迴路簡直了。


    不過……好像這還真是個好法子。


    阿碧心想,出家當和尚?當一個像他這樣的和尚嗎?


    “又或者再極端一點,我先力戰群雄,拿到解藥,幫蕭遠山解毒,以報生恩,然後再堂堂正正地殺了他,為養父母和恩師報仇,你們看……我給了他多少選擇?至於是做人還是做畜生,就看他自己了。”


    楚平生轉過頭去,帷幕輕迴,遮住他的背影,隻聽馬蹄嘚嘚,車輪滾滾,和尚聲聲。


    “因情忘義實可恥,守義負情人笑癡。大義私情難兼顧,忍將慧劍斬情絲。”


    ……


    數日後。


    一則爆炸性消息席卷整個江湖。


    薛神醫在聚賢莊召集各路英雄討伐喬峰,空虛和尚橫插一腳,幫喬峰洗清了冤屈,然而一轉頭,他又主動地給自己扣了個屎盆子,在聚賢莊裏大開殺戒,單家五虎、遊氏雙雄、向望海、祈六等人盡皆戰死。


    趙錢孫偷襲蕭遠山,被喬峰一掌劈死,譚婆眼見譚公和師兄身死,跟著一掌拍碎天靈蓋,自盡了。


    而丐幫近乎團滅,除低階弟子外,碩果僅存的奚、宋、呂三位長老也死了,殺他們的是服下蛇毒解藥的蕭遠山。


    雲中鶴和段延慶的弟子潭青沒死,因為空虛和尚前腳走人,倆人一看情況不妙,後腳就溜了。


    而一直堅持到最後的,有名有姓的好漢,活下來的隻有閻王敵薛慕華和玄寂和尚,還是蕭遠山下殺手時被喬峰硬生生攔下。


    此役之後,世間再無喬峰,隻餘蕭氏父子。


    ……


    洛陽城郊一片鬱鬱蔥蔥的白樺林與小河的交界處坐落著一個小莊子,村西大戶人家比以往熱鬧很多,因為前些日子來了幾位貴客,一位翩翩公子,五位年齡各異的美女,還有一個和尚。


    和尚與美女同行,這還真是夠傷風敗俗的。


    村裏人議論紛紛,村東的地痞甚至生出報官的念頭,盼著能領幾個賞錢沽酒買肉。


    “喬大哥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我不信,我不信!”


    大戶人家後院的西廂房裏,穿粉紅紗裙,頭插梅花簪的阿朱聽完段譽的訴說,一臉難以置信,扶著桌子的手握緊又伸開,握緊又伸開。


    “阿朱姐姐,你別難過,要我說都怪那姓楚的和尚,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將喬幫主一個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變成一個違背誓言,忘恩負義的契丹人。”


    阿碧的眼瞼有點腫,眼袋有點深,應該是昨晚沒有睡好。


    “段公子,你倒是說兩句話啊。”


    “啊哦,是是是,阿碧姑娘說得對,都怨我師父,大哥那麽好的人,丐幫變成現在的樣子,他該多失望啊。不過阿朱姑娘你也別太難過了,你的內傷才好了沒兩天,要注意身體。”


    段譽隻能站起身來好言相勸,早在無錫城時,他就與喬峰推杯換盞,義結金蘭,如今師父沒在場,少不得要埋怨幾句。


    阿朱恨咬朱唇,眼神如劍:“他說蕭峰與他非親非故,還是契丹狗種,沒有幫忙的道理,聚賢莊那些人,有一大半當他是淫僧、妖僧、惡僧、邪僧,他也沒有援手的道理,看著這群人狗咬狗一嘴毛,他才開心,要你們說,哪有這樣的人。”


    “阿朱姐姐,你說的對,我真恨不能一劍刺死這個淫僧。”


    “段公子,如果有機會的話,你要不要殺了他?”


    “殺了師父?這……太殘忍了吧,我……我下不去手。”那書呆搔搔頭皮,上前陪笑道:“阿朱姑娘,我知道你很生氣,覺得師父太自私了,可大哥不是沒事嘛,何況師父還治好了你的傷。”


    “你忘了?他跟四大惡人結交,段延慶可是一心要殺了你爹的。”


    “可是……可是……他不是還沒殺我爹嘛。”


    “等他真的動了手,一切都遲了。”


    “阿朱姑娘,你今天這是怎麽了?好大的殺性。”


    就在阿朱和段譽因為有機會殺不殺和尚的問題產生衝突時,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人由外麵走進來。


    阿碧和段譽扭頭一看,呆住了。


    粉紅色紗裙,雙平髻搭配好看的梅花簪,右幫繡著蘭花的平底布鞋……


    居然有兩個阿朱?!


    “你……她……你們……”段譽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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